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接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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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这份前议长辅佐官做过星盗的“证据”在第一时间就被负责官员给删除了，然而这种“阅后即焚”的刺激感反而加速了它的传播。
就连惊慌失措的官员把这件事上报给议长的时候，整个本地星网上还在接力式地传播着这段劲爆的猛料。
那是一段小型手持设备拍摄的视频。某艘大型舰船的宴会厅里，餐台上粗放地堆着烤肉和美酒，来赴宴的客人个个穿着花哨的正装，但他们那粗鲁的动作、刺耳的声音，特别是无意中流露出的那种残忍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善类。
纳吉那就站在这样一群雌虫中间，戴着一顶饰有羽毛的灰色三角帽，跟每个路过的好伙计碰杯，嘴里还笑骂着粗俗的言语。
“你们‘灰潮’这次收获也不少吧？”一只路过的金发雌虫问他。
“呵呵，那是当然！’灰潮‘天下第一！！”纳吉那很得意。
他喊出这句话之后，身后的一圈雌虫立即爆发出兴奋的欢呼。
“灰潮”虽然不是什么耳熟的名字，但跟纳吉那说话的那只雌虫就连β-25星这种偏远星区的虫族都认得出来。那是埃弗里特，联邦一级通缉令上的星盗首领。
“在他们后面还有伊比斯，之前在φ星系犯下大案那个。”有网民认出了其他星盗，“还有正在倒酒的好像是’翠绿杀手‘曼陀迪亚……”
“这是什么亡命之徒的聚会啊”……”
“这么多年来我们竟然让一个罪犯骑在头上！”
这些议论也很快被删除，但民众们内心的不安和不信任感却不是能够一并删除的东西。
柯比斯关闭视频，脸色铁青。
纳吉那当年的星盗团没有多大规模，只是在少数几个星系犯过事情，在他登上β-25之前，柯比斯就设法把跟“灰潮”有关的通缉令从政府的数据库中抹除了。
那时候他刚来这个星系，需要足够强韧而且心狠手辣的打手，送上门来的星盗头子正好符合这两个要求，柯比斯也就不介意花费些时间帮他清除这些黑历史。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留下了这种授人以柄的视频，而且还正好落在了他的政敌手里——简直就像死去的纳吉那在另一个世界设法报复他一样。
不过柯比斯可不相信什么死后有灵的鬼话。会拍摄这种视频的只能是当年参加过聚会的其他星盗——那个小雄虫才是跟星盗勾结的一方！
但他无法证明这件事。没有一点明面上的线索显示伊瑟跟星盗有关。现在指控他只会让自己显得难看。平时最擅长运用丑闻打击敌人的柯比斯，第一次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
形势越来越不利了。事到如今，这位议长阁下终于有了自己可能会败的实感。
这可不行。
柯比斯喜欢在演说中加入戏剧化的成分，但他一点都不想当戏剧中的反派。
就算一定要有什么剧本，那也是忍辱负重绝地翻盘的剧本更适合他。
柯比斯按下办公桌上的铃，叫来他的秘书。“马上给我备车，今天的行程临时改变了。”
·
意识朦胧的时候，伊瑟感觉自己正浮沉在温软的云雾中，过于舒适的感觉让他一时不想睁开眼睛。
可现在必须起床了。等一下宗明就要从那个治疗舱转到普通病房，得早一点去陪着他……咦？
熟稔的触感让他清醒过来。伊瑟睁开眼睛，发现宗明的睡脸就在眼前。
他的神情平稳安详，脸颊已经恢复了不少血色，浓密的睫羽在下眼睑投下弧形的阴影。
伊瑟松了口气，想坐起身来，却发觉自己正被这家伙像是抱着抱枕一样揽在怀里，根本挣脱不开。
“……”
雄虫爽快地放弃挣扎，往他怀里靠了靠，让他的体温和味道浸透自己的身体。
上一次被宗明拥抱还是那场致命的决斗之前。不过是三四天前的事，却已经像是一百年前那么长久。
毕竟自己是真的……差一点就要失去他了。
宗明痛苦地吐着血的场景仍然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即使在初来这颗陌生的星球，在梦中都要应付杀手追杀的那些日子，他都没有那样地害怕过。
他说过宗明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但礼物是用来珍惜的，而不是——
“啊。你该不会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吧？”
伊瑟稍稍仰头，立即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带着一点捉弄意味的笑容。
“从那罐子里出来之后大老师问我还需要什么东西，我想了想，就把睡在沙发上的你打包带过来了。”宗明愉快地向他解释。
伊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在他的床上醒来。“是这样……抱歉，我睡着了……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吧？”
“有啊。”
“咦？”
宗明眨眨眼：“好不容易在熟悉的空气和重力环境里舒服地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却看到伴侣一脸伤心的表情，好像很不愿意被我抱着似的，这可真是太意外了。”
“……”
不知为什么，看到宗明故作轻松的样子，伊瑟反倒难过起来。
“……对不起。”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要不是为了我，宗明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宗明沉思片刻：“逻辑上确实是这样没错。”
伊瑟低下头。但雌虫的声音却继续传来：“不过这是那么值得纠结的事情吗？佣兵这种职业，多少都会受点伤的。”
“那可不是‘受了点伤’。”伊瑟皱紧眉头，那个染满鲜血的场景仿佛又在他眼前浮现。“医生也说过，再晚一点你可能就要没命了……”
“结果上不是没有死嘛，那就万事大吉啦。”
宗明自己却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这世上存在常胜不败的佣兵，可没听说过从不受伤的佣兵。我那个老爹当年还曾经受过差点挂掉的重伤呢……”
伊瑟安静地听着。宗明确实生活在一个他不了解的世界，这一点如今他终于有了实感。
但是……
宗明留意到他的视线，及时结束了关于雌父的话题：“有什么问题吗？”
伊瑟认真地看着他的雌虫。“可你受伤的话，我会心疼。所以，最好不要……”
“……”
这回轮到宗明哑口无言了。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谁对他说这种话。
负伤可以尽量避免，却无法完全消除，因为它是战斗的一部分；虽然可能会危及生命，但只要最后赢了就没关系。——这才是他一直学到的行动准则。
军雌的身体拥有惊异的恢复力，只要受伤的不是关键部位，早晚都能恢复过来。
……但这个过程中的痛苦，那些被忽略的痛苦，原来也是值得在乎的。
而且在这世界之中，在自己的眼前，确实就有这么一个生命，如此这般地牵挂着他。
宗明心念一动，把他的小雄虫紧紧地抱在怀里。
“……宗明，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幸运的事。”伊瑟在他怀里小声说，“但有时候我会想，这对宗明也许并不是好事……跟我扯上关系，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你在说什么话……这当然是好事啊。”
宗明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老爹受伤的时候可没有雄虫会心疼他。这方面明显是我赢了！有机会见到他的话，非得好好嘲笑他不可。”
“等等，这……这不是一回事。”伊瑟略带困惑地抬头看他，“我指的是……”
“是一回事。”宗明笑眯眯地打断他，“既然军雌是为了战斗而生的虫族，那能为自己的所爱战斗当然要幸运得多，不是么？”
被这么直接的告白正面击中，就连伊瑟都免不了有些脸红。
“……接下来可不需要宗明再战斗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岔开话题，“之后的事情我已经都安排好……”
病房门口传来一阵礼貌的敲击。伊瑟赶忙从床上坐起身：“请进！”
进门的是萨尔瓦。“伊瑟阁下，有件突发事件需要您………………咳，我完全可以理解您急切的心情，但是为了宗明阁下的身体着想这几天还是请您节制一下……”
伊瑟并不想花时间跟他解释自己只是在进行健全的情感交流：“是什么样的突发事件呢？”
这位神经敏感的学者表情有些不安。“那个议长阁下临时决定要来这座医院视察……还有，——也可能这才是主要目的……他希望能跟您见一面。”
·
半个标准星时后，伊瑟独自在病房栋特设的会客室中等待着敬爱的议长阁下大驾光临。
柯比斯的来访并不在他的计划中，不过既然是公开访问，伊瑟也就不担心他会突然使什么阴招。
议长阁下果然没有带太多随从，与他同行的只有几名雌虫秘书。走进会客室时，他随便挥挥手，秘书们知趣地退下，房间内便只剩他和伊瑟两个了。
两只雄虫相对而坐，光亮如镜的桌面映出他们的倒影。
将近五分钟的时间里，双方都没有开口说话，仅仅用匕首般的视线打量着对方，仿佛要剥除彼此伪善的外表，看穿藏在那副友好笑容之下的真意。
最后还是柯比斯先发话。“您该不会就打算一直躲在这里，用装可怜来博取民众的同情吧？”
“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体没有您那么好，”伊瑟对他微笑，“不过您不觉得作为一只雄虫，目击到雌君在眼前受重伤，身心受创才是正常反应吗？”
“太软弱的虫族可不适合做统治者。”柯比斯以冷笑回应他，“民众们或许会因为一时的同情把视线投向某个地方，但最终他们选择的只会是强者。仰慕强者，追随胜利者——这就是我们这个可悲种族的天性。在背后玩弄阴谋手段的，终究只能是二流角色……”
“说得好。”伊瑟的笑容消失了，“那么请您告诉我，以无耻的阴谋诡计在背后暗算那位无可争议的胜利者的，是谁呢？”
“我可不知道失败者为什么要做那种可怕的事情。”柯比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没准是胜利者阁下最后的举动刺激到他了呢？”
看来这家伙打算在这件事上装傻到底了。伊瑟深吸一口气，压下刚刚燃起的怒火。
“过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柯比斯忽然又说，“现在我关心的是，您是愿意继续藏在幕后玩那些上不的台面的小把戏，还是走到舞台上跟我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
“我也想跟您正面决胜，但是您没给我这个机会。”伊瑟的声音恢复了柔和。
“少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我知道那段视频是谁散布的。只不过既然你说机会……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金发雄虫的碧眼中，终于显露出他刻在本性里的乖戾。
“选举……实在太无聊了。我们也来决斗吧。雄虫与雄虫之间，一对一的决斗。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会输，也可以不接受……”
门口传来尖叫。然后，会客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宗明穿着宽大的条纹病服，斜倚在门框上，表情柔和亲切，深蓝的眼睛里却没有笑容。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接受的，”他说，“因为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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