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垃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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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
尽管只是半梦半醒间浮上脑海的模糊念头，伊瑟还是立即做出了反应。
扯起被角护住头部，他翻滚下床，几乎同时耳边炸开物品沉重的坠落声。
伊瑟睁开眼睛。睡前还悬在头顶的华丽吊灯，此时正栽在他刚睡过的位置。
吊灯的挂钩被高温熔断，是在窗外面用射线聚焦烧的。
“创意还不错，”伊瑟作出评价，“可以给76分。”
他直起腰，摸过枕边的光脑终端，为不幸的吊灯预约了大型垃圾回收车。
时钟显示着7点48分。觉是睡不成了，伊瑟起身清洁仪表，下楼吃早餐。
这颗星球昼短夜长，还有半个多小时天才会亮，但上午10点区议事厅要举行会议，不去不行。
华丽的庄园内部空无一人。机仆阿政在楼梯转角迎接他，引他去餐厅。
庄园是异族设计师的手笔，拼接木地板古色古香，沉重的绸布窗帘挽向落地窗两边，像成对的大型花束。这种一千年多前的异族装修风格，近二十年才刚在虫族的上流社会中流行起来。
伊瑟坐在餐桌旁，为自己系上餐巾，白皙的手指抚上银质餐具。
盘子里汪着明油的半熟卵下盖着火腿片，配上新鲜蔬菜和红艳艳的浆果。
危险。
伊瑟的手从餐具上移开。“阿政，接最新的毒物成分数据库。”
阿政卡顿了一阵子，伸出一条机械臂笼住早餐碟，重新对早餐进行全息成分扫描。青色的扫描光像纱帘划过。
只有扫描光穿过浆果时，光线变成红色，并发出报警音。
“数据库该升级了。”伊瑟把浆果拨出盘子，开始吃剩下的早餐。在首都圈的富家子弟中，他显然属于比较节俭的那一类。
也许应该添加一位最新款的机仆，伊瑟心想。不过新款机仆更容易被用惯主流机型的骇客侵入，这点被暗杀者利用，就很麻烦。
费用反倒不是问题。虽然是被家里扔到这边境星球等死，但自己早就用代理身份在联邦的十来家券商开了户，最近星盗不怎么活跃，购入的股票涨势颇丰，应付日常开销不在话下。
但无论如何，自己初来乍到，便被如此“关照”，谨慎一些总不是坏事。
“阿政，检查一下星车。……检查前先接官网数据库。”
伊瑟换好外出服出来时，种子形的银白色星车已经悬浮在庄园正门等着。
嗯，比他预想的好些，车子还没被做什么手脚。
他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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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边境星球β-25上，03区的面积并不算小，但大部分区域都被赭石色的贫瘠山地覆盖，连市区的居民数量都没有很多。
伊瑟栖身的庄园位于荒郊野岭之中，前往市区只需要半个标准星时左右，不过他习惯在安排行程时打一些提前量。
自动驾驶的星车像一颗银质子弹，穿破荒原的风尘，向位于地平线的城市飞去。
伊瑟靠在舒适的软椅里，一边监视驾驶情形，一边在光脑上确认情报。
今天是联邦历6月5日，各级政府都要召开例会，当然，这个03区也不例外。
为了彰显新型政府的公开与民主，政府会议都会在专门的平台直播。
尽管区级政府的例会直播未必会有人看，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公开露面的机会，不能错过。
毕竟，哪里出了什么闪失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危险。
驾驶全景监测窗提示后面有星车追了上来，说不定就是早晨“照顾”过他的家伙。
这不就，来了么。
他切换到手动控制，开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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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羽化成虫那一天开始，这类大大小小的暗杀，伊瑟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说“暗杀”倒也不完全准确，因为对方有时不一定是为了取他性命。
D级，这是他作为成年雄虫得到的评级，虽不是最差那档，但已足够让整个托米洛家族蒙羞。
钢铁大亨托米洛家族，从没有诞生过低于A级的成虫，这个光荣传统被他打破了。
消息不胫而走。当他回到家里时，豪宅大门外已经停满了求婚者的星车。
D级意味着这名雄子精神力薄弱，几乎没有能力控制与之婚配的雌君。
而他又是托米洛家族的首位雄子，万众瞩目的准继承人，这意味着谁能与这个花瓶缔结婚姻，谁就等于到手了半个联邦的财富。
何况这个花瓶还是这么的漂亮，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是不亏的。
当然，用稍微……过激一点的手段，把这个花瓶弄碎一些再捡漏，也没有那么不好。
星车驶入城区，伊瑟将驾驶模式切回自动躺回软椅中，睫羽低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在山区中绕了一大圈，顺利甩掉刺客，但精神消耗也不少。
他暂时大脑放空，观看星车外面的风景。
跟富丽繁荣的首都圈行星比起来，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灰暗而破败。建筑还是几十年前古板的样式，四角方方像存放遗体的盒子。
时不时穿过道路的一两只雌虫也是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似乎连繁衍后代的本能欲望都丧失了。
没有哪个娇生惯养的雄虫愿意到这种穷乡僻壤来旅游，更别说在此地寻求终身伴侣。
如果有得选，伊瑟当然也不愿意，但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托米洛家的三子羽化为成虫的第二天，伊瑟就乘上了前往β-25的飞船，并将在这落后的边境地带度过他的余生。至于这余生有多长，取决于他能保持机警到什么时候。
托米洛家的这一举动相当于隐晦地向他那些求婚者表明：家族已经有了更合适的继承人，即使强行成为这位长子的合法配偶，也不可能在他身上讨到什么便宜。
财富、地位、外界尊敬的视线、充满希望的未来，他几乎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
不过，也不是毫无转机。
或者说，正因为这边境地带足够落后，他才有了这么个转机……
一连串炸裂声令伊瑟收回思绪。他发现星车正驶过一个破败的垃圾回收站，刚才的异响应该是垃圾场中传出来的。
大概是易爆垃圾没好好处理引发的小型事故吧。这颗行星的基建真是太差劲了。
伊瑟将星车停在政府大楼的泊车位中，登上电梯前往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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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区一共只有5位议员，1雄4雌，其中一对还是合法伴侣，导致这个议会班子变得像是育雏园的过家家一样。
五位体面虫坐四把椅子——雄虫坐在他配偶的大腿上。当伊瑟推开议事厅大门时，五双眼睛一起看向闯入者。
闯入者是位年轻的雄子，看样子刚羽化没有几年，眼角还残留着少许金色的粉末。
他的眼睛是明亮的蜜色，形状乖巧，银灰的短发蓬松而服帖，一张娃娃脸却硬要搭配一身过分华丽张扬的军礼服，像是强行要给自己过分柔和的外形添些锐利的元素。
离大门最近的雌虫议员不禁吞了口口水。
他这副打扮就像是在枪口里插上娇艳欲滴的鲜花：不但没有让自己多一分攻击性，反而把本该带来威慑的枪也变成了一件装饰品。
“我是托米洛家族的长子伊瑟，两天前来到贵宝地，承蒙各位关照。”
雄子抬起手套包裹的右手按在胸前，用歌唱一般的音调说着。
“很荣幸今天能在这庄严的会议场合向03区的公民们介绍自己。作为哈西芭矿脉未来的开发者，我衷心期望这里的会议桌边为我预留了一个位置。”
好家伙。
开口就要区议员席位，还真不拿各位当外虫。
不过按照联邦法律，如果托米洛家真的要在这里开矿建厂，一整套产业投资下来绝对超过区议员当选标准，这议事厅里还真的会有他的一个座。
几个议员一时之间有些发蒙。也不怪他们，他们生物学上的的大脑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用在思考这些问题上了。
伊瑟谦和地笑着，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倒像是个优等生在等待老师的答复。
他知道这些酒囊饭袋被唬住了。他们家确实打算开发哈西芭矿脉，但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
自从探明那里的矿脉质量并不高，投资下去纯属慈善事业，他的雄父就果断放弃了这个开发计划，连刚建好的庄园也不要了。
“如果哈芭……哈西芭那里真的要建立相关产业链，那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坐在议事厅最深处的雌虫议员开口，“请恕我们接待不周，不过托米洛集团还并没有发来正式的公文……”
“那当然没有，”伊瑟笑容满面地回答，“因为雄父大人已经将这个项目全权委托于我。我在贵宝地的定居申请，两天前应该就已经提交过来了。”
几名议员开始交头接耳。他们知道这个消息。
首都圈的大少爷忽然来这一贫如洗的边境扎根，背后确实很难没有什么大动作。
而托米洛的家主在打什么算盘，自然不是他们这种层次的虫所能了解到的。
“安顿下来之后，我会立即提交正式的开发企划书，并亲自安排矿脉勘测工作。到了那个时候，还希望得到各位的支持。”
这句话倒是没有骗他们，毕竟杜撰一份企划书又不要钱。至于探矿，这帮废物更是不可能有专业知识。
“我们当然会支持一切有利于本区福祉的事业。”一位人高马大的雌虫议员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作为未来的合作伙伴和同僚，请伊瑟阁下容许在下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是亚特诺……”
他们信了。伊瑟摆出礼节性微笑，上前跟他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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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每个议员都交换过问候后，伊瑟借口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第一步棋虽然大胆，但走得还算稳健，他很满意今天的成果。
那位雄父虽不可能好心帮他圆谎，但也肯定拉不下脸来公开否认，不必担心背后有人拆台。
家族想摆脱他，会采取更加隐秘、低调、朴素的方式，具体地说还是暗杀。
电梯的门还没打开，伊瑟就用光脑远程控制星车返航了，他自己则施施然步行出了大楼侧门，选一条小路离开，准备去僻静一点的地方搭计程车回去。
危险。
两名黑衣雌虫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耐心地等待扑上来的时机。
敌人没有完全被他引开。伊瑟观察了一下地形，调转脚步，朝之前看到的垃圾场走去。
刚发生爆炸事故，事故现场应该会有执法者在处理现场，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
伊瑟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垃圾场里根本没有什么执法者，甚至连来收拾残骸的工作人员都没有，因为根本就还没人发现这里出了事。
他不该用首都圈的治安情况和办事效率来推演边境行星的情形。
垃圾场被刚才的爆炸弄得一片狼藉，标着“不可回收垃圾”符号的大型垃圾箱翻倒一地，倾倒出来的垃圾堆成了山，倒是给他制造了点藏身的地方。
伊瑟闪身跨入两个垃圾箱之间的缝隙，一边留心追兵一边思考对策。
忽然，他注意到身边那个满满当当的垃圾箱里伸出一条腿。
尸体？如果身份不明的话，倒可以借下衣服……他把盖子打开了。
一只年轻雌虫伏在满箱的建筑垃圾上，轻便紧身皮衣勾勒出身体健美的线条，但全身上下却不知为何遍布烧焦开裂的伤口；背后四片柔软的透明长翅倒还没折，只是滚满了灰，看着有些狼狈。
凌乱的超长黑发像半成型的茧，柔和地缠绕住他全身。
伊瑟楞了一下，伸手去触碰他。
他没有从这个行为中感到危险。
但他的手指还没有接触到那具身体，雌虫便睁开眼，只一瞬间，便站到了他的面前。
雌虫俊美的面庞染满血，眼睛蓝得像深不可测的星海，唇角缓慢地吊起危险的笑意。
危险！
但这一次，来不及躲了。
枪声从背后传来。鲜血涌上伊瑟的喉咙，他身体一软，摔入雌虫怀里。
雌虫眼帘轻揭，望向伊瑟身后现出的两名杀手。下一秒钟，他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垃圾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