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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愁狸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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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么问都不问就打他了呢,”晚上十二点,杨智拖着被时谨礼一拳打晕了的青年走到十字路口边空旷的地方,蹲下来用手给他扇风,“师叔,他是地府的人呐,地府的人呐!”
时谨礼被念叨了一路,烦得要死,双手环胸站在一边,踢他屁股:“还不是你搁那儿狗叫。”
这话没错,刚才要不是杨智给这突然出现的倒霉蛋吓得大叫,时谨礼也不至于直接揍。杨智被他那一脚踹得差点儿栽下人行道,踉跄两下站稳了,道:“师叔!您不能这样!打我就算了,怎么能——”
时谨礼扬起右手:“那我打你?”
“别别别别——”杨智立马双手投降。
“赶紧烧。”这么一闹时谨礼更烦了,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把打火机扔给杨智,靠在路口的电线杆上抽烟,侧着眼睛去看那些贴得到处都是的牛皮藓,发现目所能及之处一大半都是寻猫启示。
小广告屡见不鲜,五颜六色的广告纸一张盖着一张,有新有旧,有的经过了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已经破得千疮百孔,有的刚刚才贴上,还散发着油墨的味道。
老城区大多是平房,有院子,养宠物的很多,丢宠物的也很多。但这些寻猫启示的新旧程度都差不多,像是集中在某一段时间一起贴上去的。
在满墙牛皮藓中,还有张用一张A4白纸印的简陋广告,广告上写着:
迪福心理事务所,为您解决一切心理问题,包括但不限于:焦虑、抑郁、狂躁等及由精神恍惚所导致的头晕眼花。
时谨礼眯眼看了一会儿,吐出一口烟,白色烟雾在空中膨胀变大,却不消散,缓缓飘向十字路口,将四个出口全都包裹起来,隔离出一个异元的世界。
然后他伸手指着广告最下方的一行字对杨智说:“把这行划了。谁想的广告词?”
“二师叔。”
这时候杨智已经把竹篮里的纸钱拿出来点着了,他从兜里掏出只没帽的笔,凑上去看,只见被时谨礼指着的地方用小号字体印着一句话:
主要业务:驱邪避凶,抓鬼治安。
他刷刷两下把那行字划了,继续蹲下烧纸,一边烧一边看手机,突然说:“师叔,有个离谱的帖子。”
他反手给时谨礼看,时谨礼瞄了一眼,帖子的主题是“希恶鬼游戏|挑战不可能,成为你自己”,现在已经有好几百楼了,他随意翻了翻,看了个大概。
这个所谓的希恶鬼游戏,其实就是个挑战游戏,但挑战的内容很离谱,各种千奇百怪,让做什么事的都有。
时谨礼嗤笑一声,拿着杨智的手机举报:“以后再看见直接举报,还有不删的联系网警。”
杨智诶了一声,抬头去看空荡荡的路口,咦了一声:“怎么没人,不是,没鬼来啊……”
时谨礼站在他身后抽烟,杨智悄悄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不会是给这活阎王吓住了不敢来吧……”
话音未落,时谨礼就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再让我听见就把你名字勾了。”
杨智我操一声掉下人行道。
十字路口上静了一会儿,不多时,弥漫在路口的烟雾中出现了几个身影,杨智一个激灵,想往时谨礼后边儿躲,结果被时谨礼屈膝抵住背,站不起来。
游荡在老城区附近的孤魂野鬼闻着钱味儿都来了,它们看起来和普通的人没有区别,只是脸颊消瘦一点、身材佝偻一点,它们无人供奉,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这会儿见了钱简直如狼似虎。
杨智吓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只听见面前你争我抢的嗞哇乱叫,他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个满身酒气的鬼问他:“兄弟,还有吗?”
“有,有呢……”
另一个鬼又说:“劳您再烧些。”
“诶,好。”杨智看着那群鬼眨眼睛,觉得好像也不是很吓人,从竹篮里掏出剩下的冥币烧了。
拿了钱的鬼乐得都要开花了,但又碍于时谨礼在不敢放肆,一个两个朝着杨智挤眉弄眼的,又滑稽又吓人。
一直站在后头没说话的时谨礼终于开口了,他把烟摁灭了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朝着那群鬼说:“都拿了吧?”
众鬼接连点头。
“拿了钱就好好过节,中元晚上别出来瞎晃,知道吗?”
“好嘞。”“自然。”“知道了老板。”
交代完,时谨礼一摆手,示意滚吧,众鬼立马揣着钱一溜烟的跑了。
包裹住十字路口的烟雾逐渐散去,时谨礼单手拎起竹篮和猫笼,笼子里的猫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直朝着另一个方向喵喵直叫,像是在骂脏话。
时谨礼循着它骂脏话的方向去看,又回头看了一眼被放倒在路边的青年。
他这会儿还没醒,要不是还有气,时谨礼都要怀疑这倒霉蛋被他一拳打死了。他朝杨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背着人跟上,率先朝着小猫叫着的方向走去。
那人看着挺瘦,背起来死沉,不停地往下滑,杨智猛掂了他两下,喘气道:“怎么这么重,死人都没这么沉——”
走在前面的时谨礼头也不回:“你背过死人?”
杨智不说话了,咬牙背着那倒霉蛋往前走,结果越往前就越冷。
他一开始还没觉得有啥,但是周围的气温实在骤降得离谱,再加上刚才他们刚讨论过死人沉不沉的问题,杨智自个儿就把自个儿吓腿软了,哆哆嗦嗦叫师叔。
走在前面时谨礼停下来,说:“躲起来。”
杨智啊了一声:“不至于,我就是——”
话音未落,前方不远处的黑暗里陡然传来一声动物的嘶吼,杨智我操一声,背着那倒霉蛋就往回跑,被时谨礼一把拉住后领子拖回来。
他把杨智和倒霉蛋推到垃圾桶后边儿,独自一人站在小巷中间,望向吼声的来处,表情漠然。
杨智扒着垃圾桶观察他师叔,见时谨礼燃了几张符撑出一个结界,然后从休闲短裤的大口袋里拿出一根红绳,手里变出小铜钱往绳上穿。
黑暗中蛰伏着某种凶恶的兽,或者说鬼,它隐匿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窥视,观察着来往的行人伺机而动。
时谨礼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站在原地,沉默地把铜钱穿进红绳里,钱身上留有很多明显的痕迹,但边缘被磨得很光滑,看起来饱经风霜。
铜钱上用小篆刻着字,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时谨礼摩挲着手里的铜钱,垂下眼睛去看,上面刻着“悯华净世”四个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同蔓延的海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靠近,阴气在巷里飘荡,甚至能闻见鬼怪身上独有的臭味。
时谨礼扯着铜钱的尾端一抖,不耐烦地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突然吼地发出一个单音,正在缓缓朝他们靠近的阴气一顿,旋即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他掣出红绳,纤绳如蛇,朝着黑暗中飞去,穿在绳上的一百零八枚铜钱一同亮起金光,瞬间就将昏暗的巷子照得通亮。
“破——”
红绳上的铜钱疯狂震动,仿佛一道悍然而起的屏障,当一声将扑面而来的黑雾震开。
原本咆哮而来的阴气又缩了回去,时谨礼的眼睛被金光照得明亮,他眯起眼睛,竟然扔下杨智,独自一人朝着前方阴冷的黑暗走去。
越靠近,那股冰冷森寒的触感就越重,四处弥漫的阴气聚成黑雾,像一团巨大的云,又像一个贪婪的黑洞,把未卜的前路和所有的光全都吸纳进去。
金光无法将黑雾驱散,时谨礼看不清躲藏在雾中的鬼怪,他与那团看不清面貌的雾对峙着,漆黑的雾气在空中翻腾,像是被射入水中的墨,嗖地进去一注,又迅速散开。
浓密的黑雾像是张密不透风的网,缓慢向他们靠近。时谨礼振臂一抖,原本穿在红绳上的铜钱迅速朝四周散开,如子弹般射入昏沉的雾里。
突然,黑暗中闪过一点亮光,时谨礼瞳孔骤缩,那一点光芒在他的眼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他一偏头,一枚铜钱贴着他的颊侧飞了过去。
“杨智,”他突然说,“躲好。”
杨智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时谨礼蹬着身侧的墙壁翻上屋檐,躲过一道跟着铜钱飞来、如箭般射出的阴气。
他沉着脸,两道剑眉压得很低,眼中浮现出点点金光,仿佛陡然生出的第二个瞳孔。时谨礼收回红绳,还没来得及将绳变剑,就被飞速追来的阴气逼得跃下屋顶,再次朝另一边逃去。
“师叔,左,左边!”
“右边!”
“小心——”
时谨礼被撵得满巷乱窜、自顾不暇,就这杨智还要提醒他注意,生怕自己不被发现似的。时谨礼看他那蠢样就上火,反手将最后一枚铜钱拍在瓦上,怒道:“你他妈少说一句话能折寿吗!”
他翻身跳下房顶,阴气仿佛有生命一般,见连击不中,愤怒得四处弥漫喷张,贴着结界的边缘翻滚,仿佛一个怒不可遏的人,气急败坏地手舞足蹈。
黑暗中传来一声可怖的怒吼,喷出一大团阴冷潮湿的黑雾,黑雾在空中迅速凝结成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时谨礼飞射而去。
时谨礼站在原地,一步也不退,他盯着那支射向自己的黑箭,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电光石火之间,他们所在的小巷中火光赫然大亮,数不清的符咒在四周轰然而起,金色的火焰将夜晚的天空照得亮如白昼。刚才被时谨礼贴在各处的铜钱映射火光,交相辉映的光芒交织成了一张足以将整条巷子包裹的大网!
两枚铜钱中的火光将那支即将没入时谨礼眉心的黑箭粉碎成渣,黑雾在火光中无所遁形,迅速消散,露出九条漆黑的尾巴。
残余的黑雾遮挡着鬼怪的身体,它不甘示弱地放声大吼,吼声成风,九条长尾在风中狂舞,几乎遮蔽天日。原本被符火照亮的巷子又暗下来,黑雾迅速收拢,又在瞬间朝四周散开,朝着时谨礼扑去。
光网的末端就在时谨礼手中,他将手掌一翻,铜钱受到召唤,如雨般飞进他的手中,变回铜钱剑。
他右手持剑,左手扶着剑柄而上,掌心所过之处,小铜钱剑赫然变成了一柄锋利无比的赤金长剑。狂风之中,时谨礼长身而立,还不忘对躲在垃圾桶后的杨智说:“躲远点。”
下一秒,一只通体漆黑、浑身血眼的巨兽从黑雾中现身,大张着利齿密布、腥臭无比的血盆大口,咬向时谨礼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