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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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周在襄城站蹲守一夜，报告说始终没有看见大少爷从火车站出来，因为担心大少爷的安危所以我查了一下，大少爷是在站内又购买了前往南城的车票，没有出站直接去了南城。”
崔荷递上一杯咖啡，随后默立在一旁等候指示。
洛娴眉心稍动，视线却没有离开面前的文件，“知道了，让小周跟去南城，继续盯着，你不是说他身上只有2000块吗？没几天他自己就会回家的。”
“是。”
一转眼，3天过去，钟毓没有回家。
洛娴一直在公司没有回家，洛宴不敢一直等下去，叫老刘将自己送到了公司。
“二姐，毓儿还没有消息吗？“
“在南城。”洛娴看着妹妹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一副紧张的姿态，“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已经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要让他知道，他还没有叛逆的资格。”
洛宴紧张得站起，“二姐，毓儿这孩子自尊心强，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地其实特别执拗，我怕他是不会低头的……”
洛娴一声轻笑，“说起来你倒是比我更了解他，更像他的亲妈。”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洛宴悄声道，声音里满是局促不安。
“你以为我和大哥大姐是怎么长大的？”洛娴放下手里的工作，端起咖啡踱步到落地窗前。
“爸爸丢下我们逃到宁北去的时候我只有3岁，洛益才刚满月。”她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呆滞的洛宴，难得露出了一丝柔情的笑，“爸爸对你很好吧？毕竟在宁北他只有你一个孩子，但是他对我来说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父亲。”
“二姐……”
“那么大的家业，那么动荡不安的时期，他怕被扣上帽子游街吃苦住牛棚，所以选择了一走了之。他没想过，自己的妻子带着四个孩子要怎么生活。”洛娴对着落地窗里自己的影子整了整头发，“我长得很像我母亲，是最像她的一个，比大姐要像。我亲眼看着她从养尊处优的名门淑女变成了被生活工作孩子拖垮的病人，在她吃苦受罪的时候，她的丈夫已经在宁北开始了新的生活，忘了她，娶了新的妻子，也忘了我们，有了你……”
洛宴没想到洛娴会和她说这些，喃喃开口，“爸爸他是想你们的，他提起过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橘子……”
洛娴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大哥大姐赢不过我吗？因为他们没有我看得清，爸爸丢给我们的不是什么巨额财富，是烂摊子！软弱的人无法整理的烂摊子。都说富不过三代，我们洛家走到今天何止三代？再不变革只会被淘汰，外面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这些说给你听你也无法理解，总之，我的儿子是要继承钟家和洛家的人，他不能软弱不能外强中干更不能幼稚任性。我可能不是一个好母亲，我能做到的就是给他最好的环境和资源，让他快速成长，他不需要感恩，只要不让家族失望就好了。”
“做母亲的苦心孩子总要长大才能慢慢明白的，二姐，接他回来吧，假如按照你的规划让毓儿学商科，那更是时间紧迫，他现在自己在外面钻牛角尖是想不通的，只是白白浪费时间，你接他回来，我会好好劝他，劝他听你的话。”
“哼，毓儿这个孩子更像他爸爸，胸无大志，我只恨自己过去对他管教太少，才让他放任自流这么久，从现在开始我不能再让他走偏分毫。”洛娴快步走回桌前坐下，扬声唤了崔荷进来。
“告诉小周，带他回来！”
洛宴很少到公司来，在洛娴的办公室坐了这么久更是头一遭，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28层的办公室，更像是一座高处不胜寒的监狱，困住来洛娴最美好的时光，让她越来越封闭孤僻，心里除了利益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怕毓儿回来母子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正想着，崔荷叩门几下走进来，“夫人，周秘书说，少爷不肯回来……周秘书不敢动粗，比较为难，来请示夫人想想办法。”
洛宴心下一惊，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崔荷话音未落，洛娴一把拂落手边的几本书，”不想回来？那他就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二姐！别动气。我去吧，我去带他回来，你相信我，我去劝他，他会跟我回来的！”
南城站
钟毓的白衬衫已经皱的不像话，他靠着火车站大厅的柱子席地而坐，望着周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厅里人满为患，除了乘客还有不少售卖东西的小贩，一个卖饼子的婆婆经过他身边时不小心踢了他一脚，还操着一口他听不懂的方言咒骂了几句。
钟毓没说什么，只尽力往回收了收腿，原来离开了家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没有走出火车站的勇气。自己真的就像妈妈说的一样，懦弱无用。
钟毓苦笑一下，用手按住酸疼的胃。
一只白胖的小手伸到眼前，递出了一根棒棒糖。“大哥哥吃糖糖……”小女孩说完害羞一笑，满是稚气的脸上是快要溢出来了天真烂漫。
“谢谢小妹妹，你真可爱。”钟毓的心情从阴转多云，他不太适应陌生人的亲近，但小女孩的可爱又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语，他犹豫着接过棒棒糖，问了句，“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
胖乎乎的手指朝身后的方向挥了挥，钟毓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对年轻夫妇淳朴善意的笑脸。
钟毓朝他们点头致意了一下，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支铅笔和几张画纸，“哥哥拿了你的棒棒糖，给你画幅画好不好？”
小女孩好像听懂了，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小花裙子，然后双手托住自己白嫩的脸蛋，盘腿坐在了钟毓对面，眨巴着大眼睛冲钟毓甜甜地笑。
钟毓把画纸铺平，握着铅笔三两下勾出了胖娃娃的轮廓，“我家里也有个小妹妹，比你应该大几岁，但是也像你这么可爱呢，我离开家的这几天不知道她哭鼻子没有。”
对面的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来，钟毓也跟着笑了，埋头专心地作起画来。没几分钟，一张生动的脸跃然纸上。
小女孩的爸爸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伸头看了看钟毓的画纸，“哟，小伙子画的真好，是专业的吧！附近美院的学生吗？怎么到火车站来啦，接画画兼职赚钱要去公园那种地方，这里的人匆匆忙忙的，你连块广告板子都没有，大家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哟。”
他这一吆喝旁边站着吃泡面的几位工人模样的大叔也看了过来，“画的是好，你看这小酒窝画的，真好哈！”
钟毓画完抬头，没想到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都对着画交口称赞。他尴尬地抓了一下头发，把画纸递给对面的小女孩，小女孩开心地一手拿着画一手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叫着“宝宝宝宝”一边转起了圈圈，逗笑了周围的大人。
一对大学生情侣挤了进来，男孩子开口道，“兄弟，给我们俩也画一幅吧，你怎么收费？”
收费？钟毓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在火车站靠画画赚钱，自尊心作祟本想开口拒绝，但是胃又是一阵抽痛。没有安定下来口袋里的钱不敢花，他已经接近一天的时间没有吃饭了，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饿多久，想到这他鼓了鼓勇气，“你看着给吧，能买个面包就行。”
男孩子爽快地递出了20块钱，“那哪行，你画的这么好，20块也是物超所值，别嫌少啊！”说完拉着女朋友在他面前坐下，“就是我们俩赶火车，还有10分钟检票了，你可能要快一点。”
“10分钟足够了。”钟毓打量了二人几眼，立刻提笔画起来……
洛宴搭乘最近的一班飞机抵达南城，在小周的引路下找到了钟毓。
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候车大厅角落处，几十人围成个圈，纷纷伸长了脖子像圈中心望着。小周走在前面开路，颇费了一番力气带着洛宴和崔荷挤进了圈子的里层。
钟毓坐在地上，专心地唰唰作画，时不时抬起头看看面前人的模样又迅速低头快速下笔。崔荷想要出声唤一句“大少爷”刚一张口就被洛宴拦下。
洛宴眼睛盯着钟毓，右手食指竖起在唇前比了个“嘘”的动作，崔荷和周秘书相视一眼，也住了声陪同洛宴一同安静地看着钟毓画画。
眼前的人很快画完了手上这幅，被画的是一名打扮时髦的年轻妇人，她接过之后显然十分满意，大方地递出了一张百元钞票，钟毓摆摆手低声说了句，“太多了，20块钱就好。”妇人没有给他推辞的机会，把百元钞票放在了钟毓脚前面的铅笔盒里，转身拎起提包走开了。
洛宴这才注意到那个铅笔盒，里面已经放着不少现金，5元10元20元都有，铅笔盒旁边还放着一桶没有吃完的泡面，估计是泡完没来得及吃掉，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油霜。洛宴实在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崔荷见状，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洛宴，微不可察地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时一位身着工服的老人走上前，蹲在钟毓面前，“小伙子，能给我画一幅吗？我想带回家给我老婆，我常年不在家，画幅画给她就当留个念想了。但是你能给我稍微便宜一点吗？我不要那么复杂的，你简单帮我画画就好……”
钟毓对着老人笑了笑，“没问题，伯伯你坐，我这就给你画一幅。”老人忙不迭地答应着坐了下来。
没有任何敷衍，钟毓认认真真地刻画着老人的眉眼，没几分钟，一个眉眼慈祥的形象就出现了。周围围观的人都止不住地赞叹，“画得真像啊！”“是啊，画得又快又好，有才华啊这个小伙子！”
老人看不见钟毓的画，但是听见旁边工友的话于是笑得更加开心了。
等到钟毓画完，老人满意得不住道谢，然后从口袋里就要掏钱出来，钟毓站起身按住老人的手，“不用了伯伯，您喜欢我就很开心了，快带回家给阿姨看看吧。”
“这怎么能行呢？要给钱的要给钱的！”老人坚持着要掏钱出来。
钟毓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拒绝。
“毓儿！”洛宴看准时机，叫出了钟毓的名字，钟毓茫然回头，看见了洛宴和崔荷一行人，眸色暗淡了几分。松开了老人的手，站到了一边不再说话。
旁边围观的人也都纷纷看过来，洛宴穿着一件香奈儿针织裙，崔荷和周秘书也是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即使围观的人看不出具体的品牌也意识到了他们身份不凡。
洛宴上前一步，拉过钟毓的手，又擦了擦自己翻涌上来的眼泪，回头对老人解释道，“老人家，没关系的，我们家的小孩喜欢画画，这是让他出来锻炼锻炼，不是为了赚钱，您放心吧，您喜欢画就是对他的肯定了，不用给钱的。”
说完便弯下身替钟毓整理好背包，“跟我过来！”，她强硬地拉着钟毓的手，离开了人群。崔荷给周秘书无声递了个眼神，随后跟上洛宴的脚步立刻了这里，留下周秘书继续安抚老人和工友们。
洛宴拉着钟毓到了火车站外的西餐厅，挑了个僻静的桌子坐下。餐厅里红白格纹的桌布整洁如新，钟毓摊开手掌看了看，白净纤细的手指上由于不停画画染上了一层铅色，衣服上还有一股浓重的火车专属过夜气味，夹杂着脚臭汗臭和食物的混味。之前身处其中又一直忙着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一空下来不禁觉得气味冲鼻。钟毓自己也嫌弃地皱了眉头，长腿蹬地，把椅子向后挪了几分，离干净的桌布远了一些。
洛宴看着他的动作，不声不响地从包里掏出湿巾递给钟毓擦手擦脸，然后叫来服务生点了吃的东西。
钟毓默默地坐着看小姨忙，擦干净手后就盯着鞋尖愣神，抿紧了嘴唇不发一声。
洛宴和他对峙半晌，看他没有丝毫主动开口的意思，无奈投降，”怎么？连小姨一并恨上了？不打算理我了吗？”
钟毓摇了摇头，拿过桌上的柠檬水抿了一口。
“我不会回去的。”
洛宴不接他的话茬，“前一天晚上说的好好的，给小姨一点时间去劝劝你妈妈，怎么不声不响地就翻墙跑了？这么不相信小姨呀。”
“您劝不了她。”
“所以呢？所以就离家出走，画画谋生？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就打算一直窝在火车站里面，靠吃泡面过下去？”洛宴一连串地反问逼得钟毓哑口无言，默不作声。
“你这样只是暂时逃避了问题，但是不是从根本上解决了问题。你是钟洛两家的长子，你要承担的不是你钟毓一个人的责任，如果被家里其他的长辈知道了，你的爸妈该怎么应对？你18岁了，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有自己该肩负的责任，不能逃避！”洛宴站起身，换了座位坐到钟毓身边，“和我回家，跟爸爸妈妈说清楚，我们一起商量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
“商量？小姨，妈妈会和我商量吗？她只会逼我，逼我学股票，逼我看账目，我不想，我不想啊！我一看到那些东西就头疼，一听到她说起舅舅和姨妈的争斗心思就烦躁，我只想画我的画，搭我的模型，我不想做生意！”钟毓情绪激动，眼角通红，他双手握拳撑在桌面上，手臂上青筋隆起。
不是吃饭的时间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但是钟毓的怒吼还是吸引了店内仅有的几位客人的目光。
钟毓也注意到这些目光，他原本就不是急躁易怒的性情，发泄之后一时间有些泄气，连日来的奔波和饥饿让他有些脱力，他深呼一口气，颓丧的坐回了椅子。
“上次妈妈请了公司里的财务总监到家里教我看账目，我忍不住打瞌睡，结果觐儿在旁边兴趣十足，拉着陈总问这问那，我就知道，天赋有参差，弟弟比我更适合管理公司。”说完钟毓又指了指坐在旁边一桌上安静等候的崔荷，“甚至，我觉得崔秘都比我适合管理公司。”
莫名其妙被突然点了名字的崔荷一惊，思索片刻，站起身走到钟毓身旁，拧紧了眉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般，“毓少爷，恕我唐突。您学画多年是为了做画家吗？我看您平时喜欢搭模型，上次又偶然见您在看贝聿铭先生的书籍，我猜您是对建筑有兴趣吧。”
洛宴不明白崔荷为什么突然把话题扯到这上面来，向她投去不解的目光。
钟毓却牵起嘴角，唇边一抹苦笑，“崔秘书心细如发，没想到第一个了解到我的理想的人居然是你。”
崔荷继续说道，“大少爷，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夫人呢？喜欢建筑和喜欢画画在夫人眼里不能混为一谈，夫人对您的担心是怕您过于喜爱画画把艺术当作事业，可若您的理想是建筑，家里也有做地产的子公司，正契合您的兴趣，我相信夫人会接受的！”
“崔秘书你错了！建筑在我的心中就是艺术，我就是要把它当作事业，追寻一生！家里的地产公司，我能去做什么？投标竞标，用钱砸人用权压人，无所不用其极地和其他公司抢地盘？还是和法务团队狼狈为奸，解决一起又一起的工地事故劳务纠纷？又或者，每天钻研如何炒作市场哄抬房价？”钟毓扬着头，直视着崔荷，冷笑着一字一句地发问。
崔荷没想到，一向温润如玉的钟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面露惊恐，环顾四周，看没有人留意到刚刚钟毓的话才放下心来，语气急切，“毓少爷，您回家之后最好不要对夫人说这样的话，对您百害而无一利。”
钟毓胸中一股闷气上涌，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知道，但是我的确做不到像崔秘书你一样，不管是在舅舅面前还是我妈面前都能八面玲珑，说出最适合最好听的话来。”
“毓儿！”洛宴出声打断了钟毓愈发难听的话，崔荷在公司里的地位举足轻重，很得洛娴的重用。无论钟毓以后是否进入公司，都不应该在此时草草就把她得罪了。
钟毓被小姨一吼，清醒了一半，自己都不由得一愣，原来自己也会口不择言，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他有些对自己懊恼，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瞧了一眼崔荷的脸色，不再说话。
崔荷面上没有一丝不虞，又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洛宴清了清嗓子，想要缓和气氛，“咳，毓儿，小姨明白你的理想了。但是设计建筑起码也要读大学吧，贝聿铭肯定也不是高中毕业吧！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已经高二了，争分夺秒提高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成绩好了你手里的筹码才会多，才有机会和你妈妈谈条件，在火车站为别人画肖像连养活自己都是问题，绝对不是成为像贝聿铭那样的大师的方法，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钟毓不置可否，良久，点了点头。
“好，你明白就好。把东西吃掉，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