《完美人格》叁上伞

102、父子29

　　潜伏、暗杀、背刺。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宛如行云流水。
　　除了这个人是杨柒以外。
　　男人看起来没什么不适应，收拾完一个又回到刚才的内室里，把和路修一起的被他打晕的玩家拖出来，趁着异空间的坍缩尚未结束，一起扔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中透着一丝娴熟。
　　留下一头炸毛的红发蓝眼的青年僵在原地，冷汗直流。
　　不是……叔，您这么冷静吗？
　　不想问点什么吗？
　　从踏进这个房间开始，欧阳晖就注意到了这里熟悉的布景，以及本该存在但表面上“消失”了的二人。
　　作为以“这间屋子里藏着两个人”为前提所进行的观察，欧阳晖看到的痕迹自然和路修他们不同。在外人眼中这里只是一个遭遇魔物袭击的可怜的房子，也只有知道它原先的样子的欧阳晖能够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来实际情况。
　　但是饶是他也不可能想到，在床底下昏迷的是夜重曜，而躲在内室静观其变的会是杨柒！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但因为杨柒原本是昏迷状态，他下意识排除了这个可能。
　　他的确是有意把路修引过来，为的是和屋子里另一个人里应外合解决掉他。
　　路修最大的败笔就是低估了他们兄弟俩对于杨柒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曾经伪装成邻居接近过杨柒一段时间，碰巧是在夜重曜离开之后、欧阳晖到来之前。
　　路修没有做任何伪装，即便是杨柒也没有见过他的脸，而杨柒本人也不在这里，他不觉得一个短暂出现过数日的男人会引起兄弟俩什么警觉——事实上，对于夜重曜和欧阳晖而言，哪怕是出现在杨柒身边的一只猫，都是值得他们关注的重点对象。
　　欧阳晖调查过他，甚至和他正面交锋过——绑走曹粤楓的那一次。突然出现在杨柒身边，像是闻到肉腥味儿的狗一样打着转不肯走的家伙，接二连三的出现，难道他不会怀疑？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这两个人——哦，还有这个蓄意接近他的看似无害的病弱青年，没什么好感，恨不得他们赶紧消失。
　　在电梯里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自以为隐瞒的很好，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夜重曜和欧阳晖设下的请君入瓮的陷阱罢了。
　　只是没有料到，竟然半路杀出来一个异空间，彻底打乱了计划不说，还让颜医生陷入危险，这也是他最为后悔的地方，如果整个计划没有把她安排进来，或者哪怕冒着被察觉的风险及时送她出去，也许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原本卷入异空间是一场意外，当时当他在这无尽走廊里遇到了路修和另一个可疑的青年时，欧阳晖心想，自己出来的这个决定真是太对了。
　　这两人装作一副不知情的逃难者样子，行动却十分古怪，好似早有目的。
　　名叫路修的男人伪装的很好，就是太过完美，行事作风偶尔会透露出一点正规的痕迹；至于另一个，他的演技可以说惨不忍睹，嘴上说自己看不见，可是真的出现魔物的时候眼珠转得比谁都快，中午看着还是的的确确的瞎眼，这会儿就已经痊愈了。
　　再加上他们身上不寻常的武器……就算这个异空间的出现与他们无关，欧阳晖相信，他们也一定能够应付。
　　欧阳晖很担心杨柒那边会不会遇到这些怪物，他知道路修对于他们兄弟俩、甚至是杨柒别有目的，也许跟着他能够回到杨柒那里，或者走出这片诡异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这个病弱青年居然真的带着他们走回到杨柒所在的那间办公室。
　　欧阳晖当时就开始提防，果不其然，那两人暗中交流了什么，其中一人离开，路修留在这里，看似与他相安无事，欧阳晖却觉得他不怀好意。
　　那两人似乎打算在这里做什么。
　　不过这正合他意。反正已经与夜重曜汇合，欧阳晖也不想继续和他们周旋下去了。虽然不知道另一人有什么手段，但是据他观察那人就是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头脑也不怎么聪明，躲在内室的夜重曜一定可以解决他。
　　……只是他没想到真正躲在里面的人会是杨柒啊！
　　不过说实在的，杨柒从屋内走出来的瞬间，欧阳晖虽然惊讶，可是心里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好像谜底揭晓的刹那、发现与自己的答案相同一般的安心感。
　　他此时才忽然发现，原来杨柒在他的心目中是如此强大的一个人，以至于存在本身就像是一根柱子，深深扎在他的心里，把他的灵魂一起钉在上面。
　　不会有差错的。
　　杨柒本身，就意味着这场行动的胜利啊。
　　不不不，欧阳晖快速摇了摇脑袋，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面对他……说到底，他们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不过杨柒看起来怎么跟正常了似的……
　　欧阳晖终于意识到了关键。
　　杨柒从内室走出，暗红色的眼珠在呆愣着的红发青年和被掀开的床铺下面游移了一下，随后像是放弃了让他来帮忙，自己一个人去抬夜重曜。
　　欧阳晖反应过来，帮着他一起。
　　这时候他倒是有点羡慕夜重曜了，这家伙睡得一脸安详，不用面对这尴尬的场景！
　　想想他对着杨柒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不对，杨柒居然认得他？这个反应不像是面对陌生人。
　　杨柒没有半分遮掩，他的眼睛虽然看起来还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却不再是那种没有焦距的漠然。
　　而且，只要能看见他们两人的长相，都会怀疑他俩有血缘关系吧。
　　所以，他知道？
　　自己假扮夜重曜待在他身边占便宜，还多次趁他喝醉意识不清的时候动手动脚……
　　如果他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点明，而是直到那夜之后才离开？
　　他究竟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可怜的小丑，还是说也……欧阳晖不敢继续想。
　　两人背对着坐在床边静静等待一切结束。
　　其实是欧阳晖不太敢直面杨柒，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头，看着那人灰白色的后脑勺。
　　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想问的有很多，却也一个都不敢说。
　　……他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你的眼睛……”
　　他吞吞吐吐，生怕会听到自己难以接受的答案，“……什么时候恢复了？”
　　杨柒：“有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对方竟然认真回答了他。
　　不算沉睡的时间，应该指的是……
　　想到这里，欧阳晖用手掌捂住直冒热气的脸。
　　他半掩饰地轻咳了一声，“所以，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啊。”
　　“……”
　　“你……是因为我才选择离开的吗？”
　　欧阳晖恨不得把刚刚说话的自己的嘴缝上。
　　瞎几把说什么！问点其他的不好吗？！语言组织能力都已经死绝了吗！
　　杨柒没有说话。
　　欧阳晖其实更想知道，杨柒是怎么看待他、还有夜重曜，为什么要离开，还有……
　　他会不会留下来。
　　毕竟在此之前，杨柒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相当决绝。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在见了白冥玥以后就如同了却凡尘一般，如果不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欧阳晖有种预感，杨柒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见到他，只能怀揣一丝希望在永无止境的黑夜中徘徊。
　　只要稍稍想到一点这种可能性，欧阳晖就感受到一阵窒息。
　　不可能。
　　不可以。
　　杨柒已经失去了某种他们无法探知的手段。
　　但他们再度找到他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微微张开干涩的唇瓣，声音带着一丝喑哑，“杨叔……杨叔，你会走吗？”
　　“你能留在这里吗？”
　　“为什么要抛弃我哥？”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三个住在一起吧，好吗？就像你和我哥以前那样。”
　　他的声音渐渐变了味道，身子一点点转过来，在杨柒的沉默中愈发放肆。
　　端坐在另一侧的男人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没有回应，欧阳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完全没有抑制他逐渐膨胀的恶念。
　　这是他最擅长的战术，面对没有回应的对手，更要步步紧逼，不要让他有反应的时间。
　　没有反驳，没有愤怒。
　　正是杨柒不作为的态度，让欧阳晖迅速放下了原本的愧疚，不安。
　　——你看，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责怪我、怨恨我。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索求更多？
　　忽然一个热源靠近，随后立刻像是找到了温暖之处的蛇，迫不及待的攀爬、缠绕，用对方的温度灼烧自己冰冷的外表，最后还要在耳畔嘶嘶地吐着信子。
　　“杨叔……”
　　“杨叔……”
　　宛如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又像是年轻力壮、嘴巴抹了蜜的少年在讨好他成熟稳重的、年长者的情人。
　　异空间最后从房间内开始溶解，蜿蜒曲折的线条与色块像是某种超现实主义艺术，在这里的一切——色彩，声音，动作，包括人的思想，仿佛都被异化扭曲了。
　　一定是这样的。
　　欧阳晖几乎关不住心里锁着的那只咆哮的野兽。
　　红皮蓝眼的蛇缓缓张开闪烁着乌紫光芒的獠牙。
　　他低声呢喃：“要一直陪伴在儿子的身边。”
　　“——这才是身为父亲应尽的职责。”
　　……
　　异空间轰然坍塌。
　　现实世界回归。

　　阿柒，我好想你阿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