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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祝之繁落入一个潮湿紧固的怀抱,尽管背后冲她耍流氓的人身上没有喷洒任何香水,但她却在这种潮热作怪的天气,嗅见了一丝熟悉的体香。

      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呢,高级、冷漠、绝情,反正绝不是一个从背后偷袭过路女性流氓身上该有的香气,反而是那种带点斯文、体面、似有若无精英气质的冷冽真皮清香。

      总之,这种香气不该出现在一个大庭广众之下强抱女性的无耻之徒身上。

      祝之繁仰面扭头大骂:“有监控哦小瘪三!你当小区里……”

      当然,接下来的话她没来得及骂出口,因为她看见了此生最不想看见的人,但如果她知道今天晚上会碰到江与舟,她大概会提前先在网上做好绝世骂人攻略,再背他个三天三夜,以备这时候能精准做到疯狂输出。

      祝之繁柳眉倒竖,冷冰冰地挣掉江与舟横在自己胸前的一只手,闷热的雨水打进眼眶里,下意识把他那张斯文俊气的脸孔视作绝古空今的丑八怪。

      “祝之繁,你还没闹够吗?”他森然地道。

      声音并不大,声调起得也很低沉,但不知道为什么,祝之繁听了之后突然打了个冷颤。

      江与舟凝视着她那张倔巴的小脸,目光浑然不觉地变为贪婪与怒意,尽管她脸上的妆容因为雨点的浇筑开始糊妆,原本卷曲弹力十足的发型,此时绝大多数开始贴头皮显得已经一周没洗头。

      “到家了,你扭头就走,你不闻不问这几年,难道真不关心这几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祝之繁抱胸冷冷地睨着他,并没有心情继续洗耳恭听,也根本没那个闲心去猜测他为什么会诡异地出现在自家小区。有五年没见了吧?他那只手是怎么做到如此娴熟地从背后把自己捞进他的怀里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和这位江与舟先生现在的关系,大概也就比她跟大马路上随便扯一个陌生人到面前的稍微好一丁点,至少她知道他姓江。

      “回家,跟只落汤灰鸡似的,我不想陪你在外面淋雨。”江与舟没有继续看她脸上的嫌恶与憎恨,扣起她的手腕就折返往回走。

      “你是不是有病啊?管我那么多!”祝之繁不耐烦地甩脱他的手掌,以防御性的姿势连退两步,以此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江与舟戾气十足,脸黑如铁,不由分说地拧缠着她的手腕,焊铁一般紧固,决不许她再继续任性胡闹,只有胸腔内无助的心脏乱奏知道,他此时此刻有多怕眼前的人再次从生命中轻易溜走。

      雨点从唇锋蜿蜒至舌尖,祝之繁咬着舌头品啐道:“江与舟,别发疯了,你不在美国好好呆着,回来做什么?”

      她叫了他的名字,曾是他梦中百转千回的痛楚,一切那么不真实,他总觉得眼前活生生站着的人,或许也会跟梦中的情景一样,转眼就无影无踪。

      他学着她满不耐烦的口气,反问她:“你管我在哪儿?不声不响消失几年的人,没资格操心这些。”

      祝之繁冷笑一声间隙,突然看见路灯下江与舟惨白的手,有一瞬间居然在想:他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了?不对,以前也瘦,但不至于这样骨节要从皮相里脆生生地弹掉出来一样。

      江与舟摘下钛框眼镜,雨点胡乱扑打在镜片上,他看不清她的脸,当然,他近视度数高,摘下眼镜近乎于半个瞎子,所以摘眼镜这个动作让祝之繁有点嗤之以鼻,但偏偏藏在眼镜后面的那张脸又接近完美艺术品般让人无从吐槽。

      谁会忍心对着一件高贵、造诣超凡脱尘的艺术品用那些污言秽语呢?

      两人推搡之间,祝之繁甩脱了他手上的眼镜,啪嗒一声,镜片朝下砸向路面,祝之繁心下一惊,绝不是为江与舟那双眼珠子即将遭殃而心疼,而是这副眼镜太贵了,德国定制,价位超六位数,她哪儿有钱赔他呀!

      可祝之繁心一横,反正不想欠他的,当初他用钱恶心她,现在自己半分半厘都不想跟他再有钱财上的什么瓜葛!

      江与舟自是不会为了一副眼镜为难她,但也没什么好脸色,铁青着脸,弯腰狼狈捡起地上的眼镜,这才看到她一双无遮拦光洁的脚就这么赤条条地踩在马路上。

      下雨的夜、喝了酒、披着发、脱了鞋,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这几年的销声匿迹的生活,就是教她这样去糟蹋自己的?

      江与舟怒火中烧,把手中的眼镜暗自捏出裂纹,乌沉沉地道:“眼镜坏了,你转我返厂维修的费用,支付宝还是微信?”

      “都没有!”她没好气地回道。

      祝之繁心中大骂:江与舟你要不要这么恬不知耻?大男人让一个弱女子赔眼镜?再说,要不是你扣着我拉拉扯扯,我至于把你的眼镜甩出去吗?

      江与舟皱着眉:“那就银行卡,回家,我把银行卡号抄给你,你转我。”

      祝之繁气得唇都在哆嗦,天要亡她,连她最后那点棺材本都要被江与舟这贱人搜刮走。

      于静梅知道女儿的脾气,本以为江与舟这趟估计要无功而返,没想到他们俩没多半会功夫就一齐出现在了家里的玄关门口。

      女儿肯踏进家门,于静梅心里再高兴不过,赶忙转身上楼去拿浴巾,一边蹬楼梯,一边还扭身吩咐道:“与舟,你去鞋柜里拿一双新拖鞋给繁繁,她不穿别人穿过的,什么东西都要自己的独一份专有。”

      “知道了,妈。”

      一声妈,把祝之繁雷得里焦外嫩,用那种匪夷所思、对待精神病院跑出来病号的眼神去审视江与舟。

      妈?于静梅算他哪门子的妈啊?

      祝之繁恶心坏了,别是于静梅跟郝红萍二女共侍一夫了吧?郝红萍就是江与舟那个已经改嫁的妈。

      于静梅拿了浴巾下来,江与舟面若冰霜地上楼拿纸笔,祝之繁在心里直骂他真有种,还真让她赔钱啊?寡吝的资本家,真是一毛不拔!

      “快擦擦,一身的雨水,等会上去洗个热水澡,喝了酒又着凉,你怎么变得这么不爱惜自己?”于静梅劈头盖脸地把浴巾披到女儿肩上,“我去给你找点解酒药丸,与舟上回从日本出差带回来给我的,很管用。”

      祝之繁搭住她的手,不情不愿地古怪问道:“他怎么叫你妈?”

      于静梅被她问得一怔,好笑道:“不叫我妈叫什么?你们也是订了婚的,又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跟结了婚有什么区别?婚礼只是个形式,你还不如我思想开明呢。与舟是个好孩子,这几年……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是他执意不肯放手,为了宽慰我,还改口叫了妈,时不时回老房子看看我。”

      祝之繁脸色骤变,一白再白,最后犹如菜色,讷讷不可置信地说:“所以……这些年,江与舟就这么无耻地一直叫着你妈,还冠冕堂皇地在家里进进出出?”

      难怪刚刚于静梅和江与舟之间一副母慈子孝的场面,于静梅甚至那么自然地喊江与舟去帮自己拿拖鞋,江某人一副反客为主的模样,原来早就登堂入室了啊!

      祝之繁郁闷至极:“他凭什么出现在家里啊?!妈,你这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这几年,她有家回不得,江与舟却大摇大摆随意出入这个她只敢在梦中肆无忌惮回忆的家。

      于静梅不许她这般诋毁江与舟,只恨女儿不成器地道:“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你爸和你哥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没有与舟能抹平吗?你玩消失,甚至玩自杀,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是与舟一遍遍宽慰着我,还开口要替你侍奉我到终老。身边那么多人给他介绍条件好的姑娘,他一概不看。他不缺胳膊不少腿,还有专门的时尚杂志邀他拍封面,开着那么大的公司,每天跟那么多政商界的高层领导开会、应酬,他为什么不看?这几年他拿着事业当幌子,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很多时候连我都看不下去,你何必一回来就咄咄逼人,好像全天下都负了你?”

      而后于静梅又自觉刚刚那番话说得太重,女儿从小性子吃软不吃硬,稍稍软化了一下语气,心平气和说:“祝平凡和祝之宇亏欠你的,他们用命结清了,你不该继续把怒火平白算到与舟头上。人家做错了什么?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与舟跟我坦白了,我也理解他。当时那种情况,他是不该把钱借给你,你呀,从小就是被我们宠坏了,大手大脚过惯了,开口要钱的时候,我们就从没短过你的……”

      祝之繁懒得争辩,这是她和江与舟之间的事,外人根本不会懂她在乎的到底是什么,这不是钱的事。

      听到于静梅提起父亲和哥哥,祝之繁心碎不已,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短短几年间都已经天人永隔,此时恨大过于爱,沉疴泛起过后也只是心如死灰。

      不过有一事,祝之繁却也没打算让于静梅就这么轻松地揭过去,好像她仍旧蒙在鼓里,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傻女孩,大人说说好话就把藏在华美袍子下的烂疮遮掩过去,她被蒙蔽,却依旧翘首期盼着父母亲人的爱。

      “爸爸和哥哥欠我的,暂且不论,但是妈妈,这么多年,你真不觉得对我有什么亏欠的吗?”

      于静梅面色瞬间灰败下来,心虚之余,不敢再拿眼睛去瞧女儿。

      祝之繁轻蔑地哼声:“当初祝之宇送我上那艘船,把我当成议价的筹码送给别人,你不是也知道的吗?”她只要一想起于静梅那天开着红色的轿跑也出现在码头,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犹如遭受重击,什么样的父母,能那样狠心地卖女求荣?

      于静梅还想为自己辩驳一番:“那是你哥混账,骗了我……”

      祝之繁话锋陡然尖锐:“有什么区别?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你都是把哥哥放第一位,又有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了?第一天搬到这房子里就是,大房间让祝之宇先挑,我从来只有被动接受的份。”

      陈年旧账于静梅不想再翻,颓然地在沙发上瘫坐下来,伏面呜咽一阵,抬腕抹了眼泪道:“这些事情你先放一放,别为了家里的事和自己过不去,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既然回来了,就跟与舟好好过日子,毕竟人家这么多年除了你也没别人,你过得好,妈妈这一生再无所求。”

      见母亲又一味避重就轻,祝之繁气愤不过:“你凭什么到现在还以为我的幸福和江与舟有关?我的人生就不许在五年前彻底翻篇吗?”

      她恨死了母亲口中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离开纽约的五年之中,她不是没有悔恨过,也曾愧疚觉得是不是自己当初做得太过决绝,以致于让两人没有了任何转圜的余地。她低头过、打过电话,想向他没有尊严地拗下头颅认错,可接电话的人却给了她最后溃败的一击。

      直到那一刻,她才痛彻心扉地清醒过来,那些年江与舟何曾爱过她?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于静梅望着倔强的女儿心痛不已,知女莫若母,祝之繁打小就是这口是心非的脾气,死鸭子嘴硬,当初是谁执意背井离乡要跟江与舟去纽约生活?又是谁瞒着全家去偷办护照?甚至不惜当众顶撞父母,放言此生非卿不嫁,这才勉强得到父母的应允,日后定居异国他乡。

      婚姻岂能是儿戏?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今日喜吃糖,明日喜舐酸,朝更夕改,于静梅不许她胡闹:“你跟我赌气不要紧,别为了置气赔上自己的命运,你跟与舟之间没有什么过节,不该把家里的这些账算到他头上。他这几年为了家里,也没少费心思,家里的亲戚朋友也早把他当作祝家的女婿看待,你回来了,就跟他好好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挑个日子……”

      “嫁个垃圾都比嫁他强!天下的男人死绝了吗?逼着我嫁他!妈,你别被他骗了,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吗?”祝之繁火气窜天,自然没什么好话留给于静梅,却不想正逢江与舟手上挽着祝之繁昔日一套干净的旧衣从楼梯上缓缓下来。

      场面是有几分尴尬的,但祝之繁转念一想,她跟江与舟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早早撕破脸倒也好。

      于静梅背对着楼梯而坐,心思全搭在拉拢这对冤家上,没注意到江与舟下来了,怒其不争地继续问道:“你不嫁他还想嫁谁?”

      祝之繁余光瞥过楼梯上的人影,饮恨道:“下个月我婚礼,你愿意来,不就能见上了吗?”

      这消息打了于静梅一个措手不及,她脸色大变,惊惶不已:“你要结婚?和谁?”

      祝之繁脸上绽出诡异妖冶的笑:“妈妈你学法律的,记性向来不错,过法考的时候那么难背的法典你都烂熟于心,三年前把我送上那艘船的时候,想必也是做过一番功课的。主宰那艘游轮的人是谁,你应该还记得吧?”

      于静梅仿佛被雷劈得灌顶,手都开始抖,不可置信地瞪着祝之繁,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会堕落至此,要将终身托付给一个游走在国际法律底线上的赌场狂徒。

      醉生梦死一般,于静梅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糊涂!”

      站在楼梯上的江与舟,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有他知道,伸进裤兜里的那只拳头,紧攥得何等透骨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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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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