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今宵》岁晚同归

41、相看

　　之后的某天，老吴对沈醉说：“沈先生，不管你和少爷现在关系如何，我都想告诉你。你是他第一个带回家的人。”

　　沈醉偏头看了老吴一眼，十分平静陈述。“那现在不是了。”

　　老吴叹口气，他也摸不清自己家少爷的脾性。

　　但他仍然对沈醉道：“少爷对你总是不一样的。”

　　林锦越准备放沈醉走了，在他走之前林锦越特意让老吴带他去选车。

　　他不管沈醉的日常会不会开车出去，但他要见到沈醉来找他时是开着车的。

　　沈醉不想再欠林锦越什么，他一直拒绝着，直到他发现林锦越此举也许只是不想让自己给他添麻烦。

　　于是沈醉欣然接受林锦越的好意馈赠，在4S店里选了一台进口最新款的宝马五系。

　　沈醉自从大学拿到驾照后再没碰过车，又因为他考的是手动挡，而试驾车型是自动挡，让他有些手忙脚乱心跳加速。

　　老吴作为一位老司机，此时是看得心惊肉跳的，他连问沈醉要不要坐到副驾驶位，让销售顾问来开。

　　“没事，早晚也要开的。”沈醉冲老吴笑了笑，然后转头向接待他的顾问解释。“我之前练车的时候学的是手动挡，所以要麻烦你教我这款车怎么开。”

　　销售顾问点点头，他程序化地向沈醉解释档位与起步的差别，同时他边说边将档位一一挂过。“自动挡没有离合，只有刹车与油门。您看这边的档位，这个P挡是停车、R是倒车、N是空挡、D挡前进......您拉下手刹，将刹车踩死挂进D挡就可以开动车了。”

　　沈醉边听边依言照做，他将车子平稳地开到马路上，顺便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感受窗外扑面而来的热浪。

　　销售顾问一路上都在尽职尽责地介绍性能与车身设计，沈醉默默听着，偶尔问出几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大约20分钟后试驾结束，沈醉回到店内已到中午。销售顾问热情地开口，“我们这边有工作餐，我去帮您问问，稍等。”

　　沈醉道谢，刚想答应。然而一旁的老吴在对他说，“你看那边，少爷等了一会儿了。”

　　沈醉点头，他歉意地看着销售顾问。“......嗯，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沈醉顺着老吴指的方位，在吧台处见到正在翻阅杂志的林锦越。沈醉信步走到林锦越面前，“我看完车了，吴叔跟你说过了吧？”

　　林锦越抬起头，他将手里的杂志转了个边，铺在沈醉面前。

　　“怎么了？”

　　林锦越伸出手指指着右下一款车问：“这台呢？”

　　沈醉瞥了一眼价格，再将杂志推回林锦越面前，他侧身指着方才试驾的那款。“我喜欢那辆。”

　　他何德何能，有资格匹配数百万的豪车。也许自己选的这辆车在林锦越眼中过于普通看不上眼，但这已经是普通人里极佳的选择，他答应林锦越来选车，并非真的要让林锦越为他破费。

　　沈醉也不退让，他希望林锦越最好是生气，让今天的买车计划打水漂。那样他也不必担心又欠一个人情。

　　林锦越合上杂志，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醉。

　　沈醉又重复一遍，“我喜欢。”

　　前台接待已经在两人两米处站了几分钟，她看着两人间诡异的气氛，一时不敢上前。

　　沈醉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我来吧。”

　　“对不起，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接待的小姐姐是第一天上班，她此刻紧张不已，生怕自己招待不周被人嘲笑。

　　“没事。”沈醉将托盘里的食物一一取出，他将咖啡放到林锦越手边，点进放在桌台中央。

　　浓郁的咖啡味与点心的清甜冲淡了两人间微妙的氛围。

　　沈醉伸手拿了一块马卡龙边吃边说；“你是没吃早饭吗，脾气这么大，人家小姑娘被你吓到了。”

　　林锦越将咖啡推开，杂志也放回阅读架上。他皮笑肉不笑反问道：“沈醉，离开我就让你这么高兴？”

　　“不算离开。”沈醉轻声解释，“合同上我还要替光达打十年工，也还要再被你祸害十年。”

　　沈醉见林锦越不说话，他兀自笑道：“该高兴的，应该是你。”

　　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林锦越绝不会任由沈醉说出这么一句话。

　　林锦越想给沈醉买车是因为沈醉有次聊天时曾提过，他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

　　当时林锦越极为认真问：“看上什么车了，我给你买。”

　　沈醉腼腆又不希望林锦越真做出给他买车这回事，他只好继续说。“只是想想罢了，毕竟我没有安定下来，现在买车一年开销也挺大的，而且能顺利进组的话，一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组里，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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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S店的人员在沈醉验完车后将车开回了林锦越所在的小区里。

　　老吴开车载两人去吃饭，到了停车场后，两人一左一右地打开车门下车。

　　刚到包厢坐下，林锦越手机铃声就响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嗓音甜蜜地像被蜂蜜泡过，听得沈醉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林锦越“喂”了一声，下意识去看沈醉。

　　沈醉宛如没听到，他盯着桌面上的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桌面敲着手指玩儿。

　　老吴看着桌上的菜，他问：“沈先生，你要不要加几个菜？”

　　“不用了，清淡点挺好的。”他只是喜辣，觉得饭桌上有辣才够滋味够过瘾。

　　绝食的那段时间沈醉的胃受了不少损害，虽然在营养师的调理下让他有所好转，沈醉渐渐觉得清淡点也不错。

　　只是偶尔间他总会冒出想要尝一尝地道的川香辣意，就像是一种瘾。

　　林锦越回来时，老吴已经离开了，包厢就剩下他们二人，沈醉头也没抬地夹菜舀汤。

　　可能他这个胃被林锦越养刁了，不管是林锦越家里还是林锦越在外选择的酒店饭庄，居然都出奇地引出食欲，让人想要大快朵颐。

　　林锦越轻咳一声，沈醉抬头望着他。

　　林锦越抱着一大捧黄玫瑰花束走到沈醉面前，“给你的。”

　　沈醉放下筷子，狐疑地盯着花束。

　　沈醉没有接过，林锦越将花束靠在沈醉里侧的座椅上，他学着沈醉在4S店里的口吻道。“送给你的。”

　　黄玫瑰意为道歉、分手与幸运。

　　不论林锦越想要表达的是何种意义，沈醉对这三个词都挺满意的。道歉他不敢领受，分手也算是抬举了他。

　　只有“幸运”算是真正的好词，沈醉需要幸运来弥补这些时日的颓废与停滞。

　　于是他又望了望纯粹芬芳的鲜黄花束，由衷地致谢。“谢谢。”

　　林锦越落座后，第一件事不是夹菜吃饭，而是望着沈醉，他像一座雕塑就这么静静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动筷。

　　沈醉难得见到林锦越话少，但这顿饭是林锦越请客做东，哪有不动筷的道理。沈醉指着满桌饭菜，十分诚心道，“再不吃就该凉了。”

　　林锦越望向沈醉的脸，总感觉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眼前的人似乎脱胎换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醉了。

　　他变得伶牙俐齿、浑身尖刺以及对自己怀有越来越深的敌意。

　　林锦越从未被人冷言相待过，他把沈醉豢养在家里，用尽手腕与方法，也只是让沈醉签下续约合同。

　　林锦越让服务生取来之前存放的珍酒，醇香醉人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蕴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流光。

　　他缓声道：“今天晚上，你去我房间。”

　　闻言沈醉脸色一变，连同脸上挂着的淡淡笑容都消失了。

　　沈醉问：“你不是有新欢了么，为什么还要我去？”

　　林锦越饶为认真，他品尝这句话里的意味，然后指着那束玫瑰花。“可你还是我的人。”

　　沈醉见他半点不饶人，只好闷声道。“嗯。”

　　沈醉不愿将牢骚话憋在肚子里，他只能牙尖嘴利发泄在林锦越身上。

　　毕竟憋坏了自己容易出问题，他已经出过不少问题，既然割腕后被捡回一条命，他总要更惜命。

　　他放下筷子，将身体懒懒倚在靠椅上。正对面是林锦越，右手边是那束花，沈醉突然很好奇那束花是不是林锦越的道歉。

　　毕竟......沈醉伸出左腕，低头去看腕间细长的疤痕。他没有如愿以死明志，反而被林锦越救下，那之后林锦越对他的态度似乎变得很微妙。

　　沈醉从花束中随意挑选最近的那朵，无趣地剥了一瓣花瓣捏在手里把玩。

　　“你都有人了干嘛还留着我，我实在是哪点都比不上他。”

　　沈醉冲林锦越笑了笑，他又给林锦越无端地添麻烦。

　　“人家年轻又漂亮，聪明识大体，第一次见面还叫我哥。林总，不如好聚好散放了我吧，十年合约就当我为你、为陈总做牛做马了。”

　　“......”

　　饭后林锦越一言不发地把沈醉拖上车带回了家。

　　沈醉没觉得自己有错，无数个同样的场景与夜晚日复一日在他眼前重复。

　　林锦越的房间是他记忆深处的噩梦。

　　冷气侵入肌理，沈醉趴在床上，两手攥住了被单。

　　他听到林锦越问：“你恨我，讨厌我？”

　　他也听到自己绵软而无力的回答：“是啊，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