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大帝》看尽江河滔滔

2、战争的号角

　　他用奇怪的姿势站着，身体倾向一边。罗烈小心地接近他。他的斗篷上沾满深色的泥渍，他的头发凌乱不堪，就……就像是刚从枯草堆中爬出来的一样。罗烈站到他面前。他的脸模糊不清，但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危险讯息，好象在警告每个接近他的人。
　　“你是……”罗烈试着表示友好。
　　风吹起斗篷，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和……空荡荡的右袖。
　　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到两个人中间。
　　水灵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挡在罗烈前面。
　　“烈，不用怕！我来保护你了！”
　　“你终于回来了。”
　　他微笑着看着水灵，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到。他丢掉剑，抬起左手，却又无力地垂下了。
　　“我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你是谁？我不记得有欠你钱啊？”
　　“回来就好……”他从脖子上摘下一颗水晶，递给她。“你要自己回去了，我已经不能送你。你要保重！”
　　他的影子越来越淡，慢慢消失在晨雾中。地上只剩一把剑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我刚才是不是遇到幽灵了？”
　　冰神突然从背后冒出来。“他大概已经死了一百年了，居然还能保持灵魂不灭，一定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支持他等候到今天。”
　　“我们还是快走吧，这里好恐怖啊。”
　　“不！”三个人一致反对。
　　“我们必须替他完成最后的心愿，这是做人的基本原则！”罗烈的理由名正言顺。
　　“一定有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悲剧，怎么可以错过呢？”苑昕显然是没事找事型的。
　　“如果我们不去就会受到他的诅咒，一辈子也别想走出这里。”冰神就专业多的了。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好了。”水灵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不愿意接近某个地方。
　　“那好希望那些蟒蛇会喜欢你。”
　　“我还是比较喜欢烈……”

　　“你确定没有带错路？”
　　“当然。我的感觉从来不会错的。”
　　“可是这个沼泽我们已经来过四次了！”
　　“那就对了，就是这里！”
　　冰神把手伸到水灵面前。“水晶拿来。”
　　“不要！那是第一次有男人送我礼物，就算是幽灵的，我也要好好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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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给我不就没事了。”
　　“那你可不可以把脚从我头上拿开了？”

　　“这么小的沼泽怎么可能装得下一头猪呢？”
　　“你们仔细看看它。有没有觉得它很特别？”
　　“有一片烂的只剩柄的叶子。”
　　“有一根还很嫩的草根。”
　　“还有一只快要淹死的蚂蚁。”
　　“不是……难道你们没发觉里面少了点什么吗？”
　　“没有！”
　　“呃……你们看的自己的影子了吗？”
　　“有吗？我只看到黑黑的水……”
　　“这很奇怪吗？”
　　“你们没听过结界吗？”
　　“那种界中界？”
　　“什么意思啊？”
　　“就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的另一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在这片沼泽中有一个世界？”
　　“是的。”
　　“难以置信。”
　　“现在我们就要到那个不知名的世界去了。”
　　“那我们要怎么……”
　　“等……不要推我啊！”

　　大地上到处是被火肆虐过的痕迹，只有黑白，没有色彩。灰暗的城堡只剩断壁残垣，只有几根柱子还屹立不倒。没有任何色彩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这种沉甸甸的重量。
　　千里之地，满目创痍。
　　天地被完完全全笼罩在混沌的灰暗中。
　　这是一个被抛弃的世界。
　　他们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没有退路了。只能找到它的主人。”
　　冰神握着水晶，一步步走向废墟深处。
　　水灵面如土色，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仿佛被毁的是她自己的家。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是灵媒的聚居地。”
　　“你是说饲养灵兽的灵媒一族？”
　　“不错。这个种族靠饲养神兽生存。他们召唤出幼兽，然后饲养至成年，就可以送给各个国家作为交换，以取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曾是最尊贵的一族。”
　　“不可能啊，他们在百年前就……”
　　“我想我们就要找到答案了。”
　　“答案就在你背后。”
　　“不要吓我……”
　　“走开啦，你挡到石碑了。肥猪！”

　　“……以神之名，驱除邪佞，恢复……以……黜免国王，赋予……的神圣使命……维护世间的平衡……将它……”
　　“……我是众人之父，
　　……我是众人之母，
　　……是九位天神的领袖，
　　……我开口在宁静中说话。
　　……我知道人类应有可供追随的道路。
　　……”

　　“这是什么意思？是祭祀的祷文吗？”
　　“不是。看还有……
　　‘伟大的神制定的生活，
　　名匠也无法展现的神，
　　每天无休止地随着日升日落出现，
　　他让大地阳光普照，
　　让所有人得以生存。’
　　这是他们的神殿……遗址。”
　　“没有文字记载它是怎么毁灭的吗？”
　　“没有。我想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他们没有任何准备。”
　　“是一次残忍的屠杀！没人能幸免。”一个温和充满魅力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他的脸庞犹如大理石雕刻的一般，完美无暇。他有一头让所有女人嫉妒的有如绸缎般的黑发，在雪白的长衫映衬下更显华丽。他是这灰暗的天地间唯一的光亮。罗烈的脸在他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我是相羲，这里的守护之神。”
　　“……”
　　“你们不是来寻求答案的吗？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

　　“你在黎明升起
　　光明的神创造世界万物。

　　当你升于东方，
　　大地闪烁你的美丽，
　　你是如此美好，伟大，光明。

　　当你落于西方，
　　漆黑的天地有如死亡，
　　狮子出没
　　群蛇出动
　　夜晚盘旋，
　　天地是如此宁静，
　　当其创造者在黑暗休息。”
　　云昼轻轻吟唱着太阳神的颂歌。这是灵媒族人每天必做的功课。昭阳就跪在她的后面，可他却贪恋地看着她美丽的身影，丝毫没有感觉到大祭司恶狠狠的眼光。
　　这一刻世界是平静安乐的。没有人会想到一切将会被一个错误毁灭。
　　“这是神的旨意，我们的族人必须遵从。”
　　“你说是就是吗？我偏偏不信！我一定要找族长问明白。”
　　“昭阳，你已经多次亵渎我们最伟大的神，你已经没有资格再作云昼的侍卫。现在你就到丛林边缘去守侯，这可是全人交给你的重任，你可要好好工作啊。哈哈……”
　　“那么云昼小姐的安全呢？”
　　“啊，忘记告诉你了，三天后她将获得全新的生命，作为我的妻子。”

　　“带我走吧！你是最勇敢的武士，你不能眼看着我嫁给那个人啊，昭阳！”云昼苦苦地哀求还是不能让他下定决心背叛族人。
　　带着她的眼泪，他毅然离开了他的家乡。
　　可是痛苦和悔恨一直毒蛇般纠缠着他。终于在云昼结婚的那一夜，他赶了回来，打碎了大祭司的水晶球，带走了他的新娘。
　　全族人都震惊了。很快大家组成一只队伍开始追捕他们。
　　昭阳在不断地抵抗中受了重伤。终于他们逃出了结界。可是云昼却硬要体力不支的昭阳抱着她走。
　　他们就这样艰难地走到了丛林的边缘。
　　可是当昭阳在第一缕阳光中醒来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云昼的身影。
　　没有了守护水晶的保护，灵媒族一片混乱。各种灵兽开始躁动。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场骚动。
　　结果恶魔攻破了结界，灵媒一族毁于一夕。
　　昭阳就一直等候在那里，等待云昼回来。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能离开这里，只能等待有人将水晶碎片送回来。”
　　“你是指……”冰神举起自己的右手。
　　“是的。”
　　“你确定我们不会据为己有？我们好象并不是非给你不可吧？”
　　“小冰，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在说谎！”
　　“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以你的道行还不能对我用读心术吧。”
　　“因为你编了一个很烂的故事。”
　　“你不想把它给我，是吗？”
　　“完全正确！一个骗子有什么理由得到灵媒的圣物？”
　　“我不是骗子。”
　　“可你也不是守护神。”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没有看自己脚下的习惯吧？”
　　他低下头，脚下一棵坚韧的小草正破土而出。
　　“如果你在这里一刻草木就能重生，那为什么这里一百年都没有变？因为你就是恶魔！”
　　地上的岩石瓦砾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分解，以相羲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泥土散发出清香。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激动。
　　冰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进入了冥想状态。
　　冰神感受到了那种力量，却无法反抗它，只能任由它拉着自己来到这个未知的地方。
　　“你很聪明，可是也很愚蠢。我本来想救你们，信不信由你。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如果你们想离开这里就必须将破碎的水晶球聚在一起。可是如果你们这么做了，困在这里的魔兽就会被放出来。后果是什么你很清楚，不是吗？”
　　“我不是傻瓜，你的信用已经破产了。”
　　“那我就带你看看当时的真实情况吧。”

　　四周突然浓烟滚滚，等冰神意识到这里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到处是惨叫声，男人的，女人的和孩子的。那叫声就像锥子扎在心上。可是什么都看不到。突然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冲她跑过来。
　　“妈妈！妈妈！”他狂喊。
　　一只展翼龙一把抓住了他。
　　冰神眼睁睁看着他的五脏六腑被挤压出来，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所有的神兽都疯了。他们疯狂地吞食他们的主人，无所顾及。连天都是鲜血的颜色。
　　慢慢地所有的一切都远去了。浓烟没了，叫声没了，精雕细啄的建筑，安宁富足的生活，什么都没了。
　　大地一片荒凉。偶尔的一只飞鸟掠过天空，立刻成为神兽的腹中餐。

　　“为什么要我看这些？”
　　“你应该知道的后果。”
　　“你只是想让我放弃，对吗？”
　　“我要你面对未来。”
　　“这里是你的世界，你完全有能力制造假象。可是为什么你不自己去取，反而要借我们的手？”
　　“我负责保护这里，我无法离开。”
　　“因为你也是被诅咒的一部分。”
　　“是。但事情比你能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是我的使命。”
　　“你在挑起战争。”
　　“这是历史的需要。”
　　“你不能。”
　　“你不能阻止我。你连形体都没有，对吧？”

　　“小冰！你没事吧？”
　　“没有。水灵，你过来。”
　　“什么事 啊？”
　　“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闭上眼睛。”
　　冰神将水晶放在水灵的额头上，然后将自己的两根食指放在她的太阳穴上。
　　“她在做什么？”罗烈从没见过这种仪式。
　　“这是催眠师在唤起人的记忆时常用的方法。既然那个幽灵认定了水灵，答案肯定在她的身上。”
　　“你们……”
　　“看到了吗？”
　　“是一座神庙，里面好大啊。可为什么里面只有动物的雕像，却没有神的？”
　　“不要管它。你看到水晶球了吗？”
　　“你是说哪个圆圆的，会发光的东西？”
　　“对。在哪里？”
　　“在好大好豪华的祭坛上。”
　　“怎么了？”
　　“有……好多人啊，他们……他们……父亲……母亲……对不起……”
　　水灵流着泪，慢慢摊倒在地上。
　　“水灵小姐！”罗烈奔过去，却发觉她已经全然没了气息。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水晶，一直都是云昼，她一直在等待回家的机会。”
　　“可是你说那个人说的是谎话……”
　　“他只说了一句谎话。”
　　“我们要尽快找到水晶球，你的水灵小姐才不会魂飞魄散。”
　　“如果找不到呢？”
　　“我们就会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直到海枯石烂。”
　　“那我们赶快去找吧。”
　　“还有一件事，将水晶球拼在一起的人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这是诅咒的一部分。”
　　“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谁想留下？”
　　罗烈低下了头，生生世世生活在这样一片废墟里，他还没有这样的勇气。他们都没有。
　　“先找到水晶球再说吧。”

　　“我找到了！”苑昕小心地掀开一块大理石板，水晶碎片整齐的散落在天鹅绒的垫子上。看来是有人故意这样做以保护碎片的。
　　“太散了，没有工具怎么粘在一起？”
　　“水晶球是有灵性的，不是家具，它不需要任何工具，它需要的是时机。”
　　“什么是时机啊？”
　　“就是它自己愿意的时候。”
　　“那要是它不愿意呢？”
　　“试试不就知道了？”
　　冰神将那块水晶碎片放在垫子上。
　　水晶碎片开始蠢蠢欲动，好象孩子们在找妈妈。
　　那些裂缝无论巨细开始慢慢消失。一个完整的水晶球呈现在他们面前。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水晶！看来时机到了。”
　　“小冰，你……你愈合了它……”

　　“水灵小姐？！你没事了?”
　　“我很好。罗烈，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做我的朋友。”
　　“你……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这么客气？”
　　“我已经记起了我的一切。我不属于你们，我属于这里。这里才是我的家。”
　　“那……”
　　“我决定留在这里。”

　　“你没有记起任何东西，你是骗不了我的。但为什么要这样？”冰神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水灵。她忽然觉得其实水灵一直生活的很痛苦。从小就因为身材受人歧视，她的孤单寂寞是常人无法体会到的。或许在这里更适合她吧。这一片混沌之地单纯到没有任何欢乐或痛苦.
　　“冰神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请你一定要找回那些粮食。还有……还有，请替我照顾烈……”
　　“我以神的名义起誓。”
　　“再见了……再见……”

　　“你们吹响了战争的号角。”
　　相羲看着从废墟中迅速生长的植物。他们将亿万年的岁月浓缩在了这一刻。他们拼命地生长，像是要榨干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