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锢》落款生花

23、赤水

　　当晚，众翼族被安排在原先休息的石屋群就寝。

　　圣族的三餐比较简单，一些粗粮与鹿肉烩制的肉粥，加上蔬果便是一餐，可为了犒劳远道而来的翼族，他们仍是多准备了一些糕点。

　　翼族习惯了大鱼大肉，对这种简约的餐饮没什么兴趣，随便果腹后即离开了餐厅，各自选择了房间休息。

　　商夜从柜子里找了瓶佳酿，打开盖子闻了闻，立刻喜上眉梢。

　　“这果酒的酒香浓郁，看来应该不错。尝尝？”他取了两个杯子，对着烈锋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烈锋点点头：“少喝点，明天还要打起精神出发呢。”

　　“行，就两杯。”

　　两人拉了把椅子，拿着酒走到屋前坐下，一边喝酒一边欣赏月色。

　　鸿誉的天与外面似乎有些不一样，略微透着淡淡的青灰。浅白的月光穿过冷冽的苍穹照耀在山川间，仿如为整片大地铺上了一层银毯，华丽而圣洁。

　　“这里很漂亮，不过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商夜叹了一声。

　　烈锋挑眉看他：“少了什么？”

　　“唔，我想想啊。少了……人情味。”商夜饮了一口酒，转头看他：“您不觉得这里人与人之间好像隔了层纱一样吗？彼此之间特别有距离感。”

　　隔了层纱？

　　烈锋想起早上仪式中的那位新圣使，不禁一阵头疼。

　　不是他看到天沉不高兴，反而心里欢喜得很。只是，当初他非常决绝地看着人家离开，一丝留恋都没有，如今再次相逢，总让他心里有些芥蒂。

　　天沉会怎么看他？认为他冷血无情从而与他产生隔阂吗？还是不计前嫌，继续把他当成亲近的哥哥？看白天的情况，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天沉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应该会既往不咎，与他和平共处吧？

　　唉，不管怎样，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很难熬了。

　　心里胡思乱想了一番，回过神来才发现商夜正两眼晶亮地盯着他看。

　　“干嘛这么看着我？”烈锋有些不快，蹙起眉头问道。

　　商夜笑了笑：“领主大人，您有心事！是不是为了新圣主的事情而烦恼？”

　　当他得知新圣使就是天沉时也是愣了好一会儿。十年前的天沉每天黏在烈锋身边，害得他也不能与烈锋太过接近，不然天沉就会不高兴。

　　待天沉离开后，烈锋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偶尔会流露出落寞的神色，与商夜聊天时常会答非所问，这其实就已经说明了天沉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再次重逢，碰撞出火花也在所难免。

　　烈锋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很复杂的吧？

　　“我在担心这趟去大漠会发生什么。总有些不详的预感，希望不会出岔子。你也要有所准备，不能掉以轻心。”烈锋自然不会说出心里的话，左顾而言他地把话题扯开了。

　　商夜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是，领主大人请放心，我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两人碰了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正准备回房休息时，却见升降梯的那一头传来链条摩擦的声响。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片刻后，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位穿着白袍的年轻人。

　　等走近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许久未见的圣族后裔，商夜的老熟人沐风。

　　他一看到商夜就几步冲了上去，毫无形象地一手勾住商夜的脖子，一手敲着他的额头，笑嘻嘻地说道：“你来了也不知道找我，该不该打？”

　　当初两人在与兰山闹了一场。最后商夜由于轻慢圣族而受到族里长老的惩罚，被关禁闭了整个月。他独自呆在那暗无天日的库房里，只有在三餐的时候才能见到别人。

　　当时这事影响甚大，族里上下对沐风都很忌讳，生怕落得商夜的下场。可沐风却因为这事反而对商夜有了好感，每天都会跟着送餐的人前去探望，表示自己后悔因为冲动而害他落难，但同时又希望商夜遵守当时的诺言，今后对自己誓死效忠。

　　这让商夜哭笑不得，却又不敢再得罪他，只能点头敷衍了事。

　　直到沐风离开与兰山，商夜才算松了口气。

　　此刻见到这位祖宗，他当下脸都绿了，加上被对方掐住了脖子，顿时感觉呼吸困难，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松、松手！快松手！”他使劲挣脱束缚，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沐风得意的笑容无语到极点。

　　烈锋自己的问题还未解决，更不想插足这二人的恩怨，丢下一句“别打架”后，转身进了屋子。

　　刚进门，就听到身后响起了沐风“哈哈”的笑声和商夜带着悲鸣的哼唧声。他摇了摇头，往浴房走去。

　　泡在热水里放松自己，是这一整天最为享受的时刻。

　　胸前的狼牙银链在水里缓缓晃动，似乎在提醒他前路茫茫，难以预料。而那更为让他揪心的，是赠与他银链之人。

　　叹了口气，他闭上眼，慢慢沉淀自己。

　　水温有些高，腾腾热气让人有些昏沉。就在他想要起身之际，忽然听到背后响起了脚步声。

　　那步子轻盈，如果不是听觉敏锐，压根不会察觉到有人进来。

　　烈锋以为是商夜或是别的翼族，也就没有特别上心，只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来：“怎么规矩都没了？”

　　来人没说话，等走近后他才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那人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语道：“哥哥，什么规矩？”

　　“你……”烈锋猛然一滞，呆呆地回头，看着朦胧雾气中那张精致绝伦的脸蛋，失去了所有的反应。

　　这个人就是天沉吗？之前那轻纱下隐约不清的轮廓原是此般妙不可言。与他记忆深处的天沉相似，却更为让人心荡神摇。

　　见他痴痴地望着自己，天沉心满意足地勾起笑容，殊不知这莞尔当真要了人的命。

　　烈锋情不自禁伸出手臂，将他勾近自己：“天沉，你变了。”

　　“是吗？哥哥也变了呢。”天沉凑到他的鼻尖，轻轻与之摩挲了几下，柔声细语地倾诉道：“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啊！这么多年不见，你都没想过我吗？”

　　烈锋似被蛊惑一般，失神地望着他：“想……想过……”

　　“你最好有想过，不然我会生气的！”天沉的双臂越过他的肩头，在他背上轻抚着。

　　这种亲昵的触摸，让烈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幡然回神，红着脸将天沉的双手拨开，往后退了一步：“天沉，你该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路上再说吧。”

　　“哥哥也好好休息，我们明日见！”

　　目的已经达到，天沉没再逗留，非常干脆地转身走开了。

　　这……

　　烈锋莫名地看着他离去，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怎么突然来了这儿？就只是为了告诉我他想我吗？叫他走他就真的走了，一点犹豫都没有……咳，想什么呢，不然他该怎么样？要死要活地缠着我，就跟小时候一样？

　　自嘲似地埋汰了几句后，烈锋抓起一旁的浴巾正欲起身，愕然惊觉自己刚才是裸着身体的！

　　那天沉岂不是全都看见了？

　　该死！

　　想到刚才两人靠近的那一幕，他的脸上顿时烧得透红。

　　带着羞愧的心情，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

　　众人整顿一番准备出发。

　　圣族有一种很特别的座骑叫鞑狼。这种动物原是荒野里的一种蛮物，体型庞大，四肢强健，浑身上下长着一种奇特的长毛。这毛平时柔软细腻，等遇到危险时却能转为铁甲，坚如磐石。

　　圣族身子柔弱，除了能与神族沟通，略懂一些咒术外，几乎与人族无异。他们若是需要远行，必定需要依靠座骑来完成。鞑狼被捕捉后经过圣光的感化，由咒术控制，便能成为出行时的好帮手。

　　商夜看着那猛兽被驯服得乖巧伶俐，不由得“啧”了一声。

　　他摸着下巴，对众人说道：“为了不耽误行程，圣族里仅有的十二头鞑狼都给我们了。你们自己说吧，一会儿谁骑，谁走？”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举手表示自己想要试试这座驾舒不舒服。

　　当初他们来时是靠飞的，而羽翼根本不可能支撑长达一个月的飞行。因此之后的路必定是走一段飞一段的交替进行。

　　有机会骑狼，谁都不想靠双腿走，一大帮人哄闹着直到天沉出现还没做出决定。

　　烈锋皱着眉，觉得实在有些丢脸。

　　“够了，天沉和我各骑一头，其他人轮流着换。”他挥了挥手，不耐地开了口。

　　领主一声令下，众人闭了嘴。

　　天沉捂嘴笑道：“哥哥英明。”

　　这是翼族第一次看到他撤去面纱后的样子。柔美动人的微笑，眼底掠过的闪耀光彩和俏皮可爱的动作深深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商夜眼神发直，喉头鼓动，喃喃地说道：“圣使大人比小时候还要好看呐。”

　　天沉眸光流转，瞥了他一眼，微微靠近了烈锋。

　　“哥哥，他夸我呢！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比小时候好看？”他挽住烈锋的胳膊，侧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当然！这还用问？

　　可众目睽睽之下，烈锋哪能妄言？

　　他咬了咬牙，正想以催促大家启程来转换话题时，却听到有人“嗯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