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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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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热气蒸得人心烦，阳光小区3栋楼下聚集了许多居民，都在窃窃私语。
“李女士，抱歉，您的女儿苏萌萌她……”戴着黑手套，一身看不出哪个机构的皮衣制服的男人望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一时失语。
他幽幽把目光转向别处，不忍再打击这个可怜的女人。
据他所知，李女士是10年前搬来阳光小区的，那时候邻里之间还很亲密，互相知根知底，在众人的八卦中，他知道了李彤（李女士大名）是打官司离了婚靠开小吃摊养活女儿的，前夫在头两年还时不时上门砸玻璃骂脏话，甚至冲进门揪着她头发打。
女儿成绩不好，很大原因是受原生家庭影响，李彤之前为了给女儿苏萌萌报个辅导班去捡垃圾赚钱，还跟邻居王大爷起过冲突。
唉，不容易啊，苏萌萌死了，这个女人怕是也不想活了。
“萌萌今年才16，正是要中考的时候，好几次路过她家楼下，无论多晚，灯都是亮着的。”突然耳边传来清冽的声音，在炎炎夏日听起来像乌龙茶一样解渴。
山客下意识狠狠吞了下口水，这鬼天气又干又热！
他吞完口水才不自然地回头，撞进一双黑亮的冷淡的眸子里，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眸如星子说的就是这种眼睛吧，随后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他三天前看的电影的男主角吗？
“你…认识她们？”山客双手插兜，问了一个不带私人感情的问题。
高高瘦瘦的漂亮青年点头，“邻居，住李阿姨楼上。”
山客挑眉，一个大明星住这里？他压下眉头，专业素养让他没有八卦，他望着青年，掏出随身的本子，用牙拽掉笔帽。
“应云间是吧？你有话想说？”
像演员这种职业一般都是很注意脸的，但应云间既不打伞遮太阳、也不戴口罩遮脸，就这么坦然地站着，让山客很好奇他想说什么。
应云间垂下精致又冷淡的眉眼，半晌，摇摇头，
“只是奇怪，萌萌并不爱学习。”他顿了下，把没说完的话吞下去，因为李彤已经在以头撞门了，喉咙里发出的叫声像破风箱，声音不大，却让听到的人浑身发冷。
周围几个老邻里惊呼着有想上前的，但碍于警戒线或别的什么原因，哎呦着在原地观望，时不时传来一声“怎么会这样”“萌萌这孩子可怜啊，她妈以后咋活啊”。
灰尘在阳光下起舞，应云间捂唇咳了声，脑袋有些晕晕的。
几个山客的同事拉开了李彤，在旁小心翼翼地劝慰，突然李彤扇了自己两个大巴掌，一向注意形象的她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头发乱得像一团草，嘴里衔着发丝，鼻涕眼泪一团，
“啊啊啊！怪我啊！怪我哪！我不该逼她学习…萌萌、我的萌萌！”
山客闭了下眼，不忍看这个母亲，因为他无法告诉这个可怜的母亲真相，苏萌萌确实是在连续3天不眠不休的学习后累死在书桌上的，但不是学校逼的，不是老师逼的，更不是她的母亲逼的！
一切都是“人设”，是“人设”害死了苏萌萌！
他没办法和李彤解释。
应云间静静看向李彤，眼里闪过一丝悲悯，山客再望向他时，应云间的神情又恢复冷淡。
“她是活活累死的，对么？”
山客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手顿住，瞄了眼李彤，含糊地嗯了声，没说是不是。
“你刚想说什么来着？”山客低着头问应云间。
“……我还以为，萌萌是被害死的，你们不是查案人员么？”应云间轻轻地说。
山客猛地看向他，想从他的神情里找出蛛丝马迹。但不知道他是演技太精湛还是随口一问，山客什么也没看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山客双手插兜。
应云间看了他一眼，从上到下。
穿着皮衣制服的男人愣了愣，他眯了眯眼睛，居然有人能察觉他们的不对么，自从那天世界异象，全华国只有165个人保留了相关记忆，现在都被吸纳进“人设扮演局”，对外称“特殊事务分局”工作，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还没有普通人表达过疑问。
当然，山客想，肯定也有人隐瞒了自己保留记忆的事。
应云间……
山客笑了笑，“我们是分局的人，来处理李女士家的事，当然也包括调查苏萌萌的死因，你是有什么别的发现？”他试探道。
应云间走到阴凉处蹲着，山客跟过去。
“我之前是一个演员，粉丝都夸我眼神戏好。”应云间突然追忆往昔，山客莫名看着他。
“…昨天晚上，我遇到了向楼下张望的萌萌，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求救和无助。”应云间抬头望向楼上，似乎在回想那天的情形。
求救和无助……
山客塌下肩膀，每一个觉醒了人设的人，有的可以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自己被强迫的行为，有些则不能，后者很幸运。
苏萌萌是一个“学渣”少女，和她的“学霸”人设反差太大，反差越大，她也就越能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异常，但她无法控制。为了接近或者保持人设，她的身体会控制她一直不停地学习学习学习，直到她的身体被累死。
她不是第一个因人设而死的，但山客希望她是最后一个。
“是么？”山客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的样子，第二句则是——
“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感情都挺充沛的！”他想拍拍应云间的肩，但看到对方冷淡漂亮的脸，手下意识收住了，顿了顿，招呼同事收队。
有人撤了警戒线，几个老街坊冲进来扶住李彤，这时候山客才在阳光下恍然想起，应云间……什么时候进警戒线里面的？
他回头，看到大明星还在仰头看着某个方向，可能是苏萌萌的家。
李彤的喉咙已经哑了，几个邻居给她喂水也不动弹，只是表情麻木地睁着眼睛发呆，可能是在思念女儿，旁边的人也是边说边流眼泪。
“萌萌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唉，她把自己逼得太狠了！”
“我家兰儿还等着和萌萌一块上学呢，萌萌是个好孩子……”就连一向和李彤暗中攀比较劲的林婶都红着眼眶，过去她觉得苏萌萌成绩差，怕林兰和她玩会变坏，可这会儿孩子没了，她也特别伤心，那孩子还经常去她家吃饭呢，最爱吃红烧肉，她嘴上说不喜欢，可其实每次苏萌萌去，她都要做道五花肉的，唉，除了成绩不好，其他都挺好的，干什么这么拼命……
有心有戚戚的家长寻思着不让孩子去上这个那个培训班了，别搞得像李彤家似的…
应云间在人群之外，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往阴凉处缩了缩，长手长脚有点委屈地缩在一处，望着李彤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分局的人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个小职员帮忙处理一些事情，他当然看见了之前和山客坐在一起过的应云间，但也只是好奇地看了眼，觉得对方的坐姿还挺乖的——忽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的话。
苏萌萌还在家里的书桌上趴着，但没有李彤发话，谁也不敢动。
突然人群爆发一阵惊呼，还有混乱的劝架声。小职员把目光收回来，急忙去阻止冲进人群打李彤的一对男女。
男人脸上有不少坑坑洼洼，瞧着瘦，力气不小，只见他一把揪住李彤的头发边嚎啕边大声斥骂，口水在阳光下乱喷。
“你还我女儿！”
“毒妇！”男人痛恨地捶打女人。
那个男人带过来的女人看似劝架，实则偷偷踩了李彤好几脚，被耳聪目明的林婶一把推开，指着她的脸骂狐狸精滚蛋！
但林婶却拦不住男人，
“你就是这么养我女儿的！你逼死了她，你这个贱人！”男人毫不手软地揪着李彤，如果不是有人拦着，他早就拳脚相向了。
打人犯法，但在部分人眼里，李彤有逼死女儿的嫌疑，孩子的父亲怒极了打人，也不是那么罪不可恕，所以除了林婶、王大爷的儿媳妇几个，没人拦着男人不让他骂，家事别人也自觉不好管。
小职员不太懂这些人情世故，倒是拨开人群冲上去，一把撂开男人，护住麻木无声的李彤，一脸正气道：
“你是谁也不能打人！再打就拷你了！”
男人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喘了口气，倒没太放肆。
“苏哥！”化着浓妆的女人跑上前扯着苏文的胳膊，脸上的妆被弄花了不少，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太阳晒的。
此时人群分成三拨，那对男女、护着李彤的人，还有周围一圈围观的。
苏文在女人的声音提醒下定定神，他没再去打人，只是当着小职员的面冷笑，指指李彤：
“我女儿被这个女人害死了，你说怎么办？李彤！当年你就执拗，宁愿打官司诬陷我也要离婚，还把萌萌抢走了，可你配做一个母亲么？！你看看你……”
“那你就配了？”一声轻讽打断了苏文的激情发言。
一个戴着黑色口罩，但露出的上半张脸的肤色像雪一样白，眼睛很黑亮的青年站在人群里，眼睛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很快又消失，他的眼晴很黑，但又像夜光下的水泛着光，苏文竟被他震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
“你…！”
“我是李彤阿姨楼上的，苏先生好久不见。”应云间接过他的话自我介绍道。
苏文的态度好了点，他缓和了语气，
“你好，你还记得我？”
青年走上前两步，打量了眼苏文，嘴巴一张一合就是嘲讽，颇有点找碴的意思：
“怎么不记得？贱女人、赔钱货、绿帽子…苏先生每来一次，我们楼上楼下都睡不好觉，砸东西的声音响了一夜，萌萌都被吓哭了。”
苏文没想到有人当众姿态优雅地说这些，一时忘了反驳，倒是那个女人跳脚让他住嘴，还要告他诽谤！
林婶就是住李彤对门的，王大爷家在李彤家楼下，她们也想起来了，刚差点给他唬过去，这个男人根本一点不关心苏萌萌，连砸门带打人的，还曾经伙同几个人想把萌萌绑去卖掉，被保安拦下来还动了手，说要报警他们才跑了！
王大爷儿媳妇一扯她袖子，悄声说：
“7年前…”
林婶一拍脑袋，侧过身小声说“他是不是还想卖娃娃来着？我记得是你丈夫小王给他们拦住了。”小王就在这个小区干保安。
应云间的话一出口，围观人群哗然，有人指着苏文开始怀疑，毕竟他实在不像好人，刚刚还要打人，身边还有个浓妆艳抹的女的。
苏文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浮现出被人戳穿的怒气，他本想指着应云间说他污蔑，但眼珠子一转，他呵呵笑了两声，
“楼上的邻居？这位先生可不要胡说八道…李彤楼上是住了一户，但5年前自杀死了，你的话全是胡说！”他环视四周，不太想被这么多人围观，于是走向之前要拷他的小年轻面前，态度很好地点头认错，掩面故作叹息说：
“我只是太伤心了，李彤一直不让我看孩子，还说我是个坏人，搞得萌萌也讨厌我……现在孩子没了，我想和李彤商量商量，也帮帮她送萌萌一程，现在李彤这个样子神志不清的，你看？”
小职员没穿皮衣制服，而是蓝色衬衫，上面挂着个胸牌，有“165”这几个数字，苏文没在意这种工作牌一样的东西，但应云间却是看了一眼——
冯正义，人设“爱好打抱不平”。
以上信息在应云间看到工作牌时自动浮现在他脑海，但他刚刚也看到皮衣制服的工作牌了，却没有人设信息反馈，所以应云间还没弄明白他的人设到底怎么操作。
爱好打抱不平，那就好办了。
应云间抬脚插进小职员和苏文之间，他穿着一身休闲的短袖长裤，戴着口罩也不影响美貌发挥，至少长得比苏文像个好人。
“他当年打前妻卖女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小同志，我猜他来应该是想敲一笔钱，您可得帮李阿姨主持正义。”应云间轻声。
“正义”二字一出，冯正义浑身一震，坚定点点头。
苏文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就想上去拉开他，但他不想坐实自己是个坏人，便故作淡定地等他说完，然后一副你在撒谎的样子环顾四周。
“这位先生，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诬陷我，但是您说的话可没有一点证据……”他昂了昂下巴，没有任何心虚的样子。
小职员也犹豫了一下，现在唯一能站出来说谁在撒谎的只有李彤，但……他看了眼呆坐在旁像失了神志的李彤，小职员又瞧了瞧四周。
刚刚怒打狐狸精的林婶想走上前去，但被王大爷媳妇拉住，低声说：“这哪里好掺和，现在李彤又不清醒了没法作证，苏文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定会找人报复哩！当年他还卖过人，一样没事。”
林婶浑身一震，她想到了她家兰儿，惭愧地看了看李彤，咬咬牙退了几步。
前阵子附近还丢了个女孩，同伴说那晚有个老大爷问路，她劝女孩不要理，但女孩非要帮忙，到现在已经失踪5天了。
先说回这边。
大太阳底下说话燥，165便让几个婶子把李彤扶到家门口，又让苏文和那个女人、应云间一同进来。
几个婶子觉得渗得慌，把李彤扶到家门口就匆匆下楼，那个女人则站在楼梯下不肯再上前一步，皱着眉看了着，甩手走了，让苏文一会去便利店接她。
应云间是第一个进李彤家的，随后是小职员165和苏文，后面165又把李彤扶了进来。
书房的门半掩着，从客厅的角度可以看见书桌一角，应云间瞥了眼，心中叹息。
165是他第三个看见“人设”的人，前天中午，在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他乘坐的飞机降落，他回了阳光小区，睡了一觉。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昨晚他下楼买生活用品，偶然抬头看见了苏萌萌在向楼下看，像在发呆，奇怪的是他的视线一接触到苏萌萌——
苏萌萌，人设“学霸少女”
这样的信息就出现在他脑海，应云间以为自己又犯病了，便略略垂下眸子和苏萌萌的视线错开，转身上了楼。
他有好几年没吃药了，只好把自己锁家里，希望不要出去疯，毕竟他以前也是个大明星，还是要脸的。
但如今看来，疯的不是他。有可能全世界都疯了！
在苏文讲述“心酸往事”的时候，应云间已经在客厅转了一圈，这个构造和他楼上的家差不多，客厅，书房，一厨一卫，一个卧室…嗯？李彤家的书房里好像有张床。
他注意到书房一角露出来的床，可能是苏萌萌睡的，他更想知道他们的人设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那个女人是你女朋友？”165问苏文。
“我跟李彤离婚2年才和小丽交往，她嘴厉害了点，可能冒犯您了。”苏文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165又问了几句，了解完苏文的话，又去问应云间。
“您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苏先生不怀好意么，如果没有，我们只能把这件事的后续委托给苏先生处理了。”165绷着脸说，眼神却暗含期待。
苏文则是面带得意。
应云间挑眉，
“这不合理吧，小同志，家暴的前夫怎么有资格……”
他一句话未说完，书房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很多书掉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