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之冬》吾将上至

35、35

　　三天前。
　　今早洪甜出门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家门口放置着一只棕色布偶熊，想着可能是谁不小心落下的也就没在意之后便跟着父母一起出门了。直到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只棕色布偶熊依然原封不动乖乖巧巧地坐在门边。
　　早晨的时候没细看，这会儿她才注意到这只棕色布偶熊和方知一家里的那一只很相像。
　　话说也有好几天没见着方知一了。
　　她上前将布偶熊捡了起来。
　　“你的吗？我见一大早就放在这里了。”开锁的时候母亲见她捡起了一旁的布偶熊。
　　洪甜：“不是我的，好像是方知一的。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只小熊为什么会在这儿……”
　　母亲不以为然。
　　洪甜抱着小熊回了房间。
　　布偶熊被她放在床边，她自己趴在小熊跟前仔细打量着这只熊。
　　看来看去还是很确定这只小熊就是方知一的没错。
　　小熊眼睛磕了个小缺口—那是之前她去方知一家的时候不小心给他磕坏的，当时还没敢告诉他。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呀？”洪甜实在想不通。
　　她昨天跟方知一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就没接她电话，后面接着打了好几通电话还是一样的结果。思前想后，她还是去客厅要了母亲的手机再次跟方知一打了电话。
　　盲听响了一会儿就听见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女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忙，请在嘟一声后留言……”
　　“这个方知一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呀？”洪甜很气愤，不接电话又不说明原因，这样突然的举动真的很难不让人担心。
　　她又上楼去敲了方知一家门，和之前一样，站在门口的她一直没能等来屋内的人给她开门。
　　可能回老家走亲戚了吧——这个特殊的时间点。
　　至于方知一为什么会把小熊放她家门口，她猜不到原因。
　　这个时候的她肯定想不到自己会在几天后偶然发现布偶熊外套口袋里方知一留下的小纸条。
　　三天后。
　　就在刚刚，周迟遇在焦急等待方知一赴会的时候接到了老狗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他话语匆匆，焦急不安。
　　他告诉周迟遇家里出事儿让他现在立刻赶回家。
　　周迟遇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心也跟着不安了起来。他不敢往任何方向去想家里能出什么事儿，可是家里明明就只剩下母亲一个人若不是她出事还能是什么？
　　挂断老狗的电话他再也没有理由说服自己能在多等方知一一会儿，转头下了堤坝匆匆打了一辆车。
　　坐车上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抖个不停，他难以控制只能不停做着搓手的动作减缓抖动。
　　“师傅，麻烦您能开快一点吗？”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明明没有哭啊，可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仿佛带着哭腔？
　　他了解自己，自己总是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进行自我安慰。
　　周迟遇，你别乱想，妈妈她不会出什么事儿的！不会的，怎么可能出事儿嘛！傍晚出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一转眼的工夫就出事儿呢！
　　出租车无法驶入筒子巷拐口处，周迟遇匆匆下车后边往家的方向冲了去。
　　司机见他行色匆匆的，扔给自己20块不等找零就走了，他在身后怎么也叫不住。
　　拐出五楼楼梯口的时候周迟遇就见到了靠在门口墙边的小毛孩。
　　孩子看见他朝这边过来了，欢呼雀跃着跟他招手。
　　周迟遇迎上去问他老狗在哪儿。孩子指了指自己家窗户。
　　周迟遇看了过去，透过窗户能看见屋里的灯光，接着他往家门口看了过去，门是关着的，老狗应该在屋里。
　　他过去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只稍微用了一点力气门就被推开了。
　　“小周吗？”屋内传来的老狗的询问，声音冰凉，没有任何温热的情绪。
　　周迟遇抚着胸口嗯了一声。此刻他胸口的起伏异常频繁。
　　“你，快进来吧。把源源留在外边……”
　　“……好……”
　　只是他还没完全推开门看见屋内的光景就听见小毛孩用他那不标准的发音跟他说话。
　　虽然发音不准语言含糊，但周迟遇还是能他听懂他话的意思。
　　“我刚刚看见阿姨吊在了屋顶上。”
　　周迟遇瞳孔猛地一缩，他推门的动作顿时被他的话止住了，手也停在半空中，他整个人瞬间都僵住了。
　　这个时候他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错觉。
　　小毛孩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和所见到的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正真含义是什么，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大人见到了挂在屋顶的周阿姨会是这种反应，他也不明白他们的这种反应究竟代表了什么。
　　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小毛孩就跑开，自己一边玩儿去了。
　　自杀与死亡，对一个年纪不过六岁的小孩来说都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存在。
　　“……小周啊…你妈妈她……”周迟遇依然站在门口没有进屋。刚才小毛孩的话连他都听见了他不相信站在门口离小毛孩更近的周迟遇没有听见。
　　老狗想让他进屋见母亲最后一面却始终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是个命苦的娃，从小命就苦。
　　“老狗，我，”周迟遇呼出一口气，“我妈她，她是不是，是不是睡着了啊？我们，就不去打扰她了吧？等她明天睡醒了再去看她吧！”他的嘴唇不由地抽动起来，有晶莹的液体划过他的脸颊，再从嘴角划过下颚最后滴落在地。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不那么激动，他努力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试图说服自己一切都是梦，梦醒了就好了。
　　是啊！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难道不像是在做梦吗？好无厘头毫无缘由毫无联系......
　　他困了，他要去睡觉了，等第二天早晨天亮了梦就醒了，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
　　方知一也会回来了。
　　“小周啊……近来看看妈妈吧……”老狗知道，虽然这样做对周迟遇来说很残忍，但他不得不那么做。周迟遇他总要接受事实的。
　　“老狗，我就不进来了，我去你屋睡觉。等明天天亮了，梦就醒了我再来看妈妈，她到时候就能跟我说话了……”他把没完全推开的门又关了回去，打算离开这里。
　　“周迟遇，你跑哪儿去？！”老狗追了出来。
　　“走跟我回去，你妈妈不在了你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老狗的态度比之前强硬了很多，他担心自己的放纵会让周迟遇持续一直精神不振。
　　老狗抓着他的手把他往屋里拽。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妈妈在睡觉我明天再回家，明天她就醒了！”他捂着耳朵拒绝去听从老狗嘴里说出来的什么所谓的狗屁事实！
　　“周迟遇！你妈妈没有睡觉，她不在了，她死了，她永远都不能醒来永远都不能说话了！”
　　“不是不是，妈妈她就是睡着了而已！老狗你相信我，我们不去打扰她了好吗？”周迟遇红着眼恳求老狗。
　　他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如雨下了，好看的杏眼都被他的眉头挤变了形，此刻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老狗第一次见他哭成这样。
　　他是真的接受不了吧。
　　父亲走后到现在，十多年了，他一直都是靠着母亲的信念才能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啊！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到现在他已经成为一名没有家的孤儿了他还有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方知一，此刻在他最需要他在身边的时刻也不曾见到他。是所有人都开他了吗？所有人都是约定好的吗？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地点一起离开他了吗？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涌了上来，因悲伤过度，周迟遇抓着老狗的衣袖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接着他就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醒来之后发现眼前有好多个人头，等到视线聚焦后才看清了洪甜、李栋、史大助、老狗的脸。病床旁边还有小毛孩在不停地蹦着。
　　“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醒了醒了醒了……快拿个枕头过来！”
　　在洪甜的话音中，周迟遇被人慢慢托了起来。洪甜帮他把枕头垫在了他后背以便他能靠在床头上。
　　周迟遇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忽然有些酸酸的。
　　这群人里面没有方知一啊。
　　方知一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呢......
　　“周迟遇，怎么样，没事儿了吧？”史大助一脸关切。
　　周迟遇看向他然后点了一下头。
　　“老狗，我妈她……”
　　“医院负一楼，她还等着你去见她最后一眼呢。”
　　“……”
　　“哦对了，这是我在你妈衣服兜里发现的，应该是她写给你的。”
　　于是，老狗给他递了张纸条过去。
　　踌躇片刻，他最终接过纸条打开看了起来。
　　纸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
　　小鱼儿，请原谅妈妈以这种方式跟你道别。妈妈实在是太想念爸爸了，好像见见他，好像知道他在那边过的怎么样。请原谅妈妈的自私也请原谅这么多年来妈妈给你添的麻烦甚至是给你造成的伤害。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你一个人扛起这个家，妈妈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就这样自己长大成人了。妈妈时常在想，如果没有妈妈的话你会不会过得更好？你长大了有朋友也有喜欢的人了，妈妈很开心，开心没了我以后你不会一直都是孤单的。妈妈告诉你，妈妈也很喜欢方知一，他是个好孩子，不管你们是同性还是异性妈妈一点都不在乎。妈妈只要你过的幸福，只要你开心幸福就比什么都好。你可能都不知道吧，这些天的你是这几年来最开心最快了的你，也是笑得最多的你。你知道方知一那孩子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相信你，不管发生什么都相信你，他说他也相信你一点都不讨厌妈妈的存在。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条件允许的话你就和他一直走在去吧，把你交给他妈妈很放心……就写到这里吧！孩子，你要记得，妈妈和爸爸永远都爱你，永远永远！答应妈妈，好好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好吗？因为你是爸爸妈妈的乖孩子啊！
　　看到结尾，信纸已经被眼泪打湿了好几处。洪甜见状给他递了一张纸巾，周迟遇接过说了声谢谢。
　　“这里还有—”
　　洪甜又跟他递过来张纸条。
　　纸条很小，上面的内容应该也很少。
　　“这是我从方知一那只布偶熊衣兜里翻到的，应该是写给你的……”
　　周迟遇放下手中母亲的遗书打开了方知一的小纸条。
　　上面写道：
　　考虑到周阿姨，我把麦穗换成了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语是—
　　他的信写到这里就没有后文了。从他最后那个“是”字最后一笔拉长的“撇”来看，应该是方知一当时正写到这儿，然后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再继续写下去便提前结束了信文。谁知后面那重要的一句话却再也没有写完的机会。
　　周迟遇迟疑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问洪甜：“方知一呢？”
　　“搬走了……我也是昨天看见楼上搬了新住户才知道的。就这么突然离开了，连你也不知道？”
　　他沉默了。不知道方知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失魂落魄的。
　　“你不去查查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李栋突然开口。
　　“难道你？”周迟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李栋：“不好意思，方知一写给你的东西被我们看过了……”
　　于是周迟遇急忙拿起手机搜索了起来。
　　片刻他把手机扔在一旁，双手攥着方知一那张小纸条，泣不成声。
　　李栋歪着脑袋看了看他亮着的手机屏幕。
　　上面有一行加粗的字体：
　　向日葵的花语是：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
　　——正文完。

　　尾声
　　新学期，梅樱在处理报名表的时候跟史大助确认道。
　　“表单上还显示谁没来报名吗？”
　　“方知一。”
　　放学回家的路上，周迟遇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来自李栋的短信。
　　他的短信内容这样写到：
　　好好活下去，你还有我们。我、洪甜、史大助，我们会一直陪你等着方知一回来，我们会一直陪你等下去。
　　周迟遇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

　　“就像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当见到第一束光时它总是抵触的。”
　　“可以一旦习惯了光的存在，它突然的消失便会让自己一下子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