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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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俞佳又收到法院传票。
他是真没想到那个大学生会告他，以至于他现在惆怅地站在路边抽了半根烟。
为当代大学生的头脑发育感到极大担忧。
手里的纸片儿轻如鸿毛。
俞佳修长二指夹住翻面，瞧见底下的发出日期，都快半个月前。
再看出庭日记，今儿下午。
今天周三。
俞佳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今天基层法院正好是王法官轮班。
王法官心地善良，刚刚大学毕业，被派到这歪瓜裂枣的地方，天天处理鸡毛蒜皮。
年纪轻轻，已经活得像个街道办调解员。
这王法官还是俞佳小学的隔壁班同学。
几次民事法庭撞上俞佳，都一番苦心试图感化他。
“俞佳啊，”俞佳还记得王法官语重心长，坐在法官席上，比多年前坐在小学课堂上还要端正，“我还记得你小学的样子，扶老太太过马路，一连三次！那是个多么好的少年啊，你可不要再走弯路。”
俞佳噎住，半晌幽幽道：“扶老太太？作文里那些都是我编的，您可千万别误会。”
“我没误会！”王法官却坚持，“你是一个好人，你会成为一个好人的。”
俞佳听着心里复杂，觉得王法官如果是个女人，可能会想嫁给他来拯救他。
所以如果王法官真是个女人，他大概会把人恐吓一顿，以免对方比他先走上弯路。
王法官偏偏是个男人。
而俞佳自己也作为男人，更是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对方估计都不会相信。
俞佳小学确实成绩不错，初中也是。
要是问他是何时走偏的，大概是高中的某个暑假，他爸终于撑不下去跳楼了。
那个下午烈日高悬，万里无云，空气干燥得俞佳觉得自己快要蜕皮。
他独自从学校去往医院，又独自回到位于某小区地下室的家中。
第二天他没去学校，第三天也没去，后来变再也没去过，他发现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俞佳也没有蜕皮，那段时间他身上红疹倒是很多，像是他的人体免疫系统正通过这样的方式，试图向他宣告一场漫长的抗争，它们很快都被俞佳忽视了，最终在某一天模糊地逐渐平复了下去。
再后来俞佳什么活都干过一点。
最幸福的那段时间他在新开的图书馆里，做书籍录入的工作，每天见缝插针还能看上一两本，他读书速度快，比那些大学志愿者还快。
但录入完成的那天，俞佳却是第一个被辞退的，因为他把那个意图骚扰女志愿者的副馆长揍了一顿。
总之俞佳觉得自己在世俗的定义下，实在很难成为一位好人，因为他实在很难成为一个人。
但这些目前都不太重要，因为他又要去见王法官。
俞佳难得洗脸梳头，给王法官展现出他想看到的一面。
等收拾干净下来，倒是像个正经读书人，这个时间点民事处理安排密集，他到法院的时候前头还有两三对原告被告。
那原告大学生怯生生看着他：“俞佳？”
“哎。”俞佳看到他就心烦。
那大学生也是一个人，没请律师，这也不兴那一套。
说来说去这事情都简单，要不是这大学生多事，他们两个人自己就能搞定。
“真是你？”大学生瞪眼惊叫，又讪讪道，“你还挺帅哈。”
俞佳从小到大长得都不错，大家说这叫一看就有出息，因为电视里头那些医生、研究员、公司大老板都长他这样。
眉清目朗，文质彬彬。
后来知道那些不是真的医生、研究员、公司大老板，那些叫演员。
除了长得要好，还要运气不错。
“帅你能撤诉不？”俞佳无奈，眉头一扬，还挺风流，“大学这么闲呢？”
“不闲，”那大学生也来气了，“但你骗我钱！”
“我骗你什么了？”俞佳反问，条理清晰，“我跟你说的清清楚楚—”
没能说完。
法庭里出来位警官，终于请他们进去。
俞佳看到头顶的国徽就开始发呆，头脑放空走到被告人的席位，已经轻车熟路。
那位大学生应该是首次来，跟在俞佳后头亦步亦趋着，还是被那位警官赶到自己的位置上。
紧张得快有点抖腿。
法官席上王法官正低头对着文件喃喃：“嗯，原告，肖何，被告，俞—”
“俞佳？”
王法官读到再熟悉不过的姓名，抬头看过来，尾调恨铁不成钢地扬上去。
俞佳绷脸点头：“党员同志您好，本人俞佳。”
他今天好好收拾过自己，看着也是一表人才的模样。
王法官神色复杂，揉着眉心，又继续低头念资料。
“原告肖何，托被告俞佳，为其进行代购…但怀疑被告俞佳所收取的费用不合理，最终也没有收到代购物品，意图诈骗，是吧？”
那头肖何已经激动了，点头：“是的，审判长，俞佳这人骗了我五千块钱！”
“买的是个什么？”王法官问。
肖何却顿了顿。
俞佳便立马口齿清晰地接上话，回答：“是一种对身体无害、却能够促进大脑身心发育、或许能在考试中助人一臂之力的某种药品。”
王法官：……
什么玩意儿。
“维生素C，”俞佳乐呵呵给出翻译，又正色说，“但我认为，在买卖交流中，确实是出现了一些误解。”
王法官只能问：“什么误解？”
“我代购的分明是维C，”俞佳一身正气，“这位肖同学却误会我说的是一些非法药品，是叫什么来着？聪明药之类的，都上过好几次新闻了，我就是一普通人，我可不能碰那些毒的。”
说到这里已然很明显。
谁都知道是俞佳给人下了套子，听说大学生考试急病乱投医，想赚这比不义财。
俞佳又不可能去碰高压线，真给他们找聪明药去，干脆玩了个语意不清的把戏，釜底抽薪，让买家有苦说不出。
跟外头那些高价卖假□□的差不多。
只有这肖何傻乎乎的，还真来起诉，这要较真，他自己比俞佳更讨不着好。
“行了行了，”王法官头疼，叹气想想，装傻做了和事佬，“这样吧，俞佳你跟肖何道个歉，在这里握手言和，好吧？”
“啊？”肖何还没反应过来，当然不愿意。
“然后，这位肖同学，”王法官道，“待会去做个尿检。”
“啊？”肖何更懵了，这回语气下压，有点儿怕。
“聪明药，那是犯法的！”王法官一拍桌子，训斥，“是毒品！你们小年轻心里有点数没！”
“是的，”这事态发展的和俞佳猜测也差不了太多，他马上笑着附和，“可别打歪主意了。”
肖何腿一软，差点倒下去，还是俞佳扶了把稳住。
其实俞佳当时心里是这样想的，有他没他，那些学生都会满世界去找那药，与其便宜那些贩毒的，那这笔智商税还不如让他来赚。
至少他不害人吧，给的还是维生素。
但这也立不住脚，纯当自我心理安慰，做起来的时候良心会安一些，是的，偶尔俞佳是真的很奇怪自己居然还有良心这个东西。
他没学历，工作实在难找。
这块地方近几年衰败得厉害，工地都少见，大部分年轻人全往外跑，但俞佳不太想走。
说不清原因，可能就是生在这里，虽然这里对他也不怎么样，但是总归有感情，地方越差感情反而越深。
俞佳深觉自己可能是受虐狂，跟王法官一样，也想拯救点糟糕的东西和地方。
反正他们都注定会失败。
“还有你，俞佳，”王法官吹鼻子瞪眼，“把钱退回去，还给人家小孩。”
“没了，”俞佳诚实，“已经交房租了。”
地下室户主是位寡妇，红姐，也心地善良，亲眼见着俞佳长大，允许他拖欠了快一年房租。
但红姐自己生活也很拮据，俞佳没这个脸坦然欺负人，拿到钱又怕对方推拒不收，直接装红包塞门缝里了。
王法官闻言也不奇怪，这种人他见得多，都是得过且过的厚脸皮，只是因为俞佳是他小学同学，这才每次多留一份心。
大手一挥：“打欠条。”
俞佳熟练签字画押，这事情就算结束，连诉讼费都没让他付。
也不多，肖何那边压根也没争。
肖何还在恍惚聪明药居然违法这一事实。
就连俞佳也没料到他不知道，那天肖何偷摸摸在巷子里找到他，说是同学推荐来的，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居然不知道聪明药违法。
那估计尿检也不可能是阳性，肖何看着也没那胆子。
俞佳也没空理这小孩的事，肖何这次也算吃一垫长一智，回到校园还有美满的未来，什么以梦为马，指日可待之类的，书上报纸上都这么说。
其实俞佳也没比肖何大上几岁，但他是回不了学校那种地方，他只想回地下室好好睡上一觉，这周他一直在找散工，累。
他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小区，怎么下楼，如何倒在那张脏兮兮的老旧床垫上。
但俞佳一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法庭。
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太累，直接在被告席上昏睡了一觉，就还没离开那地方。
可这视角不对。
俞佳可太熟悉民事法庭的结构了，他现在既能看见被告席，也能看见原告席。
就是看不见法官席。
不对啊。
俞佳遇事不慌不忙，只略微踌躇，又顺着直觉低下头。
俞佳：……
哦，他现在看见了。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