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彳亍》艾瑟瑞尔

7、7

　　　那天晚上，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背着他去医院，妈妈问我们伤是怎么搞的，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沉默。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家只有他一个人，他爸妈出去打工十多年都没回来过，而唯一的爷爷也去世一年多了。我们住在同一间病房，他伤的比我重一些，左腿断了下不了床。那天晚上，我无聊的看起了小人书。一回头发现他在看我，侧躺着露出悲伤的表情，我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

　　“你能来我床上吗，我今天想和你一起睡。”我刚要动身，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以后再说吧，我怕碰疼你的腿。”他的腿还没有打石膏，医生说要先打几天消炎针。

　　“没关系的，你过来吧，不会压到的。”他见我不动，甚至开始哀求我：“求你了，就今晚。”我愣了一下，下床躺在了他旁边，他的头靠着我，我也歪过头去贴着他，又是熟悉的花香，闭上眼睛仿佛和他躺在一大片夜来香花海里。我曾经对他说过，抱着他的感觉很好，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悲伤，这么悲伤……

　　第二天下了一小天的雨，临傍晚的时候天终于晴了，我的胳膊疼的不行，但还是想推着他的轮椅带他出去走走。

　　“走啊！我推你下楼溜达溜达，下面有小孩子在玩呢。”我打开窗户放新鲜的空气进来，天气真好，悲伤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错过了今天，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我不想去，我想吃苹果，你下去帮我买回来好不好？”他侧躺着，两只胳膊枕在头下微笑着对我说。

　　他想吃苹果，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好！你等着我啊，我去给你买！”

　　离开小摊，我拎着苹果往回一路小跑。医院楼下聚集了很多人，都在往上看，我拨开人群走到前面，用手挡住太阳看向楼顶，天台上宽大病号服的单薄少年的头发随风飘动，是他！为什么，为什么…我扔下苹果往顶楼跑，天台上，他正倚在护栏外面，听我喊他名字，回过头来看我。

　　我冲他喊：“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啊！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啊傻逼！”

　　他冲我笑了，依旧是两个浅浅的酒窝，和初遇时不同，他的眼神是悲伤的。“我还以为你没这么快回来呢…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你就别管了。”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傻话啊，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啊，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不是吗！”我一步一步走向他，他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你在往前走，我现在就跳了。”我停住了脚步。

　　“你不要跳，我不过去，你回来好不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啊！至少我们还在一起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远方的吗，我们要一起开花店啊，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我撕心裂肺的喊，泪如雨下。

　　“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点都不想去学校再面对那些了，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他的哭腔掺杂着救护车的声音，消防员也到天台了。

　　“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呢！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你不能！我们明明说好的...”

　　“妈的！跳啊，还跳不跳了怎么这么慢！”我们的声音被一个声音打断。

　　“就是啊，要跳就快跳，在这装什么装？”

　　声音越来越多了。

　　我和消防员惊恐的看向前面的方向，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几个消防员更加努力的劝说他。

　　“嘿，谢谢了。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开花店啊，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微笑着，眼泪划过嘴角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还未传到我耳边就被风吹散，他的嘴唇翕动着向后仰去。这最后一句话，我至今都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不要！！”身后的消防员拦我不住，我奔跑着冲了过去，一脚跨过栏杆向下扑去。

　　时间突然变得好慢，我看见他的嘴巴微张，满脸震惊，我听得见楼下群众的惊呼被风声掩盖。失重的感觉并不好，仿佛全身的细胞都向一处聚拢，风声震得耳朵疼，我努力的伸出双手，想将他拢入怀中，他也向我伸出手，使我想起了那日我们在山上的对话。

　　“风好像要把我撕裂了。”
　　“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你也会被撕裂的。”
　　“但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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