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不秽》匯源

1、闻听满天星

　　六月中旬，正值初夏，柔而不骄的阳光穿过枝叶洒在地上，泛起点点星光。淡淡的芳草味时隐时现，捉摸不透。

　　中考结束了，成群的初三学生大多都在享受假期带来的轻松感，即使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转悠，脸上也总少不了笑容。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们已经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

　　林彗身穿白色运动服，坐在杂货店里，俯身侍弄着桌上的绿萝，那株绿萝格外茂盛，如绿色的瀑布般要从花盆中溢出，似是附着着夏日的生命力。“闻听百货”四个大字于这条街相应融洽，门口摆放着各种花草，林彗的奶奶很爱花，捧在手心都怕化了，自中考后，她就经常帮奶奶看店顺带侍弄花草。

　　待将杂草和枯叶全部清理干净，她将绿萝放到窗台，从货架上随手摸了颗薄荷糖塞嘴里，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浮云。微风拂过，门前挂着蓝色的羽毛风铃轻轻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悠然动听。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林彗喜欢初夏的阳光，热烈而不粗犷，与清风交融缠绵，更是惹人喜爱。

　　就此望了良久，直到有一抹身影出现在她的余光中，她才缓过神来，将薄荷糖咬碎，面上扬起少许的笑意，看向前来的人。是一个男生，白衬衫黑裤子，妥妥文艺青年的范儿，身上带着淡淡的木香，给整个人的气质增添了不少的亮点，他的目光似是在寻找。

　　“买什么？”

　　“烟。”那男生的声音传来，略显冷淡。

　　“买烟？”

　　那男生点头“嗯。”

　　又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林彗在心中打量着他。
　　“多大了？”

　　“什么？”他面对林彗的问题显然有些疑惑。

　　“How old are you?”林彗说着，有意无意地碰了下“未成年人不可购烟”的字样，本以为又是一位社会青年来买烟，对那人的好感降了些“成年了吗？”

　　“没，我帮我父亲买的。”

　　“抱歉，有规定。”林彗略带歉意地笑了下。

　　“这样啊...那麻烦了，谢谢。”令林彗没有想到的是，死缠烂打的“腥风血雨”并没有来临，那男生只是也浅浅地回了一个笑容，继而转身走出店门，一连串的礼貌让林彗有点不好意思，目送他直到拐角处。很久都没遇到这样的人了，来这儿买东西的人不少，但这样能理解规定和礼貌的人可谓是不多见。

　　傍晚，日暮低低地垂落在地平线上。

　　“闻听百货”的灯随路灯一同亮起。这条街上的人并不多，也算不上清冷，陆陆续续可以看到附近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和同伴做游戏。待到这时，林彗的奶奶才会从不远处的教堂回来。林奶奶是一个忠诚的基督教徒，希望可以保佑一家平安，林彗很理解，也很赞同。一闲下来，林奶奶便会去教堂祷告，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但身子还和之前一样硬朗。

　　“彗彗，今天生意怎么样？”林奶奶笑着问道。

　　“还行吧，周末的人一向不是很多。”

　　“也是，你今天是去里面和你爸妈一起吃饭还是留在这儿？”林奶奶的目光满是期待。

　　林彗思索了片刻，答“留在这儿吧，我去打电话说一声。”

　　林奶奶的脸上这才加重几分笑意“好，想吃什么？奶奶这就去做。”

　　“……”

　　林彗家其实就在杂货铺后面的小区，但奶奶总惦记着门市，干脆把小二层装饰成了一个简易的卧室，住下了。林彗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听到的是弟弟林独的声音。

　　“姐，今天又不回来了？”

　　“嗯，好不容易放假，我多陪陪奶奶。对了，作业有没有不会的？”

　　林独先是停了下，又笑着说。“你弟弟我做事，放心就好了，我已经五年级了欸！”

　　林彗忍不住笑出了声，用着哄小孩的语气道。“对，我们小独最棒了。”

　　林独显然是不吃这一套。“得了吧，好好陪奶奶 ，祝愉快。”

　　“好。”

　　挂了电话，林彗靠在躺椅上，嘴里又塞了颗薄荷糖，翻看着一本破旧的绘本《父与子》，嘴角不时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林奶奶在楼梯口的厨房做着饭，断断续续地哼着新学的圣歌，看起来很是高兴。

　　“坏事了，坏事了。”林奶奶突然停止了哼唱，从厨房走出，显得有些焦急。

　　“怎么了，奶奶。”林彗迅速站起身。

　　“哎呀，前几天你那个王奶奶家养的花不是长得不太好吗？我就寻思拿来帮她照料几天，说是今天给她送过去，结果年纪大了，忙忘了。”林奶奶刚想解下围裙，一阵油滋生传来，她又着急忙慌地回到厨房。

　　“奶奶，我去帮你送吧。”

　　“行，我现在真的走不开了，就外面那盆浅蓝色的满天星，王奶奶跟你一栋楼的，五楼05001就是。”

　　“好。”说罢，林彗走到屋外寻找那花，浅蓝色，还是很有识别度的，一眼扫去，便能从中挑选出来。

　　“路上小心点儿。”

　　“知道了。”

　　这盆花经奶奶的悉心照料，早已从奄奄一息转变成了意气风发的模样，浅蓝色的花小小的，开得很旺，如同漫夜中的点点星火，对蓝色情有独钟的林彗自然是比较喜欢，这香气淡淡的，显得文雅淡然。一路上被花香缭绕在身旁，自然是一件乐事。

　　王奶奶家门口的花花草草也是不少，林彗轻轻敲响房门，没什么动静，看来是出去了，她倒也没急，静静地等着。

　　很快，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林彗侧眸去看，有些惊异地看向那人，这...不就是下午来买烟的男生？未免有点巧合吧。

　　“久等了吧，我奶奶今天有点事，说会有人来给送花，就让我先来了，真的抱歉。”那男生忽略了林彗的目光，径直打开房门，微微一笑，接过林彗手中的盆栽。那声音，竟比之前的要柔和一些。
　　“要不进来坐坐？”

　　“不用，就那个花不要经常浇水，也不要经常玩弄，其他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奶奶还在家等着。”林彗知道这只是客气话，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倘若真进去了，两人都会尴尬。他也没再说什么，应了一声，笑着道别。

　　“……”

　　吃饭时，林彗忍不住向奶奶打听那个男生。“奶，王奶奶是不是有个孙子，和我差不多大？”

　　“你怎么知道？”林奶奶一边给林彗夹着菜一边问道。

　　“我今天去送花的时候，王奶奶没在家，好像是她的孙子接的花。”林彗道。“我不是小孩了，不用夹了。”

　　林奶奶这才笑呵呵地收了手。“王奶奶有两个孙子，大的那个是高中老师，教数学的，听说教的很好，叫陈澜，波澜的澜。小的是高中生，今年该高二了，叫陈霄，云霄的霄。”说罢，还补了句。“文化人起名字就是大气，我们彗彗的名儿也不错。”

　　林彗笑着点点头，但想到自己的名字还是有些落寞，彗，有什么好的，扫帚星罢了，因为这个名字，初中同学一直都在叫她小扫帚星，虽然知道这不是贬义，但听起来，确实叫人不怎么舒服。

　　地平线上的最后一点余晖消散殆尽，一切进入了夜的寂静。云层与月光散发着朦胧。知了还在“吱吱——”地叫唤。陈霄坐在床边，看着那盆满天星，轻轻一笑，或许是受到奶奶的影响，他也很喜欢花花草草，尤其是满天星，但总是养几天就枯萎败落了，如若这次不是林奶奶，怕是上古天神来了都救不了这花了。

　　他抬手轻轻抚上满天星，似又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收回来。这花估计就是他自己整天没事摸坏的，这么一想倒还觉得有些惭愧。

　　“花都能养成半死，我也是真厉害。”他暗想。

　　“陈霄，你见你奶奶的眼镜了吗？”陈母的问声将他从自己的世界拉出来，房门被打开，一位气质端庄的中年女人从外面走进来。

　　“怎么又找不到了？”陈霄有些无奈地笑笑，跟着母亲，走出房门，入眼便是坐在椅子上有些懊恼的奶奶。“奶奶，你回忆回忆今天都干什么了？”

　　王奶奶用手揉了揉一头银发，“我真想不起来了，哎呀。”
　　“行，你别急，妈，你也先去睡吧，忙一天了，我找就行了。”陈霄劝慰着奶奶，让母亲先去休息，自己在客厅翻找，无非就是茶几，沙发，书架这几个地方。果然，又掉在沙发缝隙里了。

　　“奶奶，找到了。”陈霄笑着将眼镜递给奶奶，像哄小孩似的叮嘱。“奶奶，以后找东西不要急，有我呢。”

　　“是，奶奶年纪大了，忘性大，还是我孙子靠谱。”王奶奶的脸上终于褪去了担忧焦急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喜悦，老年人的高兴，也莫过于看到自己是孩子们优秀了，能干了。

　　“那我先去休息了，奶奶你也早点休息。”

　　“欸，好。”

　　夜又深了，几百光年外的苍穹里，彗星迅速划过，闪过一道微光，照亮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