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池叔叔》琉依

3、富不过三代

　　今天是个大阴天，傍晚时分，天幕骤然响起了一道闷闷的雷声，大雨倾盆而至。

　　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抽烟，就着昏暗的天色看到门口的台阶上好像有个人影。

　　他仔细一看，楼下确实有个人，还是个小女孩。

　　好一会，她只是恍惚地眺望着眼前的风景，肩膀微微颤抖了起来。

　　隔着那么远，一看也知道她哭了。

　　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麦莉，他到处打听麦莉的消息未果，直到今天才终于看到麦莉。

　　他下了楼，推开铁门，不远处的台阶上，麦莉坐在台阶上，浑身被暴雨淋透了。

　　她的嘴角流血了，头发极其狼狈地贴在脸上。

　　她低下头，眼泪落在她的脸颊上，啪嗒啪嗒，落了两滴。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哭泣着。

　　池希阳从未见过她哭泣的样子。

　　一直以来，无论何时，她都调皮地笑着，仿佛带着面具一般。

　　她整个人湿得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池希阳调整好呼吸，撑着伞走到她面前，“你坐在这里，赏雨吗？”

　　麦莉低垂的头抬起来。

　　她的眼睛很红，看向他的时候眼底迷茫，更多的是戒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麦莉倏地站起身就要逃跑。

　　池希阳抢先一步开口道，“等一下！我没想对你发火！我是来道歉的！”

　　麦莉闻声，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而悄悄回过头望向池希阳。

　　池希阳再次调整呼吸，冲她尴尬地笑了笑。

　　“那天……是我太过分了。”

　　麦莉一言不发。

　　池希阳继续道，“我实在太惊讶了，因为那……并不常见。我怕，我怕你和我认识的那个人经历了相同的遭遇……所以才会不自觉地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叔叔对不起你。”

　　他试图要激起她的情感共鸣。

　　池希阳冲紧盯着自己的麦莉笑了笑，“好啦，好啦，叔叔对不起你。”

　　她一下子抱住池希阳，她浑身都是水，但是池希阳的第一反应不是冷，而是烫，她全身都有些发烫。

　　“小鬼，你怎么了？”

　　一个小时前，麦莉家里发生激烈的争吵。

　　夏天的空气让人感觉闷热，像是透不过气来一样。

　　狭小的客厅，电风扇呼啦呼啦地转个不停，却也无法将屋里沉闷的空气搅动半分。

　　麦莉的继父方强穿着一件领口变形的背心，坐在客厅里喝酒，他因为还不上高利贷，心情特别烦躁。

　　“麦莉，给我拿酒来，拿酒来。”方强捏扁手中的啤酒罐，坐在沙发上醉得颠三倒四。

　　麦莉有些惧怕脾气暴躁的继父，从来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从冰箱里搬来一打啤酒。

　　麦莉盯着继父的脸，因为酒精变得通红，他瘦了很多，脸颊和眼睛凹陷。

　　以前他发着亮光，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身热量，吸引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现在他火焰即将燃尽，身上散发着苟延残喘的气息。

　　方强因为炒股赔得倾家荡产，房产、豪车、资产、存款被他拿去抵押。顷刻之间，高楼倒塌，曾经看起来的美好生活转眼成空，他们从独栋别墅搬到普通居民楼。

　　麦琪强压着怒气，夺过丈夫手里的酒瓶，“大白天喝什么酒啊，整日游手好闲，酗酒，真是没出息！”

　　“什么时候学会多管闲事了，该死的！”方强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一巴掌扇在麦琪脸上，她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麦琪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蒙了，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哭吼道，“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早点散了吧，明天就去离婚。”

　　她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抓起桌上的茶杯打在方强的胳膊上，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我说你这个臭婆娘找死吗？”方强怒气蹿升，又一巴掌扇过去，麦琪被扇倒在地。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麦琪长得很美，不是妖娆而艳丽的美，而是仿若清水芙蓉。再上她的个性和脾气都很好，微微一笑，足以倾国倾城。方强才会被她的美折服，与前妻离婚。

　　“我风光的时候你让我离婚娶你，现在我落魄了，你就要和我离婚！”方强像失去理智一般，飞身一脚踢在麦琪的肚子上，她一下子瘫倒在地。

　　“想离婚，门都没有，你知道你的命运是什么吗？就是永远都无法摆脱我。”

　　突然轰的一声响，门口的一把椅子猛然被人踹到墙角，方强一脸凶神恶煞道，“我打死你！”

　　方强像只野兽，把麦琪从地上拽起来，用手掐着她的脖子抵在墙上，她疼得面容扭曲，满脸通红。

　　麦莉跑过去推方强，哭喊着，“不要打我妈妈。”

　　方强大手一挥，将麦莉掼出去老远。她一头撞到茶几的边角，头晕目眩，眼泪酸辣往外流。

　　这样的争吵就像是家常便饭一般，而且今年越演越烈！麦莉刚开始看得心惊胆战，担心他们失手把对方打伤、打死，后来习以为常。

　　麦莉蹲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方强的腿，“妈妈，快点走……”

　　麦莉被方强一把推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她忍着疼痛艰难地爬起来，离开了家，要等继父气消了才敢回家。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去哪里。

　　然后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抬头看过去，一把伞挡在她上方。

　　过了很长时间，池希阳都等不到麦莉的回答，只能先把她带进屋里。

　　雨实在太大，撑着伞也不管用，等两人进屋，池希阳身上也淋得差不多了。

　　池希阳蹲坐在她面前，麦莉稍显惊慌，很快又皱紧着眉头注视起他来。

　　他猜测道，“和你妈吵架了？”

　　麦莉依旧没有回答。

　　他不方便问太多，但也挺担心她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麦莉声音嘶哑地说，“怎么，不欢迎吗？”

　　池希阳这才发现，她的额头肿了一个大包，膝盖擦伤破皮，他的眼睛微微发酸，“你疼吗？”

　　“一点点。”

　　“怎么弄的？”

　　“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我总是很容易摔倒。”

　　“……”

　　“叔叔，你哭了吗？”

　　“我没有哭哟。”

　　雨声传进室内，雨滴打在落地窗边和树木的枝干上，不规则的声音串联在一起，听上去宛如一支曲子。

　　池希阳取来药和纱布帮她清理伤口。

　　她没想到消毒的时候这么疼，膝盖的痛楚越发强烈，感觉像是一根粗大的针不断刺痛着神经，疼痛实在难以忍耐，她闭着眼睛，咬着牙。

　　可是依旧没流下一滴眼泪。

　　“疼吗？”

　　“我习惯了！”她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忧郁的微笑，“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究竟她经历了什么，会让一个小女孩习惯了疼痛。

　　看着专注地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池希阳，麦莉眼眸里面染上了别样的色彩。

　　这样近的距离，还有轻轻喷洒在自己膝盖上的轻柔呼吸，让麦莉心跳好像都乱了两个节拍，微微红了脸颊！

　　池希阳最后用纱布系上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他觉得这可爱的蝴蝶结很适合小女孩干净又可爱的面庞。

　　“先洗个澡？有衣服吗？”

　　“这是个蠢问题。”

　　池希阳有些尴尬，抓抓脸颊，“那你穿我的？”

　　麦莉点点头。

　　池希阳去翻衣柜，麦莉像个流浪猫似的跟在他身后。

　　池希阳拿出一件他小时候穿的涂鸦T恤，麦莉一脸嫌弃，“这件不行。”

　　“为啥？”

　　“丑。”

　　“……”这小鬼还挺挑剔啊。

　　池希阳只好拿出他幼儿园穿的校服，身后又是一句，“换一件。”

　　“这为什么不行？”

　　“小。”麦莉用一个字打发他。

　　“……”

　　麦莉最终还是拿过衣服，走进洗手间。

　　突然，她推开门，探出脑袋对池希阳说，“喂，你要是敢偷看，那就等于送死。”

　　晕！什么？这说的什么话呀这是！

　　“你让我偷看，我都不稀罕。”

　　真让人哭笑不得……池希阳的话还没说完，麦莉“咣”地一声把门合上了。

　　真没教养……真的没教养。

　　干脆让水堵住她喉咙，淹死她算了！

　　哗哗哗……哗哗，里面传出了水声，看来她开始洗澡了。

　　池希阳抽完一根烟，麦莉刚好洗完，头发已经吹到半干。

　　麦莉穿着他的幼儿园制服，看着还挺合身的。

　　池希阳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半，在身上黏得难受，洗完澡之后坐在沙发上弹吉他。

　　麦莉翘着二郎腿地躺在沙发上吃零食，耳边是一阵磕磕巴巴的吉他声。

　　“什么啊，这是灭火器还是音乐？”

　　池希阳的吉他弹得太糟糕，麦莉忍不住调侃道，他被逗得捧腹大笑。

　　池希阳摁着弦，哼了几句，她居然没觉得吵，但她发现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池希阳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等他回过神来，麦莉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整张脸埋在臂弯里。

　　她今天淋成那样，万一发烧了怎么办？

　　他从药箱里找出了温度计。

　　池希阳给她量了体温，就在这时，麦莉搭在沙发边上的手无意识地往下垂了一点。

　　池希阳握住了她的手。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

　　体温计上的数字是37度，温度正常。

　　池希阳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她好像睡得不太安稳，脸上的神情并不轻松，一会抿着嘴唇一会咬唇。

　　池希阳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孤独可怜的小狗狗似的。

　　他转身欲走，麦莉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抓住他手，喃喃道，“不要走，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