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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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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掩映下,已经熟睡的俞徽不会知道,alpha摸着黑,拿了车钥匙出了门。
黑色的宾利与夜色浑然一体。
俞徽更猜不到的是,alpha驱车前往的,正是曾经的俞家大宅。
偌大的宅子没有亮灯,不带一丝烟火气,只有每半个月,安排了专人来打扫,几年来,没人在这里居住。
不仅是空寂和冷清,夹在一片豪华的住宅区之中,曾经的俞家大宅也显得格格不入。
如果有幸窥见它往昔的辉煌,就知道,这座大宅当年,甚至有不输给秦家本家的气度。
但是现在,门上生了枝蔓,还有些破败,就连进个门,也要小心翼翼地扫开这些杂草。
对于俞家几十口人,宅子真正的居住面积算不上大,但是配套的花园庭院极其宽阔。
花园紧靠着沙滩,以前的夏日傍晚,坐在这的阳伞下,便能同时听见虫鸣和涛声。
而这时已经入冬。
虽然海水还没有结冰,但深夜的海边还是冷得人瑟瑟发抖。
不过,如果能忍耐着寒风,从最高的窗户眺望,就能看见海面上粼粼的月光。
那一片芦荟地,很好地保持了原样。
五年前的夜晚。
同是此地、此刻,也有同样皎洁的月色。
“哥!我听说你们要搬家,是真的吗?”
秦冬礼像一只猫一样黏上来,眼角有些湿润,像是刚刚哭过,“不要走,好不好?”
“我们家很多房间,也可以在我家住的。”alpha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想、你愿意……我的床,也可以分你一半!”
“我……”俞徽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说不出拒绝alpha的话。
俞家决定举家搬迁的事情,俞徽一无所知,或者说,俞徽几乎是整个俞家最后知道的。
虽然已经申请了国外的医学院,但那绝不是终点,只是短暂的停顿。
人也好,物也罢,归根到底,还是这片土地最让俞徽留恋。
可是,俞槐闻怎么会让他留在这里?
俞槐闻一向习惯了独揽大权,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儿子不受掌控?
发了疯的俞槐闻,甚至在众多亲戚面前,亲自拿拐杖打他,把他锁在房间,然后找人来收拾行李。
俞徽的行李不多,衣服也就那些,但是那些积累下来的标本,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就全部打包扔到垃圾箱里。
后背上,腿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
俞徽不动声色,暗自紧了紧衬衫的袖口,不让青紫的痕迹被秦冬礼察觉。
缓缓地、深深地呼吸着,俞徽颤抖着手,真想摸一摸秦冬礼的脑袋,抚平翘起来的头发。
明明已经是冬天,秦冬礼还没穿多少外套就跑了出来,嘴里哈出白气,身上却因为奔跑,还带着热烈的脉搏。
然而月色冰凉。
不知道怎么阻止即将到来的分别,秦冬礼很是失落。
他低下头去,脖颈后除了腺体,就是一片衬着月光的莹白。
明暗交替间,刚好可以看见几块骨头的痕迹,就像竹节一样突兀,显得单薄而可怜。
此刻,俞徽却猛然看见,月光下的少年像节节拔高的竹笋,充满了生命力,几乎在一夜之间,就长成了高高的竹子。
有些太高了……
俞徽的眼眶突然有点酸热。
不知道该怎么办,俞徽只好转身,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急切地盖在秦冬礼身上。
手刚从袖子里抽出来时,却被alpha拉着,连人带外套一下抱在了怀里——
“不要走。”
俞徽不大的外套罩在身上,像是一个临时搭建的避难所。
它短暂地把两人保护着,就算现在突然下起雪来,也不会冷了。
正是这让人迷恋的温暖,让秦冬礼忍不住把脑袋埋在俞徽的颈窝,就像一直以来那样,蹭了又蹭。
“不要走……俞徽,答应我。”
俞徽放慢了动作,就像在悄悄靠近一只可怜的小猫。
肩膀好像有点温热,俞徽浅浅笑了一下。他有意使坏,沿着alpha的脊柱向上摸,摸过少年紧致的腰,摸过后背的心脏处,顺着清晰的肌肉纹理,停在了alpha的腺体处。
据说,那里是alpha触之必怒的逆鳞。
俞徽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果不其然,听见alpha在颈边倒吸一口凉气,几乎是下意识地把怀里的beta锁得更紧了。
“小猫……”
俞徽一边笑一边叹气,近乎呢喃地叫着,他总是拿秦冬礼无可奈何。
“不许笑!”秦冬礼抬了抬头,又不舍这点温度,把脑袋埋得更深,补充道:“也不许走!”
人生的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么放纵。
俞徽的手指在alpha的腺体处打着圈,放任alpha啃咬自己的肩膀。
“反正哥不是omega,你愿不愿意……”
俞徽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
“愿不愿意,标记我。”
……
无数个夜晚,他都做着这个梦醒来,但是因为俞徽的离开,美梦也变噩梦。
无耻。
俞徽,真是无耻。
秦冬礼握紧了拳头。
寒冷的海风中,他夹在指间的,本就快燃尽的烟,一点点灭掉了。
当年,俞家举家连夜渡海,人去楼空。
只剩下这座海边的宅子要卖,而这一片,正是S市寸土寸金的高级地段,很多S市的权贵新富都闻讯而来。
拍卖场上,人声鼎沸,竞价热情久违地高涨。
然而,安静地坐在台下,从小到大,从未缺过钱花的秦冬礼,对着自己的账户余额,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窘迫——
时值秦家最困难的时候,所有的资金都被用来调度流水,撑过这一个季度的周转。
秦冬礼手上的款项,也早早都挪到了秦重檀的手里。
甚至都没有叫上一次价,秦冬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宅子被一位带着大金链子的煤老板买走了。
俞家剩下的家具和装潢,被彻底拆下,全部搬走的那一天,还来了好几辆卡车。
施工队一边拆一边收拾,从清晨到傍晚,秦冬礼远远地看着,几乎凝固成一尊肖像。
等到太阳下山,秦冬礼打着车,跟着最末一辆运货的,来到了垃圾场。
垃圾场的一角,堆满了建筑垃圾,那些从俞家拆出来的东西,和别的建筑垃圾也没有什么分别,从车里倒出来时,就立刻混在垃圾山里,不见了。
秦冬礼翻遍了剩下的货物,不过是些碎木片,残破的墙纸,只剩一半的吊灯……夹在其中,就连原本嫌弃的昆虫标本,都显得那么可爱。
秦冬礼蹲下身,默默捡起来,擦去了上面的灰尘。
太阳也早都跑到了另一个半球,秦冬礼翻遍身上的钱包口袋,把所有的现金交给货车司机,才从垃圾场回来。
还是在俞家,月色普照下,秦冬礼第一次当了一回小偷。
他从墙上翻进去,越过荆棘和围墙的尖刺,再钻进窗户,潜入室内……
他试图从所剩无几的残垣中,继续寻找俞徽的痕迹——却空手而归。
之后,秦冬礼经常来这,在那些个“身无分文”的清晨,还有每一个月光皎洁的失眠夜。
身处商业漩涡之中,秦家有很多事要忙,人人焦头烂额。
秦冬礼还在念书,上有秦重檀和裴淼顶着,大哥和嫂子千叮万嘱,让秦冬礼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而秦重檀失踪的消息,即使秦家长辈极力掩盖,也还是被秦冬礼发现。
一个冬天,失去两个最爱自己的哥哥。
那个少年,还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秦冬礼开始夜以继日地学习,挤出一切时间接触公司运营所需的知识。
脚不沾地的忙碌中,顺利地修完了大学的课程,取得了令家人骄傲的成绩,也能逐渐帮着哥嫂处理公司的事情……
只有秦冬礼自己知道,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会在夜晚溜出家门,到俞家那里去看海。
后来没那么忙,秦冬礼甚至会在上班路上绕路,去那里看一圈。
房子还是在那,但俞徽还是不在,秦冬礼因此更加生气。
这家的主人把这里当做度假别墅,不经常来,秦冬礼鸠占鹊巢,好几次都没被发现。
煤老板家还有适龄的omega,见秦冬礼每天望着自家窗户和大海,还以为秦家的少爷是对他们的omega有意思……
而三年后,一直在他们家门口晃荡的alpha登堂入室,递给他们一张巨额支票,重新买回了这栋宅子。
怎么会有秦冬礼这样的冤大头?
不过,此时的秦家又是他们惹不起的状态了。
俞家的宅子虽好,但是秦冬礼实在太有诚意,不仅价格翻倍,还可以和秦家交好,不卖白不卖。
寄居蟹都会不停地换壳,俞家大宅也几次易主。
这座海边的房子,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秦冬礼手中。
那笔钱是秦冬礼当时能拿出的所有。
而现在,秦冬礼手底下一家公司的资产,都比这十倍还多。
但是秦冬礼却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的心还是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
三年前,他买下俞家这座宅,本想是等俞徽回来的时候,送给他做礼物。
但是现在,他反悔了。
俞徽这个骗子,这个身无分文的骗子……最好还是一直待在自己身边,那才是最好的。
不能让俞徽到这里来,绝不能。
精明的商人,绝不做赔本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