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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领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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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空旷安静,花团锦簇、草丛鲜绿,如油画世界,只听见树杈上小鸟叽叽喳喳,似诉家常。
铁质镂花躺椅上,坐着认真读书的恬静妇人。听到开门声,她微微起身,透过落地窗看见客厅里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宽肩上还坐着一个孩子。
她问出一声:“小雪,来客人了?”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她心头一瞬揪紧,仿佛看到了丈夫的影子。一样的身姿挺拔,一样的坚定有力……
她摘下老花镜,眨眨眼将泪水挤出,好把来人看得更加清晰。
终于,她与他双臂相扶。千言万语堵在心口,竟久久哑然无声。
“妈妈,我回来了。”
“小颐……妈妈等了你好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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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弦一瞬明白,原来这段时间里她看到的,都不是错觉。
每天七点去门口信箱拿鲜牛奶和报纸,有时会忘记,却总有人帮她放进花园栅栏里;偶尔她一出门,便看见门外放一把伞,将信将疑拿着出去,总会遇见下雨或烈阳。
她给艺考生补习钢琴,有时晚归,路灯昏暗她看不清。不知什么时候,家门口竖起来一盏大吊灯,像专门为她照亮回家的路。
有时在小区里,人影和树影中,她会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形,可视力随年龄下降,她使劲眯眼也总是看不清明。
这一刻,日思夜想成真,母亲抱紧远游归家的儿子,生命里不再有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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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宴变成了热热闹闹的团圆宴。
三辈人齐聚一堂,心房空缺处,欢声笑语间一片片被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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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果不太会做饭,一桌子菜都是叶颐独自张罗的。想给未来婆婆留个好印象,她默默收拾残羹冷炙进厨房洗碗。
叶颐瞧见,进去帮忙清洗,叫荆果去陪妈妈聊天。叶雪也进来厨房,示意荆果出去陪妈妈,她跟叶颐说说话。
叶颐刷着锅,笑说:“姐,你也去休息啊,这里我一个人来就行。”叶雪一边将剩菜放进冰箱,一边说:“没事,就是想起以前也都是你跟爸爸洗碗,现在我也想帮一帮忙。”
她问:“领证了吗?”
叶颐说:“还没呢,我们户口都在县城,得回老家去办。”
“打算什么时候?”
“还没计划。要不你跟妈妈挑个好日子?”
叶雪说:“十月份吧,我们一起回趟县城。”
叶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十月份是父亲的生忌。他放缓了洗餐盘的动作,笑一笑,说:
“好,就十月份。领完结婚证,去给爸爸过生忌,让他知道我成家了。”
小侄子睡得早,叶雪八点多便带他回了隔壁,阮弦倒是跟小两口聊到十点多才依依不舍地被送回家。
晚上躺进新床,荆果捏着叶颐下巴问:“听说你跟姐把婚期都定好啦?问过我没?”
叶颐笑着说:“不是婚期,是领证的日子。婚期你决定。”
荆果不满意地撇嘴,“你还没求婚呢,就想领证?不嫁!”
“好像是省略了这个环节……”叶颐惭愧地笑,把她两只拳头包裹入他掌心,问,“你想要什么礼物?鲜花,大餐,加钻戒?”
荆果想不出来。
“我就想作一作!”
叶颐差点笑出喷嚏。
打打闹闹的,睡衣不知不觉就从身体上褪走了,刚铺整齐的床单转眼间滚出无数褶皱。
叶颐刚戴上小雨衣,就被荆果扯了下去,她搂紧他脖颈,在他耳旁喘息着说:
“我想要个孩子。”
叶颐颊边淌着汗,摇摇头,固执地将小雨衣又穿上。
每一次他都记得戴避孕套,每一次都坚持如此。荆果知道他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结,他还念着那个早夭的孩子,心中充满无法赎罪的愧疚。
高潮那刻,她轻咬住他耳朵,说:“叶颐,不要让我等太久。”
叶颐摸着她脊背安抚,低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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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的一天,秋高气爽,阳光温和。叶颐开车,载着妈妈、姐姐和荆果,三个多小时便从省会回到老县城。
做了婚检,拍照领证。
求婚用的钻戒,是阮家传承下来的一枚五克拉玫瑰切圆钻戒指。婚戒是新定制的手工足金素圈,取义情比金坚,内刻彼此生辰。
赶在中午前抵达乡下。为叶若诚的坟墓拔尽野草,上香祭拜。
叶颐揽着荆果的肩膀一起跪在墓前,将鲜红的结婚证轻放于墓碑之下,望着墓碑上叶若诚含笑慈祥的黑白照片,笑着告诉父亲:
“爸爸,我结婚了,是跟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子。你没见过她,但你一定听说过,因为那时候传言我早恋,对象就是她……”
荆果白他一眼,对叶若诚说:“爸爸,没想到你生前是从这样的传言里知道的我。可我一定要说,你儿子不是我拐跑的,是他自己硬要黏着我。而且,我们真的没有早恋,哪有情侣都没接过吻的。我第一次亲他嘴还是在今年……”
母亲和姐姐纷纷笑出声来。
叶颐迁就她,什么都不否认。他握紧荆果的手,认真对着墓碑上的遗像说:“爸爸,我现在很幸福。”
他心中默念:爸爸,我会替你照顾好妈妈和姐姐,不让她们受到半点委屈。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妻子,承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就像你当初一样。爸爸,我很想你,可我每次想到你时,不会再悲伤了,你永远长在了我的脊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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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母亲和姐姐送回酒店,叶颐拉住副驾驶上的荆果,说:“我们再去一趟隆乡。”
听到这个地名,荆果回忆起他倾诉过的往事,于是点头应允。
将车子停在芦苇荡边,叶颐走上了那条狭窄的独木桥。又是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漂着浮萍枯叶的河水缓慢地从西向东流。
晚风吹拂中,芦苇荡沙沙作响,像孩子在笑。
想起那个三岁大的宝宝,他以叔叔身份陪伴他,在隆乡这里玩耍了近一个月,那小人儿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还有陈莺。那时她日日忧郁的眉眼,为什么他却一直忽略?
针织开衫单薄,显得他身材比从前清矍。他吹着寒风,哽咽着对荆果说:
“隆哥那么凶恶的人,如果被他知道宝宝是我的孩子,我、陈莺、宝宝,我们三个人都活不了。陈莺是为了保住我俩的命,才牺牲的宝宝,她也是万般无可奈何……我一念之差,造就三个人的悲剧,这块石头一直压在我心底,沉重得令我无法呼吸……”
三年前,他孤单在这里放逐自己,以自我毁灭作为一种赎罪。
三年后,他身旁走出一个坚韧的女人,拨开层层芦苇,将他抱进自己怀里,让那些肆虐的风再也刮不到他身上。
荆果说:“叶颐,向前看。你一辈子受苦受难,也改变不了曾经发生过的事,不要去幻想自己不被原谅,也不要去赎那些无人在意的罪。每个人都值得在这世界上过得好,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评判他人值不值得过好。放下你心里的负担,过去的、追不回来的人和事,就让它像青烟散去,我们还有漫漫余生。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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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县城,一行人故地重游,经过了从前滨江路上的小别墅。
别墅外瓷砖褪色,掉了几块,此外与离家前再无区别,像有人一直在打扫。熟门熟路走进去,阮弦拿出一枚旧钥匙,竟然开了门锁。
原来当年她并没有卖掉别墅,而是请人每月打扫。她为叶颐留了一个家在县城里,房产证也早在搬家前过户到了他名下,保护她的孩子永远不会有走投无路的那一天。
一家四口走进阮弦和叶若诚曾经的卧室。阮弦找出蒙灰的保险箱打开,里面存放了一张银行卡、一摞房本、几盒珠宝,都登记在叶颐名下。
她将银行卡放到叶颐手心,说:“每年姐姐收了多少压岁钱,我也给你存多少压岁钱。还有外公外婆送的股份,每年都有一笔,我也不清楚这些年攒了多少了。密码是你生日,有空可以去查一查。”
她又将几只珠宝盒送到荆果手里,笑着说:“这些个东西,也都是女儿一半、媳妇儿一半。”
到了晚上独处,荆果才敢启开珠宝盒子来看,每开一只盒子便“哇”一声。叶颐洗完澡出来,笑她:“你小声点,我冲着水都听得见。”
荆果扑上去熊抱住他,感叹道:“本以为是我包养你,原来是你包养我啊!小伙子没看出来这么有家底……我这十几年是白奋斗了!”
叶颐将她抱到床上压住,肃脸问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了?”
荆果咬他鼻梁,说:“欺不欺负你,跟钱有关系吗?”
叶颐叹声道:“命苦啊……”
夫妻生活顺理成章。
激情正酣,荆果却想起今晚少了个步骤。推开叶颐问:“你小雨伞呢?”叶颐没回她话,以勤奋的动作封住了她那些无关紧要的遐思。
事后温存,荆果陷在叶颐的体温中,忽然泪眼朦胧。
她轻轻说:
“叶颐,我好想多一个亲人,我在这世上还是孤单单一个……”
叶颐亲吻在她鬓间,回应她说:
“荆果,我什么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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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里有座老寺庙,叫作千佛寺,叶颐曾在那里跪了又跪,为荆果求来一只平安符,挂在他脖子上十三年。
今日他与她一同步入佛寺,又是拜了又拜。
没有再求平安符,因为已经有他在她身边。
叶颐跪坐在破旧蒲团上,面对众佛,虔诚合掌。他阖上双眼,磕地三响,心中默默祈愿。
荆果偷看他一眼,亦在心头虔诚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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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荆果怀孕;
七个月后,孩子出生,是个男婴。
叶颐小心翼翼抱起宝宝,哭湿了他小小襁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