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里桃花仙》云巧如

12、决心（二）

　　夜里我起来喝水，却没有了睡意，我忽然很想出去走走。
　　我也会想，一个小小的桃仙倾心中天王并不是件可笑的事，可是这个小仙却还奢望着能和他在一起。我也在想，就算只做个侍婢又如何，只要能够守在他身边。
　　我还会想，如果他服从了命运，如果他做了选择，我希望我的名字不要再被人提起。
　　月朗星稀，对我来说也不再算个好词。月光皎洁，我却不能再看一眼那人的侧脸。世间的爱告诉我：平凡而真挚的爱，大多都没有好结果，因为看不清现实，看不到命运，又不可以选择未来。所以每次的横冲直撞都会成为教训，可是这些教训只能称为经历，最终也无法指向未来。
　　我忽然笑了笑，我竟然也会有这样伤感的一天。我立在廊里，抬头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一个人，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可是没有。我听见那人轻声唤了一句：“朵朵。”
　　突然，我仿佛回到了神农谷的小院子，他每日早出晚归，就算有雨君布雨的天气里都在药房里捣鼓那些草药。他身上永远有着淡淡的草药味，我最喜欢喝他泡的药茶，那浓郁的香味总会在清晨诱我早起。他刮我的鼻子，他的指尖有着淡雅的白苏味道，一点点辛的气味，却让我迷恋的味道。
　　可是那些梦早在多年前中止，就像一首谱不全的乐曲，无人问津。所以他再出现的时候，我不知作何反应，因为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我跨不过的那道弯，就是我的那个再见再也不见。
　　这种感觉就像你刚刚离开屋里的那个人，打开门却发现他又出现在门外那样突兀。我只是不懂得，今时今日，是什么理由让你又站在我的面前。
　　“唐鲤表哥，好久不见。”我笑了，不知这个笑容有没有岩石住我的苦涩，我在最青涩的时光遇见你，却无奈要被迫失去你的消息，如今再见，情何以堪？
　　这么多年不见，你依然不爱说话，依然那样出众的俊俏，只是那温吞的个性也是没有半分变化。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却是有话要说，可是你只是站在那儿，什么也说不出口。我望了你半晌，就在我都想要放弃的时候，你终于开口说：“听说，你要出嫁了。”
　　我重新看着你的眼睛，我惊异于它们的不同。我看着你走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来，向着我：“如果……”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地府的鬼君。”忽然有人一步跨出，不偏不倚挡住我望着唐鲤的视线。我更加惊讶的望着眼前这个人，他依旧一身白衣，站在稍冷的夜风里，脸侧更显冷峭。
　　唐鲤却并不在意，我知道那些话是说给我听，他说：“我一听说这个消息，就马上从地府赶来，可却听说你出走了。我一直认为你就是那个傻傻的小丫头，那个会永远陪我的小丫头，我以为我并不需要给你承诺，我以为你会懂。”
　　“唐鲤，注意你的言辞！”挡在我面前的人已经没了耐心，他的脊线僵直，肌肉绷紧，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狼。可是我竟然发现我动也动不了，我的心飞速的跳动，我没法呼吸，因为我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他。
　　多少年来，我一直盼望着有这么一个时候，我的唐鲤表哥，这世界上我认为最合适的夫君，能够有这样一番感人的深情表白。而我想象了无数次能够和他白头偕老的画面，我们不需要太多的热情，因为我们彼此了解，我们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在一起那样有默契，所以一定会是恩爱的一对夫妻。
　　可是现在，我遇到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一个人，我看见了他，然后再没有办法移开视线。我想要很多时间来考虑，可是我知道我没有时间。
　　我迈了一小步，这个步子虽小，但是唐鲤明显看见了。也许我的眼神太过热切，也许我的意图太过明显，总之他的眼神让我忍不住想退缩，可是我没有，因为事到如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我的脚步。
　　我的每一步都那样艰难，在我看来每一步都那样漫长。可是我停不下来，我踏出的每一步都不再受控制，我清楚的听见夜虫的鸣叫，清楚地看见他顺着唐鲤的眼神慢慢回过头，慢慢的看见他疑惑的脸，看见他手上那方光亮锋利的长剑。
　　这是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他的母亲一定很美。可是这种美又并不妖艳，因为他太过严肃，太过冷酷，所以这张脸又充满了英气。我又看见了那颗血红的泪痣，它似乎像他的主人一样拥有冷血的气质，像一颗红宝石一样嵌在莹白的肌肤上，怎么看怎么忧伤。
　　仿佛有沧海桑田那样久，可是他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我已经抓住了他的袖子。不知道是什么蛊惑了我，我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他胸口，死命把自己往他怀里埋。
　　这个人却比刚才暴怒时还要僵硬，我清楚地感觉他的心跳，才慢慢感知自己的心跳，方才那么久，我还以为它停下来了呢。我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我为这个动作准备了五百年似的，我偷偷的笑，兴奋而又万分欣喜的笑。
　　等我清醒的发现自己做了些什么，才猛然发现搭在我背上的两只手，它们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我还发现，月光照着我们的侧影，映在地上的影子是那样的相配，我调皮的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张望，空空的院子里，只剩我们两人。
　　他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来，轻触了下我的脸。被他亲的地方立刻火烧火燎的作出反应。他可能也才反应过来，这个看着如此胆小的小女子，刚刚做了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我也笑，我一直以为，他只是那个日夜相伴的小白，如果他脱离了小白这个既定身份，对我来说就什么也不是。
　　可是我忘了，如果从命运安排相遇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注定；如果从相处的每分每秒算起，彼此的感情就难以否认；如果他成为中天王的那一刻，其实是我早已期盼的奇迹；如果这个女子还突然想起来他们之间还有父母之命的婚约，如果这个男子现在还对她一心求娶？
　　我笑得有些过分，他有些不乐意，用下巴蹭了蹭我的脸，说：“你现在笑得这样没心没肺，昨天怎么那么绝情？”
　　我红了脸，更不敢说话了。他把我搂的更紧些，又说：“我还真被你吓到了。你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你下一步要走哪步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