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云起 ...
-
艺考那天，全家人顶着烈阳站在在外面等着，就连替云翳去香港跑腿的云一哲也连夜赶了回来。
云一瑶依旧稳定发挥，在一众赞许的目光中完美落幕，她鞠完躬后微笑从容地走出考场。
路道两排的悬铃木早已光秃，像群拄着拐杖的老僧。云一瑶压下内心的雀跃，额间冒着细密的汗，她迎着日头，独自朝着那条康庄大道走去。
这么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那么多个挥汗如雨的日夜，日复一日的疼痛，到最后甚至让人麻木到形成下意识的机械动作，以及被折磨到变形的脚趾。
这一切都不会随着岁月的长河逐渐冲散，反而会更深刻地烙印在她的心口。
大道的尽头此时离她只有一米远，她抬起头，目光始终看着前方的尽头，认真到几近虔诚。然后，那个骄傲明媚的小公主昂首挺胸地，庄严郑重地，一步一步地迈了过去。
这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仪式。
可她的心里并未就此轻松下来，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芭蕾是她的一生热爱，那是一辈子的事。
往后的路还很长，坑洼泥泞，都只能她自己走。但那又怎样，她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芭蕾舞者，登上最广阔的舞台，成就自己的风光。
云一瑶艺考结束这件事在云家当然算得上是头等大事，云一哲早就提前订好了饭店，吃完饭直接拉着人就去了山庄，说是要带她去度假，这些天就负责好好休息，其他什么的都往后再说。
一番操作搞得坐在副驾上的云一瑶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哥哥怎么跟别人家的不太一样啊？我这艺考完了还有高考呢，你就这么带着我到处潇洒。”
云一哲单手转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覆在她头发上揉搓了几下，“带你放松还不乐意啊，小公主。”
云一瑶拍开他的手掌，将奶茶别在车门上，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回过头去问邓洁，“妈妈，你也同意吗？”
邓洁宠溺地看着她笑，“同意啊，我们瑶瑶辛苦了那么久，值得这份奖励。”
于是她又偏头看向云翳，“爸爸，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公司不忙吗？”
往年挨近年关通常都是云翳最忙的时候，简直忙到脚不沾地，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云翳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天大的事也没有咱家的小公主重要。”
“哼~~~”云一哲冷哼一声，酸溜溜道：“这心眼子，都偏到太平洋了。想当年我高考的时候，想让您给我做碗鸡蛋面讨个头彩您都懒得给我做，考完试都是我自己坐公交车回来的。”
邓洁佯装怒意瞪了他一眼，毫无杀伤力，“多大人了还和妹妹比，再说了，那时候不是忙嘛。”
云一哲呵呵干笑两声，“是，可忙了，忙着让我爸陪您做夏日限定的美甲。”
他说完就偏头将云一瑶刚从盒子里拿出来的小半块藤萝饼一嘴叼了过来，云一瑶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立马回头告状。
“爸爸，你看他，一回来就欺负我。”
云翳从驾驶座后面抽了瓶矿泉水出来，直接就朝他后脑勺上敲，“你皮痒了？”
云一瑶抱着超大杯的奶茶，坐在副驾上咯咯咯地笑，“该，让你欠的。”
还真有点疼的，云一哲摸了下后脑勺，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样，“你看看你，考个试这么兴师动众的，全家出动就算了，完了还带你去度假。跟你这一比较，我当年过的简直就是四个大字——惨不忍睹。”
副驾被她往后调成了一个躺椅的形状，云一瑶悠闲地往上一躺，双腿交叠晃悠着，听到他这段话后非常愉快地回了句。
“因为你是哥哥我是妹妹，这辈子是没办法了。不过我给你出个主意，就是下辈子你再投胎，排队的时候让我插个队吧。”
车子上了坡，一路开向山区，山上的日落格外浓郁，大片的橘红涌入天边，像一副浓重的水墨画。
云一哲蹙眉，瞅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从储藏柜里拿了副墨镜，直接往她脸上怼，嘴里还不忘念叨着：“我谢谢你。”
云一瑶调整了下墨镜的位置，云一哲的尺寸对她来说要偏大许多，几乎将她整张小脸都裹住了。
山间的风很大，空气也很清新，时不时涌入鼻尖，沁人心脾，耳边是家人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安逸且舒适。
云一哲下坡，转进了右边的路口，压低声音陪父母闲聊，“您二位这么偏心，等我以后继承家产了，第一件事就是圈钱跑路，让您俩最爱的女儿给您们养老。”
这番不着调的话自然是要被骂的，“臭小子。”
……
云一瑶就这么躺着，逐渐睡了过去，唇角在睡梦中微微翘着。
哪怕现在已经坐在山庄的阁楼上品茶，云一瑶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云翳陪着邓洁去了山庄背后的玫瑰园。那是悉心栽培才能盛开的圣诞玫瑰，是独属于冬日里的浪漫。
她朝云一哲那边挪了点，还是心怀疑虑，有些忐忑，“哥哥，其他高三的学生都是直接回学校上课，再不就是找老师补课。”
她舔了下唇，又问一遍，“我真的可以待在这儿度假吗？”
云一哲单手提着茶壶，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开始深想邓洁在电话里同他随意提及的几句家常话。这个在众星捧月里长大的小公主，好像是真的变了很多。以前要是能出去玩，哪怕是在中考前两天带她去香港，飞机延误差点赶不回来参加考试，她都能心大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过他还是压下心中的疑虑，不动声色道：“你高二那两次期末考不是都考得都挺好的吗？”
他不说还好，说到这件事云一瑶就开始心虚，那两次能考得那么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彭会卿两次都在考前一个月带她一起划了各科的重点，还将各科的题型都按顺序总结到了笔记本上。
等到真正考试的时候，她完全是套着题型做上去的。你要问她为什么这么做，答案就只能是：因为彭会卿给她的笔记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那不一样。”云一瑶辩解道：“我这都大半年没学了，早忘了。”
云一哲：“既来之则安之，休息两天再回去也不迟，再说了，你艺考分足够高就行。”
“才不要。”云一瑶撅着小嘴不乐意，“就算艺考的分数足够高，高考的分数线我也一定要过。”
她接着补充，“再说了，谁说的艺考生文化成绩就一定不好，我偏要考个好成绩出来。”
她这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不服输的血性，看来他妈说得对，他不怎么着家这两年，这小公主是真的变了很多。
又或者，她其实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只是之前的她，只把这份血性体现在了芭蕾上。
有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云一哲眯长了眼眸看她，表情肃然，“云一瑶，你这小鬼最好不是早恋。”
云一瑶立马反驳，“我才没有。”说完就心虚地低下头去喝茶。
小公主这躲闪的目光很难不让人起疑，他弯下腰看她，“哎呀，也不知道李叔最近这么忙，有没有空抓一抓早恋的学生。”
他说着就装模作样地把手机掏了出来，云一瑶立马就跳起来去抢，真要是让他给校长打这个电话过去，那她估计要被他们父子两个轮流说教个三天三夜。
眼见着手机是抢不到了，云一瑶越发不满，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就这么干瞪她。
云一哲：“怎么？心虚啦？”
云一瑶：“我当初答应进一中的时候，你跟爸爸都承诺过不会在学校里安排人盯着我的。”
她抿了抿唇，一脸的不高兴，“骗子，你等着鼻子长长，变成丑八怪吧。”
云一哲朝她脑门上轻轻一拍，“你讲不讲道理？我要是真安排了，你觉得会让你发展到早恋那天吗？趁我还能好好说话之前，你赶紧坦白从宽。”
云一瑶咽了口唾沫，“我真的没有早恋，只是，只是有个喜欢的人。”
一声冷哼从鼻音里发了出来，“所以就要为爱考大学？”
“我才不会这么幼稚。”云一瑶想也不想直接反驳，“拜托，我是喜欢他，又不是想成为第二个他。”
“喜欢是哪怕在截然不同的两条大道上，你仍旧想和他并肩而行。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喜欢，以牺牲这种自我感动的方式去强迫自己绕道而行。”
饶是情场高手云一哲，也很难不折服于她这清醒的恋爱观。
倒也是真的足够了解她的性子，她就不是会撒谎的人。他倒也不是那么死板的人，青春期的小女孩，春心萌动，有个喜欢的男生很正常。
云一哲将她手里的茶杯拿了过来，“喝半杯尝尝味道就行了，再喝下去小心失眠，睡觉去吧。”
她这睡眠质量，杠杠的。区区一杯茶，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不过云一瑶没和他争执，在得到云一哲的保证后，她握着手机回了房间。
洗漱出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彭会卿打了电话，同他说起艺考应该是稳了，以及自己在山庄度假这件事。
她这边说得口干舌燥，电话那头却迟迟没有言语，不过这也是常态，云一瑶自顾询问，“你也觉得很疯狂对吧？”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彭会卿，我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咱们高考见分晓。”
“可是云一瑶。”彭会卿脱口道。
可他这话说得太轻巧，如同掌心里握不住的沙粒，风一吹就能散，云一瑶没听太清，眯着眼眸，呢喃出声询问：“你说什么？”
小姑娘言语间满是倦意，日夜颠倒的训练，身体早已疲倦不堪，可还是强撑着精神给他打电话。
就为了同他分享这份翘盼多年的喜悦。
握着的笔杆，松了。他开口，“晚安。”
她当真是困极了，囫囵地应了声，电话都没挂断就睡了过去。可彭会卿仍握着手机，直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那杈樱花被他制成标本，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此刻在月光的映照下，好似都变得鲜活起来。
思绪顺着这份鲜活回到了那个夏天，她站在满地的泥泞之上，笑意璀璨地看着他，声音惊喜透亮。
“彭会卿，我摘到了。这杈樱花开得最艳，送给你。”
她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摸黑进了山洞，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了最深处的宝藏。然后她捧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最心爱的宝物，虔诚地看着他，心甘情愿地将那个来之不易的宝藏，交给他。
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眉眼间永远透着稚气横生，却也永远炽热坦荡。那双真诚的清眸总是落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
“彭会卿。”
“彭会卿。”
“彭会卿。”
…
不知道从什么起，也落到了他那双惯来清冷的眼底。
就此久居缠绵。
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关节处开始泛白，“可是云一瑶，我很想你。”
他抬头看向夜空，上面挂满了星星，明明灭灭，很漂亮。可彭会卿想，这片星空一定没有她在江南说想他的那晚漂亮。
手机那头隐约还能听到她在床榻上来回翻身的窸窣声。
记忆里那句话好似在耳边响了起来，她坐在屋顶上，“看到满天的星星，我忽然就想你了。”
此刻，他也看着漫天繁星。今晚的江城，是真的有很多星星。
可是云一瑶，我也会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云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