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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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烧似的云卷在天边弥漫，橘红色的余晖印在少年脸上，风声阵阵，可依旧炎热。
双周的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大课间，这是他们年级独有的惯例，也使得一众少男少女添了许多回忆。
云一瑶站在场外，一双清眸来回晃着，视线始终追随着场上的少年。周身站了很多女生，各怀心事，少女的脸上藏尽了诗。
漂亮的三分在半空划了道流利的抛物线后，稳稳地进了网，全场欢呼，云一瑶更是撒了欢。
“彭会卿好厉害。”
“彭会卿加油。”
……
倒完垃圾折返回教室的谈静听到操场上的尖叫声，眯着眼睛望了过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的场景。
天气热得一塌糊涂，女孩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泌出细汗，束起的高马尾在耳侧来回飞扬，她置身于人群中，明艳生姿，漂亮得不像话。
垃圾篓上的竹签不知被谁无聊抽了出来，谈静攥得生紧，直到掌心传来刺痛她才回过神来。
默然转了身。
球场上的男生冲着彭会卿打着口哨，“行啊，云嫂又来了。”
池询运着球，凑到彭会卿耳边，“兄弟，这长相气质实在没得挑，都追那么久了，要不你就从了吧。你再不从我真上了？”
彭会卿面色沉着，虚晃一枪，干净利落地将球抢了过来。
然后，池询再没拿到过球。
池询：……
夏天最热那几天，藏匿在树梢上层层叠叠的蝉鸣声都焉了下来。风扇送过来的风都仿佛带着热气，云一瑶将她爸爸从香港给她带回来的各种零嘴分了出去。
不远处几个女生低语，“真羡慕啊，怎么会有人拥有顶级神颜，性格还好，家境优渥，居然还会跳芭蕾，还跳得那么好。”
短发女生连连附和，视线偷偷往云一瑶身上瞄，“可珍惜吧，以后再见估计就是在电视屏幕上了。”
那是个神仙打架的时代，刘亦菲、朱茵和李嘉欣等个顶个的神颜美女占满荧幕，全是演技派。
“可是这么优秀的人居然也要追人啊。”
一直没搭话的女生笑着纠正，“这么优秀的人才敢追人。”
哄笑声连连。
那个在心底藏匿已久的少年，你敢公之于众吗？
你不敢，我也不敢。
可云一瑶敢。
那个年代，彭会卿的长相显然是要更胜一筹的，可他气场太强，剑拔弩张的，看人的眼神总是那么冷冰冰，很多女生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表白了。
可有一个人就是如此与众不同，少女为爱轻狂，阳光洒满操场，她站在光里欢呼，张牙舞爪的，硬是闯了进去。
少女时代的秘果结满枝头，没人敢这样，只有云一瑶敢。
某次体育课闲聊时有个女生当众问了出来，云一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真的是长得漂亮才会有持无恐吗？
念完那瞬间她就有了答案，当然不是。
可她当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她看着面前的女孩们，轻声回应。
“18岁时得不到的红色高跟鞋，在28岁得到后还会觉得惊艳吗？”
没有人回答，她脸上仍挂着灿烂的笑，“对啊，十年后的事，谁又能给出答案呢？所以，喜欢一个人为何不在喜欢的时候尽兴而为呢？”
那女生又道，“可是失败的话真的挺受伤的。”
少女稚气横生，眼眸间尽是朝气蓬勃，“我们青春年少，可以有无数次失败重来的机会。”
许多年过去，那些被尘封在铁皮盒里的记忆早已锈迹斑驳，可她们仍记得青春记忆里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子，用她自己的方式，温暖了很多人。
云一瑶喜欢彭会卿这件事，在每个人的青春里都留下了浓重的一抹色彩。
下午吃完晚饭回教室的路上，周西提前跑回去给老师交作业，落了单的云一瑶被彭会卿叫住，“大姚让我告诉你，今晚网吧里有活动。”
云一瑶仰头看着他，一脸的苦相，小嘴噘得能吊个酱油壶，“我今晚下了课得去练舞，老师临时加的。”
“随你。”彭会卿吐了两个字就走，池询对着他的背影竖了个大大的中指，冷不丁地吐槽，“装。”
他说完又笑眯眯地看向云一瑶，好心劝慰，“别理他，他有病，石化病。”
“不过说真的，你真不去啊，看群里他们说还挺有意思的，我都打算去。”
云一瑶边叹气边摇头，“这次真去不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教学楼下，走廊上传来怒吼，“池询你大爷的，老娘都快饿死了。”
池询和云一瑶挥了挥手，“走了，姑奶奶来了。”
课间的时候，云一瑶将这事说了下，刘浅嫌弃地咂咂嘴，“去啊，请个假不就行了吗？多好的机会啊，氛围一到再表个白啥的。”
“不去。”云一瑶坚定地拒绝，怎么能随意请假呢。
刘浅晃着脑袋表示不理解，转头又和同桌聊起了最近的八卦。
…
云一瑶看着镜子前的自己，大汗淋漓，手指摩挲着腰间的裙摆，这可是她的一生热爱啊。
——
今晚的‘滚去学习’，灯红酒绿。
老凌提议搞了个聚会，算是回馈新老顾客，今晚只限包夜，酒水畅饮。倒也没有酒，顶多放了两瓶苏打酒。
不过这氛围倒是装饰到位了。
霓虹灯晃到彭会卿的脸上，浓眉一蹙，昨晚刚提回来的两袋苹果已然空了。红灯被他们吵得翻了翻耳朵，抬起屁股就往彭会卿书里钻，被他一把提留出来。
红灯锲而不舍，伸了个懒腰继续，彭会卿移了两步，蜷起双指往它脑门轻扣了下，虚虚瞥了它一眼，骂道：“烦。”
大姚撸了把猫背，红灯不耐烦地冲他喵了声，他皱起眉，“你看你焉儿的，说要开的时候不挺乐意的吗？”说着往池询那边虚指了下，“快，找你的小伙伴逍遥快活去。”
彭会卿无动于衷，依旧自顾看起了书。大姚真是服了他了，嘴里犯着嘀咕，“整天老气横秋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室内人潮汹涌，声音鼎沸。
彭会卿冷哼一声，不是说喜欢热闹吗？
红灯趴在他手边呼呼大睡，毛茸茸的触感时不时隔空传来，顺着指间往里蔓延，挠得人心里直痒，他淡淡收了视线，抬手，给它逆了一把毛。
红灯这次舔完毛直接出了马路牙子，彭会卿余光扫着，轻嗤一声，有的是法子治你。
一夜都是闹腾。
隔天池询顶着个黑眼圈，一见彭会卿就打了个哈欠，“困死了。”说着头就要往彭会卿身上靠去，被他嫌弃地推开。
池询厚脸皮地又靠了过去，手臂直接往彭会卿肩膀上搭了过去，活脱就是个小娇妻，“你不困啊？”
彭会卿冷着一张脸，语气嗤然，“我不像猪。”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像你，有那么多觉睡。
天气还是那么热，云一瑶颠着小腿一路穿过走廊跑向他，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两盒芒果慕斯捧了上去。
池询眼前一亮，“我也有份啊？”说着手臂搂得更紧，余光察觉到彭会卿杀气腾腾的眼神，悻悻地松开，抬手就要去接。
被云一瑶巧妙躲开，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不好意思啊，要不明天给你带？”
闷热的风穿堂而过，池询缩着脖子转身进了教室，“哎哟，这大夏天的，可真够寒心的。”
云一瑶笑嘻嘻地看着彭会卿，直接就往他手里塞，“昨天的忘记了，给你补上。”
整条走廊的人目光所及之处统一落在他俩身上，她也不在意，反而往他跟前又凑近了些，“彭会卿，你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个惊喜吧。”
风卷走了那片云。
他想，算了。
这个惊喜着实耗费了大量劳动力。
那是一艘很大的木船，是开学前两天她陪妈妈去天安门广场看完升旗回来的路上买的，花光了她所有的压岁钱。
那是一条老旧的胡同，很长，她和妈妈都走得气喘吁吁的，两人几次想放弃，可妈妈始终记挂着，在这胡同末端处有一家很小的花店，爸爸当初就是在那里同她求的婚。
于是一路走走停停，实在累了，两人就直接找个台阶坐下，然后邓洁就会给她讲她和云翳年轻时候的事。每每提起这些，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模样，而云一瑶也总是听得很认真。
她想，爱与被爱大抵都很幸福。
花店斜对面有一家很大的古玩店，装修老派古典，让人仿佛穿越到了民国时期。店门前居然还有个小院子，那艘木船就放在精美的橱窗里。不过一瞬，云一瑶就想到了彭会卿。
他家房屋的装修也是这样，红木偏多，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她偷偷趴在木窗边往里探过，他的房间里也有这样一艘船，不过要更小许多。
她想，他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的。
于是她也买了一套，花光了自己的压岁钱，想着自己亲手搭好了以后送给他。
不料这工程量实在太大，她时间又总是很紧，自开学就开始拼，牺牲了很多陪汤姆看《猫和老鼠》的时间。接连几个周日云一瑶都没再去南岭街，甚至还把周西和刘浅这两个壮汉拉来充当免费劳动力。紧赶慢赶，这艘木船总算是赶在彭会卿生日前完了工。
彭会卿会不会喜欢这个惊喜呢？
他收到这个礼物会是什么反应？
她明天要穿妈妈前两天给她买的那条红裙子，还要让张妈帮忙盘个好看的头发。
对了，她上次答应了汤姆要带它一起去，要记得给它戴上嘴套，防止它偷吃蛋糕。
云一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她想了很多，却唯独没想到舞蹈老师会临时加课。
她郁闷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砸床，汤姆还以为她在玩游戏，跳到床上和她抢起了枕头。
一大早就去了培训班，路过‘滚去学习’的时候，云一瑶让杨叔停车，“杨叔，麻烦您等我一下。我去网吧里找个朋友，给他送个东西就出来。
杨叔将车稳稳地停了下来，语气慈爱，“让你同学要注意劳逸结合，放松好了就抓紧时间学校。”
她朗声应了句好。
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凌和大姚已经在布置今晚的生日party了，彭会卿还没来，云一瑶和他俩打了招呼，将礼物放在木桌上。
那包装盒是透明的，老凌眯着眼睛看了两眼，“你这船看着还挺眼熟，有点像《天龙八部》里的那艘。”
云一瑶赶时间没注意听，“我今晚要补课来不了了，麻烦你们帮我把礼物转交给他吧，记得帮我和他说句生日快乐。”
两人看着小姑娘急匆匆的背影，相视一笑。
今晚的欢乐，估计会少很多。
可是这两人忘了，这卧龙与凤雏哪有单个出现的。彭会卿的身边又何止云一瑶这么个欢脱性子的人，池询在的场子就没有冷下来的。
气氛很好，林晓夕自然也是在场的，那个生日蛋糕居然是粉红色的，就因为这事儿池询笑了彭会卿一个晚上。
网吧里挤满了人，大姚人来疯似的将彭会卿过生日的消息发到了群里，一众迷妹跟着来凑热闹，搞得网吧里挤满了人。
聚会的最后，大姚拿起话筒献唱了一首，还是那首《海阔天空》，音调跑得像是火车越了轨，搞得全场爆笑声响起大片。
林晓夕就是在如此欢快沸腾的时刻注意到彭会卿的，他没有半点聚会主人公的自觉，始终低头看着书，她站在角落里仔细端详着。
嗯，这是彭会卿第十四次看向手机屏幕。
林晓夕靠着墙面，只觉闷热，她远望夜空，想起了那只与彭会卿亲昵熟络的金毛，也想起孩提时捧着心爱的狗狗满怀期待地同他搭话。
“我不喜欢狗，麻烦让它离我远点，谢谢。”这是彭会卿的原话。
她笑笑，这一夜属实寂寥。
下完课回来已是深夜，云一瑶看着网吧群里的消息，难免失落。
这可是她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都精心准备那么久了。
凌晨时分，她失落地往上翻着聊天记录，越想越郁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趴在地上的汤姆突然跳上床，将嘴里叼着的玩具给她递了过去。
那是彭会卿有次遛它时给它买的，它很喜欢，总是叼着睡觉。云一瑶捧起它的大脑袋。
“你也想祝他生日快乐，对吗？”
于是一人一狗偷摸溜了出去，迎路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南岭街。”
师傅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好心问了句，“小姑娘，这么晚了还去那儿，你家住那儿吗？”
云一瑶有点激动，兴奋地说：“不是，我没赶上朋友的生日，还是想去和他说句生日快乐。”
师傅一语道破，“男朋友？”
云一瑶腼腆一笑，小脸羞赧，“还不是男朋友。”
师傅将车门落了锁，笑意爽朗，“你们这些小年轻啊。”
道谢后云一瑶牵着汤姆下了车，街道黑透了，她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明，站在他家楼下给他打电话。
响了好久他才接，语气不耐却清明，“说。”
她喜不自胜，声音很轻，掺了几分故弄玄虚，“彭会卿，看窗外。”
彼时云雾散去，月光皎洁明亮，他一开窗就看到一人一狗站在楼下，那双明亮动人的清眸直勾勾地望向他，比她小心护在手里那根燃着的蜡烛还要明亮滚烫。
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女孩的声音响起，“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 ……”
她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唱摇篮曲。
然后，他听到电话那头的她说，“生日快乐，彭会卿。按照国外的时间还不到十二点哦，彭会卿，我给你过了个洋生日哟。”
彭会卿看着她，沉声问：“你确定不是在献祭？”
她笑吟吟地回望他，一脸娇憨，“不要泼我冷水嘛。”
短暂的静默，云一瑶再度开口，轻声细语的，“彭会卿，刘浅说我应该请假来陪你过生日的，这样的话没准儿你一感动就答应我了，可我并不想这样。我想要的是你在看到完整的云一瑶后，依旧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我哥哥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想方设法地让他开心，我直接照搬照用，做了很多蠢事，可后来我妈妈又说要你觉得好才算好，我自己觉得的不算。”
握着狗绳的掌心不断扣紧，她总是那么真诚坦荡，“彭会卿，芭蕾是我的一生热爱，没有人能阻碍我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彭会卿，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想把全世界的芒果慕斯都送给你，谢谢你没觉得那是困扰。其实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云一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彭会卿安静地听着这番话，他偏头看了眼桌子上那艘木船，目光重新落向她，他面色平静，淡声道。
“云一瑶，我在好奇你到底会坚持多久？”
他第一次和她谈感情，平和又坦然。她想起了陪妈妈看的《还珠格格》，想起了紫薇对尔康说的誓言。
“海枯石烂。”
天边那轮圆月，可真圆。
那四个字后来成为他胸口的一颗朱砂痣，化成一道刺，让他碰不得，也念不得。
那难以复刻的心动。
作者有话说第8章 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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