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Drowning）》二山旧车

1、梦境还是真实

　　（一）
　　我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地上，身体紧贴着浴室潮湿冰冷的瓷砖地面。
　　浴室里被砸坏的莲蓬头嘶吼着喷出水柱，有液体不断灌进我的鼻腔，涌进我的喉咙，钻进我的气管，每一次颤动蝶翼般的微弱呼吸，都牵动着火辣辣的疼痛。
　　疼，好疼……
　　眼前的最后一隙，暗下来。
　　眼前闪烁着黑夜的星子。

　　（二）
　　晚自习过后，他捧着一本单词书静静地站在在班级后门的走廊上等我。
　　我走出教室，他抬眼望我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却默契地走向操场。
　　我们在操场上一圈圈地走，漫无目的，却谁也不愿离开。
　　黑暗中我的左手不经意地碰触到他的右手，短暂得难以感知，却如触电。一偏头，余光看见他朦胧的身影，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声心跳。
　　走累了，我们并肩坐在足球场边的观赛台上，像往常一样，黑夜的沉默裹挟着独属于我们的秘密。
　　今夜的星空也分外嘈杂。
　　我轻轻向他靠近一点，头透过他肩上略显粗糙的校服布料，感受着肌肤的温热。
　　他突然转过头，深深地望着我。
　　心跳的节奏被打乱，我不知所措，于是慌不择路不自在地扭过头：“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的眼眸比身后的暗夜还要深邃。

　　（三）
　　我摩挲了一下照片。
　　在她和我身边的那个陌生男生争辩的声音中，我缓缓抬起头。
　　“小雨，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听到自己问。
　　她顿了一下，猛地转向我，似是对这句话反应很激烈，她抑在眼底的泪猝不及防夺眶而出，脸上渐渐憋出潮红。
　　“因为……”食堂的声音兀地盖住了她的声音。
　　我看到她颤抖的唇，“……我爱……”
　　我想抬手帮她擦擦眼角的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前天旋地转，她甜美的脸渐渐模糊，随着饭堂外一刻不停的雨声，变成碎在玻璃窗上的雨滴。
　　眼前什么都看不清了。又犯病了……我自嘲地勾勾嘴角，脑中蹦出这么一个突兀的想法，却没有气力去深究，我得过什么病。
　　接着，我很清楚地听到，是她的声音。
　　“我恨你!”
　　狠狠穿进我的脑中。
　　疼，好疼，那只捏着照片的手好像被什么灼烧，指尖猛地一震，那几张映着我和他身影的照片如同烈火焚烧的灰烬，在空中奋力扑振挣扎，最后散落在地，化为尘埃。

　　（四）
　　眼前画面一滞，这一刻，我只能看到被七月炽热温度烤熔的空气如水般流动。
　　座位上同学们的表情一下麻木得诡异，他们的脸随着这些流动的“液体”扭曲，就像融化在四周的水里。
　　一直微笑着的的班主任表情突然狰狞，她好像很着急很生气，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大喊。
　　“你难道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利用你吗!“
　　……
　　我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让我想到宿舍浴室里那个总是坏的莲蓬头呲落在瓷砖上的水，它慢慢地溢出微开的门缝……
　　眼前一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光剥开我糊成一团的脑子，眼前仍滞留着班主任的表情。
　　我看到自己的唇动了，我说——
　　“我知道。”
　　原来我一直都知道啊……

　　六月猛烈的阳光束束扎入繁密的绿叶之中，叶子青在匆匆的人群中停下脚步，抬头，阳光跳进他的眼眸，他退后两步将那束阳光接入掌心，逸散在那条疤上的丝丝温暖提醒他，他还活着。
　　他嘴角勾起弧度，摇摇头，放开手中摇摇晃晃想要逃脱的阳光，步入考场。
　　或许是世界上的某一个叶子青死了，死于比生命浓烈星子覆盖的夏夜，死于热烈的情窦初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