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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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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京平府既是王都,也是一座军事要塞。
黎王初平内乱上位时,上有鞍部烈,西有钿逻伽,下方还有戎蛮白狄等部,三面虎视眈眈。
黎王力排众议,迁都雍州,在塞外临界天堑建长城筑五堡,拒外攘内,这才保下黎国基业四百年,直至今上。
当今天子姓杨,号启光,是个仁德皇帝,志存求和,虽手握精兵,但不以战事称长,远通丝路,开埠异商,隐隐有盛世之风。
正月十五,元宵佳会。
当今皇后寿诞也在今日,逢此吉时,八方来表,共有十三国使臣前来恭贺。
一时间,京平府内热闹非凡,各国异邦客商使臣随处可见,引人注目。
许小满从没见过这般热闹,路上的花灯彩绸不要钱似的,挂的整街亮如白昼,人潮汹涌一波接着一波,处处摊贩叫喊声嘈杂,人人脸上都带着新年的喜气,随处可见都是富贵之家的小姐公子双儿,或俏丽,或调皮,或羞涩,或大方,让许小满一颗常年卑微的心也热络了起来。
直至戌时,人潮也没有丝毫减弱,今日没有宵禁,人们热情似乎更高昂,涂元庆大方的牵着许小满的手,两人紧紧挨在一起,避免被人潮挤散。
这几日皇帝要觐见各国使臣,涂元庆和许小满这样民事召见便往后延了些,那些同行而来的护卫都回宫复命去了,涂元庆和许小满便得这空闲,在京都好好游玩一番。再依大伯的关照,去国子监见一见堂兄涂元谨。
京都之盛,实非他州能比,人情风土也不似贫县小镇所及,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谈吐有礼举止有度,颇有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风骨。
刚到京都行走这几个时辰,二人便对皇帝生出些敬畏来。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眼界越宽,便知治国越是不易,当今天下有这般盛明之象,与治世者眼界心气是分不开的,以此足见今上之宏图。
想想过几日就要面见这位天子,二人心中自然是十分忐忑。
上元盛会,街上都是花灯猜谜的游戏,涂元庆和许小满两个加起来都没读过一本书,哪儿敢去揭谜。
不过他俩长相出众气质不凡,往那花灯下一站,总是惹来许多目光,那些官宦大户家的闺秀公子双儿好似都依着他们会揭谜一般,纷纷把花灯下的纸条往这边送,直羞煞了许小满一张俊脸。
涂元庆赶忙拱手讨饶,言说自己双夫二人是商贾之家,不会寻诗作对,只是来凑热闹的。
饶是如此,还是有许多小厮丫鬟带着自家的名帖信物,来投予他们,言语盼着来日过府一聚。
涂元庆一一谢过了,小心的把这些东西都收好,他可不想初到京都就莫名吃罪某位公子王孙。
灯谜猜不了,二人便离了闹市,看见远处有女子双儿捧着河灯笑语晏晏的往前走,二人便跟着那些放灯的一路到了河边。
京都里的这条水脉是今上从阮江支流以人力引来的,耗时五年,凿成之后,灌溉了半个雍州的良田,为远在边塞的军士多存了一份保障。
今夜,那河面上花灯无数,顺水漂流,引入阮江,犹如一条纱带上缀繁星,又如银河印在凡间缓缓流动,盛景之阔,教人移不开眼。
许小满也买了一盏,涂元庆借着笔墨,在灯页上写了些祝词,二人一起放了。
看着那盏灯火越来越远,与远处流动的光带汇聚一处,许小满忽然有些想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之前过的日子太苦,他没什么憧憬,也许一辈子就那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
自从卖到涂家之后,经过这一系列转变,如今更是得到皇帝的圣旨到了京城,这一切好像都发生的太快,太不真实,如果不是涂元庆在的话,那会是怎样?
他心里十分害怕,刚刚他在花灯中许愿,只要涂元庆平安喜乐,不求大富大贵,哪怕自己再去种田养家,哪怕再照顾傻子时的涂元庆,他也是愿意的。
他从来没拥有过什么,但是却无比害怕失去。
涂元庆看他突然没了言语,眼中朦胧一片,知他是异乡思情,心中不安,见身边没有旁人,于是把他带到一处树荫下,重重的拥入怀里。
“在山上时,我就许下了誓言,我说过即为夫妇,便会使你也成个神仙,我看如今你也没有信我。”涂元庆小声嗔到。
许小满眼泪都下来了,忍着道:“你轻浮得紧,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涂元庆见他还知道埋怨了,有些想笑,继续道:“你就看我说的作数没有,你不是已经修炼入门了吗。还杀贼了呢,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是个胆大的,如今却在这里哭鼻子。”
许小满羞的捶了他一拳,涂元庆是个连父亲都敢调笑的,说起话来没个遮拦,傻子时还好些,谁知道他好了后是这般模样。
不过他身怀神迹,又治好了自己的哑病疤痕,正事上一点也不含糊,许小满明明是要数落他的,却一时记起得全是他的好,只羞骂道:“不要脸。”
“好好好,是我不要脸,惹的夫郎哭了鼻子。”话里没听出一点愧疚,反倒是调笑不少。
许小满抬脚用力,一下跺在他脚面上,只听“哎哟!”一声,涂元庆是真吃痛了,他倒是没想到许小满真会用劲。
之前在家中许小满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又自卑,言语举止透着小心,这几日在路上倒是放开了些心思,现在居然还能看到他主动出击,涂元庆心里反倒十分高兴。
前世他为妖时,只想着顽劣,是师父帮衬照料着他,后面师父为他应劫,他心中也放不下此事,成了心结。
这世为人,他独掌修真法门,只想与许小满自由自在的遨游四海乘风宇宙,不在受人情凡事左右。这本该是个漫长的过程,也许到两人白发苍苍,也许未来还有许多变数,但是现在能看到许小满的身心变化,这就是一件很奇妙很欣慰的事。
看着他得意的笑,涂元庆一把拉住他,重重吻在许小满的唇上。
许小满一下懵了,感觉到涂元庆粗重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耳膜里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一时间也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只能呆在原地,直到涂元庆亲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放开他。
这次轮到许小满满脸爆红,而涂元庆则一脸得意的坏笑。
二人打闹了半天,这才回了驿馆。
因为有许多小国使臣来访,驿馆便住的十分拥挤,但此官驿乃为皇家脸面,修建的十分阔气,景致也好,即便是招开这几百人,也丝毫不显杂乱。
涂元庆与许小满是圣上钦点觐见的,一到京城便有侍卫拿了票牌交予他们,二人进了驿馆,亮了铜牌,便有馆役小厮前来询问。
适才只顾闲逛,倒是没管上肚子,二人虽然有辟谷的丹药,但是世间美味太多,更兼京城名厨菜式乃为一绝,只尝个新鲜,便点了些招牌样式,捡了个桌子坐下了。
已至亥时,驿馆里依然灯火通明,还有使臣进出不绝,外面似乎又有富贵人家堆起了面山,人群呼喊隔了这几条街道都听得十分真切。
二人等菜式上了,随意吃些,正说些见闻,旁边却来了个黑皮黑须满身皮毛的丈二大汉,只盯着许小满的脸和耳后月纹看的十分大胆。
那大汉身材高大,好似鞍部烈的皮商,后面那桌七人同样打扮,皆是他的同乡,见他来看许小满,都是满脸轻笑。
大汉开口说得倒是官话,“中原之地这双儿倒是个稀罕物种,生得这般好看的,又不是女子,听说还能与人生子,可是真得么?”
他对着许小满问道。
听言好似醉了七分,还有三分敬着是京城,怕惹了京官人物。
涂元庆与许小满不想张他,便侧着背过他去,不予理会。
那汉子见二人不理睬,不但不退,反而更大胆的问道:“喂,你这小双儿是哪里能生?也是哪里进去,便从哪里出来吗?”
这般轻贱言语教哪个能忍,许小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骂道:“好不知耻的畜生,你娘生你没见识,教你来讨壶车作盖,埋树下作花柳鬼么,天生只会下三滥的流气坯子,家中女娘死绝了?无人教你说人话。”
这话皆是之前大伯娘骂人惯了的话,许小满在家待了这么些年,被骂了不知多少遍,听着也烂熟了,这时一急之下,竟不知这般顺口。
涂元庆知他有功法护身,也想让他自己长些胆气,便由着他发挥。
不过刚刚许小满那样骂人的气势,倒是十分的俏皮泼辣。
那汉子不知他是这般伶俐的嘴,笨了舌头,只会叫着:“这小贱人,不知底下这张嘴也是不是这般能骂……”
声还未落,只被许小满一脚踢着倒出十几步,仰躺地上,半晌也起不动身。
那七个同乡见状,纷纷大喝着站起身来,一个去扶那黑大汉,另外六人抽出弯刀短剑,将许小满与涂元庆团团围住。
涂元庆轻蔑一笑,正要出手,只听得二楼处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一人从那楼梯快走下来,众人定眼一看,却也是个双儿,他年约十七八,一身服饰华贵不似凡品,相貌虽不艳丽,却有七分清冷三分忧郁。
那人初见了一眼许小满与涂元庆,便冲二人抬了抬头,好似叫他们定心。
他冲后一挥手,便有数十位戴甲侍卫从门外各处汇聚而来。
早有茶博士与馆役知晓了情况,过来一见这位小双儿,立即跪倒参拜道:“九皇子恕罪。”
涂元庆与许小满大惊,这京城还真不愧是天子脚下,连皇子都能在此地遇上,二人连忙拱手称罪。
那八个鞍部烈的皮商,一见侍卫便十分害怕,又听九皇子的尊位,纷纷收了兵器,而那黑大汉刚刚又出言调戏过许小满这小双儿,不知被九皇子听去多少。
关键是这九皇子也是个双儿,若真被他听全了,恐怕明日还不知能不能有头吃饭了。
几人顿时酒醒了大半,纷纷跪地讨饶。
九皇子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只对那侍卫长耳语一阵,接着就见侍卫按着那几个鞍部烈的商人押走了。
他自走过来坐下,对着涂元庆与许小满招手让他们同坐,问道:“以往没见过你们,是最近才来京城的?”
涂元庆与许小满对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九皇子是什么意思,便答道:“今日刚到,便遇上这庄事,多谢九皇子相助解围。”
九皇子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涂元庆从容答道:“云州,广业镇。”
“为何来此?”
“圣上召见。”涂元庆坦然道。
九皇子眉头一皱,言道:“莫非你二人就是遇仙杀贼的涂家夫双?”
涂元庆轻咳一声,答道:“正是。”
九皇子听言,转头仔细在二人身上扫了一遍,接着好似突然冷漠许多,站起身来离他们稍远了些,随意说道:“那几个是鞍部烈的客商,关几日等庆典过了就放他们走,你们怎么说?”
涂元庆不知他的心思,忙说道:“就依你的意思。”
九皇子与他们一颔首,领着一班侍卫走了。
经此风波,二人也没了兴致,便要了酒菜自回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