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漫游记》吱言片语

4、清溪县（二）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响动：“夫人，您慢点，表小姐又不会跑。”
　　臻儿连忙迎出去，只见一身材丰腴满头珠翠的妇人提着裙摆小跑而来，身后跟着一串丫鬟婆子。妇人上前一把将臻儿搂进怀里：“我的心肝儿哟，怎么也不提前差人送信来，你爹娘呢？”臻儿难掩悲痛：“姑母……爹娘……被……山贼……杀死了。”
　　“你说什么？”杨夫人初闻噩耗，险些晕死过去，一众丫鬟上来搀扶她进屋坐下。
　　初秋把了把脉，说是一时气血攻心，让人上了些参茶。不多时，杨夫人缓过精神，臻儿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通，姑侄二人抱头痛哭。
　　收了收眼泪，杨夫人说道：“感谢二位女侠为我兄嫂收殓，救我侄女脱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如蒙二位不弃，可在府中常住，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初秋回道：“行侠仗义本是我辈修行之人分内之事，不必太过挂怀。”
　　随后，杨夫人命侍女将兰苑上下清扫一遍，安排表小姐和两位尊贵的客人入住。
　　接着吩咐下人：“福伯，派个人去青山观一趟，告诉少爷表小姐来了，让他速回。”
　　晚膳后，初秋与晶晶回兰苑歇息，臻儿去了梅苑姑侄二人谈心。初秋今日看到臻儿她们如此伤怀，不禁想起娘亲和山神爷爷，解下腰间的百宝囊，拿出里面的灵珠，黑漆漆的房中顿时亮如白昼，珠子里涌动着非凡的能量。
　　第二日，吃罢早饭，众人在厅前喝茶。有小厮前来禀告：“夫人，少爷回了。”
　　杨夫人不紧不慢哼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来人二十上下，身高八尺有余，头戴葛巾，着一袭青色道袍，脚蹬草履。进门与母亲行过礼后，转头望向臻儿：“表妹，我已听说舅父舅母的事，望你……节哀顺变。”
　　杨夫人忙道：“好了好了，我才劝过你表妹，快别提这惹她伤心了。”
　　“修璟，快来见过两位贵客，多亏两位女侠，否则臻儿怕也难逃此劫。”杨修璟向着初秋和晶晶俯首作揖，待抬起头来发现二人颇有仙风道骨，尤其是身着蓝衣这位，令人见之忘俗。
　　瞧着瞧着便忘了神，直到母亲出声打断他的神思，杨修璟羞愧不已，脸红到了耳根，生怕自己唐突了贵客。
　　用过午膳，臻儿领着初秋她们逛园子，阳春三月正是万物生发的好时节，园中桃花开得娇艳，杏花端的妩媚，池塘里的鸳鸯成双结对悠游嬉戏。
　　三人移步赏景，或说起画本里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或谈到不知哪里听来的民间野话，又点评起天下各州各县的美味珍馐，一路上好不快活。
　　忽然行到一扇上锁的大门前，初秋心神震动，门后邪气冲天，一定有什么不祥之物，转头朝晶晶眨了眨眼，彼此心领神会。
　　“前面是府中禁地，姑母一向不喜有人来，咱们快回去吧。”
　　初秋心中虽然疑惑，但毕竟涉及别家的隐私，不便多问，大家遂转身离去。
　　一行人回来大厅，听见杨家母子正在争吵。
　　“修儿，再过三月你便要及冠了，娘不求你读书上进光耀门楣，只望你回到正途，早日成家立业。”
　　“娘，孩儿早同您讲过，此生只求修仙大道，成家立业于我再无瓜葛。”
　　杨母气急，狠狠甩了他一耳光：“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该为臻儿想想，她是你指腹为婚的妻子，你又置她于何地？”
　　“解除婚约，我愿待之如亲妹。”
　　“你这不孝子，你对得起你爹，对得起杨家的列祖列宗么？”
　　杨修璟岿然不动，任凭母亲捶打，眼光越过门口众人，淡淡说了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说罢朝门外走去，路过众人不做一丝停留。
　　杨母拭了拭眼泪：“让客人见笑了。”臻儿过去扶姑母坐下，只让她宽心，劝慰道表哥只是一时意气。
　　“姑母，我从前也晓得表哥不喜经史子集，酷爱看些山野传说，但自从姑父去后，也帮着料理家中庶务，照看外面生意，怎的现在连家也不回了呢？”
　　杨夫人一面叹息，一面向众人娓娓道来：“三年前，城外青山观来了名道士，自称玄一真人，已踏入半仙之列，再经九道天雷便可白日飞升。据说他会呼风唤雨，能点石成金，油锅里洗澡也半分无伤，炼丹制药业更不在话下，吃了他的药可百病全消”。
　　初秋心下奇怪，山神爷爷说众仙纷纷陨落，人间怎会还有这等人物？莫不是江湖术士使了些小把戏装神弄鬼，定要去会会此人才是。
　　“我儿听说此事后，大为好奇，亲上山去拜访真人，回来后便闹着要出家去。”
　　晶晶问道：“那夫人你就随他去了？”
　　“我自是不依，将那孽子关在柴房中不准出门半步，谁知他打破窗户，逃了出去。我带着家中仆从数人上山抓他，他竟以死相逼，要自刎于我面前。我不敢压他太过，只得同意，让他逢年过节莫忘了家中老娘常回来看看。”
　　初秋听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杨母很是同情，丈夫早亡，儿子终日不着家，偌大的家业只靠她一人独立支撑。便对杨母说自己姐妹两个也曾拜在仙师门下，颇通法术，愿意代杨母上青山观规劝杨公子返家。
　　姐妹二人第二日一大早，出了城门直奔青山观。观中正殿之上供着三清祖师，二人俯首拜了几拜，殿中有小道士正在洒扫，便向他打听玄一真人，小道士言真人正在为贵客起卦测吉凶。
　　初秋塞给小道士一锭银子，说自己近日厄运连连，听说玄一真人有大神通，乞求见真人一面，若能消灾解难，事成后必有重谢。
　　小道士得了银子，喜笑颜开：“两位姑娘稍等片刻，请到厢房稍作歇息，小道这就去秉明真人。”
　　一炷香后，有小道前来传信：“两位姑娘，玄一师叔有请，请随我来。”
　　二人被引到一座偏殿，见一道人头戴四面三叶宝冠，着九色法袍，正瞑目打坐，端的是一副仙家气派，然他周身半分仙气也无，想来是个骗子无疑，定要在杨修璟面前撕开他的假面才是。
　　初秋心生一计：“真人，我姐妹二人近日来祸事连连，先是父母相继病倒，家中又遭了盗贼，临街铺面还被人一把火烧干净了，祈请真人出手相助。”
　　道人睁开双眼，见是两位天仙一般的女子，摸了摸胡子，内里色心大起。晶晶窥他眼中神色知他心怀龌龊，杀心大起，只是尚有任务未完成，只得按捺住。
　　“无量天尊，我观两位姑娘印堂发黑，怕是冲撞了煞气。”
　　“那依真人之意，该当如何化解？”
　　“需开坛做法，请纯阳仙人为二位姑娘祛除煞气。”
　　初秋告诉道人，待她姐妹二人回去同父母商议一番，再来行除煞之法。那道人忙说：“二位姑娘煞气入体已深，再不动作恐怕性命不保。”于是安排她们在观中歇息一夜，明日就开启祭坛。二人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