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我忘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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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染试图睁开眼睛。
可却感觉使不上什么力气。
刺目的阳光透过沉重的眼皮，似乎直射进了心底皱襞的最深处，他的意识微微回笼，可依旧如同一只漂洋在无边大海的孤舟，丧失了对时间缓流的感知。
可渐渐地，他听见了有人在说话，还有不知名的仪器嘀嗒声，缓慢的流淌在他的耳畔。
温柔的女声说：“顾医生，周染终于要醒了，您这么多天加班加点可算没白忙……”
低沉的男声回答：“嗯，他醒来的时间比我预估的还要早……”
医生？
周染……？
混沌的意识一下比一下更加清晰，如同被硬生生剥脱的灵魂又在一瞬间被暴力的安装回去，后脑阵阵的钝痛，周染几番努力之下，终于把眼皮扯开一个微小的缝隙……
模糊虚焦的如同镜像，入目一片冷白。
“轻轻地转动眼球，别着急。”
冷白的脸孔和身影逐渐在虚焦中渐渐清晰，他看见了一张脸，血色薄唇一张一翕，好听的声音落入耳畔，周染听话地转动着干涩的眼球，感受着肌肉力量和躯干四肢的血液流动。
视线越来越清晰了，那张虚焦的人脸逐渐钻进瞳孔，变得清晰明朗，是一双冷冽清澈的桃花眼。
隔着金丝眼镜，凝视着他，薄唇轻启。
“你终于醒了，周染。”
少年的羽睫颤栗，瞳水清澈凝着一丝从幽暗中恢复的恐惧，顾钟青伸出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周染的额头，露出好看的笑。
“小伙子，你恢复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要好太多了，小何，给他喂点水”
很快，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柔软的淌入身体，所到之处一阵清凉，周染才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的身体仿佛好转了一些。
半晌。
周染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说话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
“这是哪？”
顾钟青凝视着他：“医院。”他抬眸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指标变化，朝着旁边的护士，“小何，把床摇起来一些。”
周染恢复的程度，要比他想象中好太多了，护士是个温柔漂亮的小姐姐，她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少年，也有些心疼。
“周染，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啦，你不知道，你昏迷这一个多月，全医院上下都担心的……”
漂亮女护士的话音还没落，床上的男孩艰难地发出声音。
“周染是谁？……是我的名字吗？”
这是他尚未清醒时便在心底产生的疑惑，现在他终于缓和一点便马上想知道答案，虽然后脑的钝痛还是仍然清晰地折磨着他，他环顾陌生的病房和眼前两张陌生的人脸，一时间，病房安静的几乎只剩下仪器嘀嘀嘀缓慢的信号嗡鸣。
顾钟青身体一僵。
他妈的？
这小孩失忆了？
他盯着床上少年生的极其俊美的眉眼，里面的光如同一颗澄澈的黑钻，无助又困顿地思索着。
他缓缓地走过去，冷冽幽深的眼底出现一丝难得的波动，一向冷静自持的顾医生还是遭受了墨菲定律的强烈打击，病床上的少年眼神懵懂宛若新生。
发生失忆这种不可控因素干扰的概率在头部受到剧烈撞击之后还是很高的，最少会占到百分之二十，总得来说，失忆只有两种情况会出现，第一种就是重大撞击和重大打击，第二种就是大量服用阿片镇痛类药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能会造成失忆，按照他的临床经验判断，后者导致的失忆可能性极小，周染车祸前后，都没有服用过镇痛类药物。
那么只可能是重大撞击后的副作用，而且所有的症状和指标都指向的这个方向，除却心理作用之外，他反复的确定，最后都是得出的同一个结论。
少年的确是失忆了。
……
旁边的小何护士差点惊掉了下巴。
没想到自己在玛丽苏狗血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失忆情节，免费在自己的身边上演了一出，主角还是一位多金的富家少爷，并且颜值不输电视剧里的偶像明星。
这种震撼丝毫不亚于她最喜欢的男明星是……同性恋，而床上的周染实在是忍不住不去想自己的名字。
可……却一片黯淡。
脑海里空空如也，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有没有家，家住在哪，他是谁，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他的记忆被封上厚重的封印，入眼便是一片带着迷雾的黑色森林，森林中怪兽成群结队，还是阳光鸟语花香，全都不得而知。
周染试图回忆，没想到顾钟青走上前用凉沉的大手盖住了他的眸，“先休息，别想，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用脑。”少年的羽睫轻颤，划过他的掌心，带来微微的热度和酥痒。
他突然觉得喉管有些干涩，痛苦的轻咳一声，顿时感觉从肺部牵引着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着痛，周染痛的弓了身子，身上插着的管子都在剧烈动作下唰唰地晃。
他的脸色惨白，呼吸有些急促：“医生……疼……我到底……怎么了？”
“你出了些意外……”顾钟青黑眉紧攒，“周染，你听我说，现在你的身体极度虚弱，痛是正常的，你刚醒来，先慢慢适应吧，别急。”
周染听话的点点头。
慢慢地。
周染在顾钟青冰凉的掌心找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虽然眼前一片黑暗，可是内心渐渐地觉得眼前人是值得信任的，男人掌心的温热似乎带着沉静的力量直直的抵达他颤栗慌乱的心。
直到顾钟青感觉少年的睫毛和眼皮不再轻颤，呼吸声渐渐平稳，他才安心地把手拿开，视线落在眼前人的雪白面颊上，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转身离开了病房。
顾钟青走去医院苍白的长廊尽头，拨通了江英女士的电话，美国那边刚好时差相反，不过很快贵妇人就接了起来：“顾医生……”
“嗯江女士，抱歉打扰您。”
他以手抵额，面色有些苍白的轻咳一声，脑海里酝酿着措辞。
“您……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周染，他已经醒了……”
话筒那边沉了几秒，并没有想象中母亲对于孩子无恙的喜悦，他的心不由得一沉。
“顾医生，我可能暂时还回不去，小染他醒来状态如何？”
顾钟青皱眉：“江女士，他的状态很一般，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失忆了……您看能不能抽点时间回来陪陪他……”
江英女士的声音顿了顿，欲言又止：“失忆了……？”
女人的声音终于有了微微的情绪起伏，似乎有些吃惊。
顾钟青点头补充：“对，江女士，重大撞击是会导致这样的后遗症，您看……”
“会恢复吗？”
“会，记忆恢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可现在他的状态真的很一般，您应该能理解没有安全感的那种状态，周染现在就是……”
闻言，听筒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
“顾医生，可是我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如果他没什么大的问题的话，您先替我陪伴他好吗……？”
顾钟青压着火：“可他是您的孩子……”
“顾医生，我保证我忙完这个阶段，我会尽快回去陪伴周染。”
江英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周染的监护病房便传来叮咣的一声响，顾钟青吓了一跳，他也实在是懒得继续和女人扯皮，挂了电话便朝着病房跑去。
周染觉得全身如同被车轮碾压般剧痛，短暂的浅眠后发觉男人已经离开了，顿时心底涌上惶恐，慌乱间他蜷缩病床角落里瑟瑟发抖，冷汗打湿了额前碎发，一不小心把盛着药水和棉签的铁盘翻落在地。
顾钟青推开门朝着周染快步走过去：“怎么了，难受的厉害是不是？”
周染的眼尾被痛意折磨得委屈泛红：“我头疼……身上也疼。”
年轻医生的眼底有些不忍，他俯身坐在床边轻轻地把周染揽进了怀里，秀长骨节分明得冰凉大手贴上少年的额头，缓慢的替他按摩缓解痛意。
男人身上遥远的烟草味道混合着药水的清冷，毫无屏障地闯入了周染的鼻息，额头上柔软的抚慰仿佛一支强效镇定剂，良久，如同灵魂被重灌身体的安全感才渐渐归位。
“周染，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头，“好些了……”一脸迷茫，随即又道：“我饿了。”
顾钟青叫来护士从医院的食堂里打来一些清淡的饭菜和养胃的粥品，放在了周染面前，但是堪堪简单地拿起汤勺的动作，周染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僵硬的四肢仿佛有千斤重。
顾钟青眸色温凉，他拿过周染手中瓷白的汤勺，垂着好看的眸，把粥吹凉，又递到了他的嘴边。
“喝吧，这么长时间没进食，肌肉无力是正常的。”
周染薄唇轻启把香气四溢的粥，噙进了口中，他的眼神落在眼前男人冷峻的五官上，兜兜转转中，他看见了顾钟青白大褂胸口位置的金属工作牌，视线描摹着娟正烫金的楷字，他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顾钟青。”
顿了几秒，周染说“谢谢，顾医生。”
“不必客气，我受你母亲委托当你的主治医生，照顾你是我的职责。”
周染扬起黑眉，瞳孔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嗯，我母亲她？”
顾钟青面不改色：“她……心里很挂念你，但是一时半会可能来不了，暂时先由我照顾你。”
周染眼底并未有温情，哦了一声便没在继续追问，只是很认真地把面前的清粥小菜吃了个干净。
莹润的食物落胃，周染面色终于缓和了淡淡的血色，他再一次在心头感叹男孩的身体素质，真不错。
顾钟青盯着他毫无波澜的脸颊：“要出去走走吗？看起来你脸色似乎好一点了。”
“好，顾医生，你陪着我吧。”
“嗯，慢点起身。”
周染抬了抬僵硬的胳膊，艰难地起身抬腿，从床边站了起来，顾钟青扶着他，两人慢慢地踱步向外面走去。
室外阳光正盛，叶片上的露水还未干，光的琉璃之下显得短暂缥缈，空气有些梅雨季蒸发的草腥味，清淡得很好闻也很清新，顾钟青扶着周染的手臂，两人终于在一处树荫下站定。
男孩苍白的侧脸如同冰封解冻，有了层薄薄的血色，他偏过头看着顾钟青巍峨高挺的侧脸，试图问些什么，可是整个脑袋都无法运转般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他张了张嘴，轻轻呓语：“顾医生，我……昏迷了多久？”
他偏过头望他，四目相撞，周染黑眼睛迷茫又亮，水洗过般澄澈。
“将近两个月吧，你醒来的时间比我预估的时间要短得多。”
“我是出了车祸么？”
顾钟青扭头睨着他：“脑海里有闪过记忆片段？”
周染点头，嗓音沙哑，语速慢悠悠的，有些缓：“嗯，刚才在房间里，顾医生你离开之后，我就发觉有辆车在我眼前晃过。”说完便抚额，短时间用脑组织语句，说出这么多话，就已经让他脑海里的弦有些绷紧的疲惫。
周染所说的现象在顾钟青看来不算陌生，失忆本就是大脑和心理作用结合的后遗症，眼前和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的呈现也不算罕见。
两人在树荫下站了良久，顾钟青看出他眼底的疲惫。
“嗯，这些事情你以后慢慢会知道的，但现在，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我忘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