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68、所谓

　　沈醉原是回忆往事随口一提，但话音未落他便意识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

　　“抱歉，我……”他的神色是如此慌张，好像此刻犯下了弥天大错。

　　沈醉松开搭在夏朗围巾上的手，拉开距离后退一步看着他。

　　“没事，”夏朗围好围巾，侧身靠近沈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有点过于敏感……算了，有些话我们回去再说。现在放开一点，跟我好好搭档，嗯？”

　　“好，那……我先去喝口水。”沈醉躲着夏朗的目光疾步走到曲竹身边，给自己猛灌水。

　　他的心在砰砰直跳，胸口微微起伏。

　　“好险，差点要脱口而出了。”沈醉舒出一口气，他还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夏朗，还不到时候……

　　又隔了几分钟，待平复好心绪，沈醉转头看向拍摄场地时，夏朗正站在打出来的光下，闭着眼等化妆师补妆。

　　这是一个很好的偷拍机会。

　　他拿起手机拍了段十秒钟的视频，准备回家再将视频给人发出去。

　　沈醉站的地方离人群很远，又隐在人群之后，是以再次拍摄时，大家都在找他。

　　“沈醉人呢？刚刚还在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导演与夏朗一齐找人，沈醉见状匆忙把手机交给曲竹，奔向了拍摄场地。

　　“不好意思，我在这里。”沈醉略带歉意朝大家鞠了一躬，“真的不好意思，刚刚喝水去了。”

　　“噢……好，没什么事我们就开始吧。”导演拍了拍沈醉肩，接着沉声进入了工作状态。

　　沈醉如今再怎么火，终究只是小半年。镜头前的他拘谨、青涩，在面对记者、主持人的提问时还会不知所措。

　　夏朗见状，示意提问环节放沈醉一马，有什么问题都冲他来。

　　沈醉咳了一声，听着周围工作人员的议论与笑声，觉得夏朗体贴过了头。

　　“夏老师，你该不是想跟我假戏真做吧？”沈醉含着笑一本正经问。

　　“沈老师，你想太多了。”

　　沈醉听到这个称呼霎时脸红，他佯装咳嗽躲过了夏朗戏谑的目光。

　　夏朗偏过头去看主持人的手卡，他玩笑说：“看样子今天不用放水了，你们该怎么问就怎么问吧。”

　　众人哈哈大笑。

　　到了最后的环节，两人起身咔嚓拍了几张合照。按照主持人的说法，会在视频放出后的第十日从转发里抽出20人送出他俩的双人签名。

　　沈醉哂笑，心想：怕是无人敢要吧。

　　录制结束后的夜晚，下了两天的雪忽然停了。沈醉坐在车后座里，将拍好的视频发送给了佟溪。

　　佟溪隔了两三分钟，在屏幕里朝沈醉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沈醉十分满意笑了笑，打字道：

　　你还满意就好。

　　沈醉放下手机时，车里的夏朗正接到了一个电话。

　　安静的车厢里，夏朗通话声很清晰，沈醉听到夏朗最后说：“都是朋友，改天聚聚，这次谢谢你帮忙了。”

　　沈醉掏出手机，边翻着自己银行卡余额，边问：“是帮我看房子的事有着落了？”

　　“对，你都听到了？虽然邻都我认识几个朋友，但你看上的地段，还要带着个露天大花园，这可有点困难。”

　　“凑巧，我朋友他表姐就有这么一套，”夏朗朝沈醉比了个数字，颇为犹豫道：“就是价格不算低，不过他们说可以面谈，价格上还有余地。”

　　沈醉欣然点头：“谢谢，那联系方式发我，我明天再联系她。”

　　曲竹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手机上的日程安排提醒沈醉道：“沈醉哥，明天一大早咱们就要去邻都了，下午约了导演见面，晚上是香水体验活动。后面几天的行程都在其他城市……这半个月估计都抽不开身了。”

　　沈醉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备忘录，脑子里却想着夏朗发过来的房源信息与联系电话，他迟疑问：“有没有什么……能不去的？”

　　“哥……这都是雯姐定下来的，而且你不是也答应了好好完成吗？”

　　后座上的另一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曲竹不好意思地冲夏朗解释：“哥之前会推掉一些工作去参加酒会……”

　　沈醉刚红起来时，工作人员都比较捧着他，改时间大家也都乐呵呵候着，之后再发生这事情，大家却是不买账了。后来还有人将沈醉耍大牌的桩桩件件贴在网上，罗列出十几宗罪隔空质问。

　　其实那时的他，与展铭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合作。灯下璀璨的宴会是促成合作的重要一环，每次展铭需要他陪同时，是不介意也不在乎沈醉会因为推拒活动造成后果的。

　　宴会上的名流宾客都是人精，虽然不耻沈醉的上位行径，但面上仍笑脸相迎。人前的展铭待沈醉温和有礼，与人后倒是大不相同。

　　只是这种不敬业的工作态度极易落人口舌，一来二去间沈醉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正面形象愈发少了。他尝试减少一些活动工作，尽量避免与展铭的时间碰上，可展铭似乎打蛇七寸，明白沈醉心里所想，总会时不时地“敲打”他。

　　在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中，展铭笑吟吟道：“我很期待下次的活动。”

　　“我……”沈醉倒想解释，可又无从解释。

　　夏朗则语重心长劝说：“房子的事儿不急，回头替你打声招呼。不过你这遇事不决想着逃避工作的做派是谁教你的？”

　　沈醉苦笑问：“这需要人教吗？”

　　夏朗叹息着，他看着沈醉，摇了摇头。

　　“曲竹也在，其实有些话我是想跟你单独聊聊的，不过今天我索性直接说了。”

　　“刚在棚里我就想和你说，佟溪的事情你不用那么自责，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另外，认识你这么久，我发现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

　　“你凡事都想着先靠自己想办法，不喜欢麻烦别人。你看，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对我的态度和一两年前的态度有什么不同？我没有那么小气的，沈醉，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那么忌讳，倒显得我放不下。”

　　空旷的车厢内，夏朗的话掷地有声，沈醉顿觉哑口无言。

　　“我们可以是朋友，我也可以做你前进道路上的老师。我觉得你是适合演戏的，想要拉你一把，可……你现在做的事让我感到失望。你看，到了如今，你还是有这样那样瞒着我的事，纵使我再想帮你，你不信任我，我也没有办法。”

　　沈醉沉思良久后，抬起头得以直视夏朗投来的目光：“那只是一些和从前一样的龌龊事，我不想说出来让你可怜我。从入圈开始我就不太能与圈内人好好交朋友了，我……我想保留一点隐私。”

　　在他们突发争吵的同时，司机师傅全然没有半点听八卦的意思，商务车平稳驶过宽敞大道，去向第一个目的地。

　　“嗯，我尊重你。”夏朗见自己没撬开沈醉心房，没再勉强，“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看不起那些有点名气忘了从艺规矩的人。我想最后让你听我一句劝，别心存侥幸，踏踏实实工作，好吗？”

　　沈醉迟疑了一下，随即摇头：“朗哥，我人微言轻势单力薄，现在剑走偏锋是我的选择。一路走来我也后悔过，可如果不是这条路，我也不是现在的我了。”

　　夏朗眯起眼睛，这是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如此仔细不加掩饰的观察沈醉。他也曾对沈醉豪言夸赞，寄予厚望。

　　一声微弱的叹息从鼻腔逸出，夏朗以手托着下巴，露出职业般的温和微笑：“我言尽于此。”

　　……

　　夏朗比沈醉先到家，他靠在沙发上回想方才与沈醉的对话。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佟溪。

　　他也找过林锦越，试图问出佟溪的下落。那件事情以后，佟溪仿佛从世界消失了一般，而夏朗无比偌大的住房，自从少了一个人后，再无热闹。

　　他更愿意约上朋友吃饭玩乐，而不是独自一人面对空旷无人的卧室。

　　夏朗掩住面容，无声地回忆自己名义上的前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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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还没亮，沈醉就已经坐在前往邻都的商务车里。

　　因为昨天夏朗的一席话，沈醉翻来覆去思索了一个晚上，直到五点多起床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又要失去一个朋友。

　　他知道自己留不住许多东西，清白、尊重、好名声，现在更是连夏朗这位老师前辈都要留不住。

　　他想给夏朗发条讯息表示歉意，然而对话框里的字删删改改，最后放弃。

　　夏朗也许并不想再与一位德行低下的劣质明星保留过多联系。

　　“哥，哥？”曲竹伸手在沈醉眼前晃了晃，“哥，手机有电话。”

　　“噢，好。”

　　沈醉甩了甩头，快速清了嗓子：“喂，您好，我是沈醉，请问您是哪位？”

　　“嘟嘟嘟……”

　　沈醉话音未落，通话却已经停止。沈醉没再理会，他放下手机按了会头：“怎么最近老是有这种电话打过来……”

　　“兴许是哥的粉丝？看样子平时我得多留意那些贼眉鼠眼的家伙了。”

　　沈醉听后笑了：“万一是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