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恶魔太美味》松灵儿

1、全文

　　——正文——

　　凌晨2点34分56秒，34岁的唐翔死于教研楼实验室冰冷的地板上。
　　临死之前，他口吐白沫，嘴巴像失水的鱼一张一合，浑身癫痫抽搐。
　　可惜，被师生送到医院时，人已经凉了一半。
　　救护车上，双颧长了雀斑的护士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一下，又用手指贴了一下脉搏，只淡漠地说了句：“瞳孔已扩散至边缘了，体表微温，人已经没了一会儿了，大概率是心源性猝死。”
　　不过，在晨曦的微光穿透蒙尘的玻璃窗，照进实验室时，无人知晓：
　　那里，曾发生过一场鏖战。

　　艾斯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
　　没错，让唐翔倒下的罪魁祸首，就是拜这个恶魔羊所赐。那年，31岁的唐翔不甘在加油站混日子，非得屡战屡败地考研。好不容易上岸了，没被浪头拍死，却在岸边被别人当头痛击。他遇上的导师，将他1个人当成5个人支使：他是教学副手，是论文工具，是管家保姆，是司机庖厨，更是贴身侍从。
　　从来，他就是所有父母眼中那种渴望艳羡的“省心孩子”，老师眼中的“楷模榜样”，同学眼中的“贴心大哥”。
　　“唉，唐翔，你感觉怎么样啊？”
　　慵懒地现身后，艾斯低下头，对着死者呼唤。那声呼唤听起来，像是来自极辽远的地方，仿佛是呜咽地穿透了地心，直逼唐翔的耳膜。
　　灰蓝色的镜像世界中，刚刚死去的唐翔从他自己的尸身上撑起了脑袋。哪怕他毫不清楚状况，第一个动作却不是追查声音的源头，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那熟悉方位的墙上闹钟。
　　时间被定格在了，2点34分56秒。
　　“习惯成自然，看来平日太过勤奋，你没少在实验室里熬夜。” 艾斯说。
　　“你是谁，怎么头上长了一对羊角？” 唐翔的视线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甚至连窗台上那颗蟑螂卵鞘上半透明的条纹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个聪明的理工男试着摘掉了自己的眼镜，原本近视高达800度的他，竟然完全恢复正常了！
　　在惊喜中，唐翔迫不及待地丢掉了眼镜，慢慢从他自己的尸身上站起身来，朝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立着的人影，走了过去。
　　“你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呢。这是你的镜像世界。”
　　“什么镜像世界？为什么到处都是蓝瓦瓦的，现在不应该是半夜吗？”
　　“亏你还记得是半夜。我是你的引路人，快跟我走，地底的人可都在等着你。” 艾斯在黑暗中不紧不慢地点燃了一根烟，未见擦火，却吸了起来。
　　唐翔疑惑地瞅着他，竟然连羊角人手里的烟头火光，冒出的都是天然气那样的蓝光。
　　“这不科学。你是用什么点烟的？” 死脑筋的理工男，较真。
　　“当然是用我的手指点的啊，笨蛋。” 艾斯不屑地抬起眼皮，唐翔被他黑幽幽的邪恶羊眼睛吓了一跳。
　　“不科学...”唐翔呢喃着，站在原地立定了，并没有跟艾斯走的意思。
　　“以后更不科学的地方多了去了，乔布斯在地底点名了要你过去。你在下面可是万种期待的人物。不要再犹豫了。”
　　“地底，下面？难道你要带我去地狱吗？！”
　　说时迟，那时快。
　　一阵令人汗毛倒竖的嘻嘻阴笑，跟着一缕白烟，飘飘悠悠地传了过来。
　　艾斯一听，便不耐烦地低声咒骂了一句，突然上前一把薅住唐翔的后衣领口；与此同时，唐翔的前衣领，却被另一个不速之客给揪住了。
　　一个西方恶灵，一个东方鬼差，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把唐翔撕在中间，各自僵持着扯住。
　　唐翔的眼珠子瞪得快掉到了地上，面对两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像被冻在那里大气不敢出。
　　此刻现身的那位，是白无常发财。
　　“哎呦呦~~，艾斯大人，您又跟我抢人啦。” 发财的惨白笑脸像一副永远摘不下来的面具，在阴森恐怖中带着些许滑稽。
　　“中国人都讲，先来后到，你这是半路截胡！”
　　“你在中国人的地盘抢人，怎么还有理了哈？” 发财说完，忽然腾空张嘴，一条长舌冲着唐翔袭脸而来。
　　“咦~，真恶心！都好几千年了，还是老一套的攻击方法。”
　　恶魔羊眼疾手快，预料到老对手的方向，猛地按下唐翔的头，跟他一道躲过白无常的一击。
　　原本，发财在古代的时候，在舌头吐长的状态下无法说话，可到了现代，阎王念他兢兢业业，也给他的功能升级了，使他不管吐舌与否，都能与别人（或是别的鬼魂）自如交流了。
　　“艾斯，别装蒜了。你让那条蛇钻进你身体里的时候，可没嫌过恶心。”
　　白无常发财仗着脚下有古老东方的地气加持，明显地占了上风。艾斯虽然躲过了最初几下，却还是招架不住他甩过来的长舌。那长舌将他头上原本走势岔向两边的羊角死死地勒住，疯狂地向着中间掰，并且随着白无常猛烈的发力，而逐渐朝艾斯的头顶中央收拢。
　　艾斯被白无常勒得两只羊角的根部刺痛，痛不欲生。
　　“是从前面好，还是从后面好啊，啊？哈哈哈......” 白无常挑衅的贱言贱语，下流得很可以。
　　发财的长舌是条可以在理论上无限长的缠人锁。除了勒紧艾斯的羊角，长出来的部分，还可以继续结绳一样地卷住艾斯的脖子，只需轻轻一顿，就轻松缚紧了他的咽喉。
　　唐翔惊慌地摸着实验室光滑的地面，跪着从两个人的腿中间爬出来，躲进了实验室宽大的桌台底下，一边看着他们打架，一边瑟瑟发抖。
　　“慢。”
　　随着一声浑厚低沉的男声，一只有劲的筋骨分明的手忽然凌空出现，所有指尖深深掐进了发财任性的长舌。
　　“艾斯的脖子，只有我才能碰，你给我松开！” 伊甸蛇杰夫的眸子里闪着红色烈焰一样的光泽，他的手指早已将发财的舌头掐出了道道鲜血。
　　下一秒，就是疼得咧嘴的发财像突然被放开的橡皮筋那样，被杰夫一松手弹回了地面。
　　“打什么打，打什么打啊？一天到晚地，我都腻烦了。哎，我们双方在之前，不是说好了要让亡者自己选的吗？发财，你就这点出息，除了一天到晚到处显摆威力逞能，活人倒是没能引导几个，光捡我心尖肉的工作成果，要冲业绩要自己去开发，而不是在这里走下三路等现成的，怪不得阎王不给你升职加薪。”
　　伊甸蛇杰夫是个能说会道、油嘴滑舌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开创了永载史册的“哄骗夏娃和亚当吃下禁果”的成就。他的出场，一顿火力嘴炮，就把白无常发财那本来就煞白白的脸，几句下来，已经说得他白中变蓝，蓝中透绿了。
　　“说到底，我们虽然身处不同体系内，但本质上都是干活的阴差。论高尚，谁也不配，也别跟我讲什么道德仁义！” 发财擦着流血的嘴角，忍不住开始指着杰夫的鼻子叫骂，村头老汉一样的姿势颇有东方特色。一边骂着，他还被赶来救场却永远哭丧着脸的黑无常太平，从地上扶了起来。
　　太平一身后现代主义的暗黑打扮，油腻光亮的刺猬头，标配着夜店禁忌风的古典主义锁魂链，绕在他身穿着黑色紧身衣露出肉的腰际和手臂上，嘴唇的颜色跟他的头发一样浓黑，眼窝像连续熬夜熬了100天那样，自带天然的烟熏妆。
　　太平总是习惯了丧不拉几地歪站着，整个一副“生无可恋”代言人的样子。
　　艾斯气急败坏地揉着痛昏的脑壳，散漫地想着：东方的白无常和黑无常不仅同样也是一对搭档，可他们一个笑脸一个哭脸，一个讥诮一个温吞，真是难以想象他们是怎么在一起“和谐”度过漫漫长夜的。也许看似最天悬地隔的差异，才能带来最互补的效果吧。就像，中国人讲的“阴”和“阳”的黑白太极图。
　　“你也知道我跟你不同呀。我和艾斯那可是为了魔鬼的信仰；而你跟太平，只是忠于世俗权力的奴役罢了。”
　　杰夫的伶牙俐齿让黑无常太平的脸更黑更丧了，他哀怨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哦，抬了好几千年的棺材了，沉呐。”
　　“怎么就连你，也帮着他们说话！” 发财气得直跺脚。黑无常总是一副万事不放心上的模样，并且没有白无常脾气那么刁钻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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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说吧，我们都为抢你打得不可开交了。你到底选择跟谁走？别啰嗦磨叽了。” 艾斯掰着刚才打架后角度略微错位的羊角，弯腰探进桌底，蹲在捂着脸的唐翔身边，继续不耐烦地问。
　　“别发抖了，你都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要是再不说话，天亮之前，你可就灰飞烟灭，既入不了轮回了，也没有天堂地狱可选了。”
　　发财说着，也从桌子顶上露出来了那张骇人漆白的脸，从唐翔的视角看去，他从上往下倒着的诡异笑颜，足以让他再去世上三回。
　　“哪个地狱不都是地狱吗？我要上天堂！被恶毒导师压榨，我，我死的不明不白，我要上天堂！”
　　唐翔的话音刚落，本该早点现身的天使吉奥，却姗姗来迟了。
　　天使望着一屋子的地狱使者，着实有点懵圈了。
　　吉奥长着一头悦目的浅金色羊毛卷发，说话声调轻飘飘地，就向他的名字Gel一样，含混绵柔，更像他所在的美妙天堂一样，浮在半空中。
　　“不好意思，唐翔，上帝刚刚交差了其他事情，来得晚了一些。”
　　“你是天使吗？天使啊，你快来救我，我要跟你去天堂！！我不想跟这帮可怕的家伙走。”
　　唐翔很想从桌底下跑出来，然后死死地抱住天使的大腿不撒开，奈何他的所有方位都被四张表情阴沉可怕的脸堵住了所有能够容他逃出来的空隙。
　　“唐翔，你果真想去天堂？” 杰夫对着唐翔，吐了一声诱语。最后的蛇语，正不停地发出他的名字“Ziv”、“Ziv”的动静。
　　被伊甸蛇那么一问，唐翔已受到了蛊惑，更是一头雾水，本来坚定的想去天堂的内心也开始动摇，逐渐产生了某种困惑：难不成他果真像那个羊角男所说的，在西方的地狱里算是个人物，所以他们，竟然还能给他可随便选择的自由？
　　“杰夫，你这条长虫，就别再祸乱他的心智了。” 发财鄙夷地说。
　　“唐翔，地狱里，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恐怖吓人。在天堂里，你只能喝牛奶和蜂蜜啃干巴巴的面包，而在地狱里，你可不仅仅是能尝到形形色色的美女身上的汗液。当初，乔布斯在他刚刚死了的时候，天堂派了1000人的天使游说团，还有10000人的天籁唱诗班，都没能打动他让他去天堂。你猜，最后让他下定决心跟着我和艾斯走的时候，是怎么一锤定音的吗？” 杰夫不为发财的诋毁所动，继续发动他的引诱攻势。
　　“是怎么样？” 唐翔至死还是个老处男，自然是听到这里，眼睛里就开始放光，脑袋也从桌子底下探了出来。
　　“乔布斯问我们，到底在哪里能够吃到臭豆腐。 ”
　　“臭豆腐。你想一想，那种飘着?臭气的玩意儿，怎么可能会在天堂里有呢？” 艾斯蹲得有点累了，便起身抱臂说。
　　“太好了，我也最爱吃臭豆腐！” 唐翔一听，突然激动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杰夫暗自向艾斯瞥了一个“快要得手了”的得意眼神。
　　昨晚，就在他从宿舍收拾了背包，急急忙忙赶往实验室的路上，从一道栏杆之隔的校外小吃美食街上，飘来了一阵阵臭豆腐的香气，而且，其中还隐约带着蒜蓉辣椒酱和香菜的绝美味道。
　　饥肠辘辘的他忍住了吃夜宵的冲动，想起包里临走前塞了一个小面包，也就低头屏息，快步经过，径直走去了实验室，也走向了死亡。
　　没想到，那个小面包还没来得及吃下，他就永远吃不下了。
　　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顿饭，就是中午学校食堂里的一碗云吞和一碟三鲜菜包。
　　“你们这么一说，我现在都快要饿死了。就算死了，也不能是个饿死鬼！”
　　唐翔说着便一把抓住了伊甸蛇的胳膊，眼里呼呼地冒着红光，看来，当所有人类面对蛇的诱惑时，基本上还是很难招架得住的。
　　从亚当夏娃吃下那红艳可口的苹果?开始，人类的软弱，便早就注定了。
　　“嗐~，又白来一趟了。”黑无常太平见多了艾斯和杰夫的嘴皮子功夫，对方总是十次有□□回，会将那些亡魂两三下就说服，因而，他一早就一直对于白无常的抢人行动不那么积极。
　　那就难怪，在人世间，凡是所有罪恶的产业，都有着魔鬼传销的影子。
　　而唐翔似乎是忘记了天使的存在，而天使还在那里神游，宛如离线挂机，处于状况之外。
　　“咳咳.....”
　　天使吉奥的光环忽闪着，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问唐翔：“唐翔，你要跟我走吗？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赶来接你的。”
　　“天使，天堂是不是没有臭豆腐？”
　　“并没有，那种小吃，单在人间存在，就已经很邪恶了。”天使吉奥表情难看地皱起了眉头，就像不想回忆那种让他反胃的气味似地战术后仰，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小吃怎么会邪恶，不喜欢的人才是邪恶！——啊，好饿啊。” 唐翔摇晃着天使，他此刻的饥饿感官，自然是刚刚被恶魔羊和伊甸蛇给无限放大了。
　　“所以说呢，选择去哪儿......” 白无常此时已经神情悠闲地躺在了实验室的台子上，不慌不忙地翘着二郎脚，将头枕在手臂上，侧头问。
　　“唐翔，你想吃臭豆腐。这个心愿好办，投胎到下辈子就可以了嘛。干嘛一定要下地狱啊。再说了，西方的地狱里，吃的东西，大多数都是黏黏糊糊、口味难吃的西餐，哪有优秀的中餐师傅啊！”
　　发财的一席话，也是切中要害。
　　“孟婆汤会让我忘了臭豆腐的美味的。那我下辈子就不一定会喜欢了！”唐翔不满地说。
　　“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嘛，你已经是全新的人了，做一个不喜欢臭豆腐味道的人，你自然有其他的乐趣。” 发财说话的同时，黑无常已经暗戳戳地平移滑行，突然闪现在了唐翔的背后。
　　突然，“哗啦！”地一声，唐翔的脖子上，已经被黑无常太平给套上了环环相扣的锁魂链。
　　锁魂链跟唐翔的皮肉相碰，就发出类似烤肉时的“滋啦~~”声。
　　原来，是一眨眼的功夫，锁魂链就已经长进了唐翔的肉里，将他的皮肉，融进了锁魂链的环环当中，再也无法挣脱开来了。
　　“对不起啦，艾斯大人和杰夫大人。我跟太平要走了哦。唐翔的爷爷奶奶在我们赶来之前特别嘱咐，一定要把他扣住，他们下辈子还会做一家人。你们那什么烈火焚烧的地狱，就留着给别人玩di蜡、捆bang和S&M吧。唐翔是正儿八经根正苗红的中国人，不去投胎，就活活被你们坑害了。哼！”末了，发财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先别走！唐翔，你还记得你15岁生日那年，在□□的空间里，写下了一个私密的心愿，就是 ‘想在世界末日来临时，在血海中徜徉，流向永恒的地狱’ 的留言吗？”
　　艾斯追问道，那也只是最后的不甘追问。
　　黑无常的锁魂链是无法逆转，只要套上，就无法摘下，除非完成一整套过鬼门关的流程。
　　“蛇、羊，他那时是青春期的中二病言论，你们还真当真啊。”
　　天使吉奥又发话了，见唐翔已经被黑无常太平给锁死，话语里不无顿时已卸下负担的轻松。
　　“你们不知道，天堂已经快要爆炸了，人满为患。人居环境根本不像前几年那么好了，大家都颇有怨言。虽然上帝对人人都愿意笑纳，但也不是人人都欢迎一些陌生人加入进去。尤其是，唐翔他根本没有什么家人和亲人有在我那个天堂里的，还是选择去投胎比较好。”
　　天使吉奥扑腾着扇了扇背后的翅膀，对黑白无常说：“东方的同行们，你们也是辛苦了。”
　　起飞之前，吉奥的翅膀扇得越来越快，发出了类似发动机发动起来的声音，就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那样，翅膀已经快到糊影了。
　　“还有你们，好自为之！后会无期。”
　　吉奥瞪了一眼伊甸蛇杰夫和魔鬼羊艾斯，就倏忽飞走不见了。
　　天使飘落了一片羽毛。
　　那片羽毛荡悠悠地飘进了唐翔的手里，闪着白光。来自天堂里的神迹，在羽毛上面显现出了一句话：“反正你也会喝孟婆汤，我可以提前告知你下辈子的家人是这一辈子的哪个人呦。笑脸：）”
　　“天使果然是真天使，就是好，人美心善。”唐翔一边念叨着，一边美滋滋地看着天堂留给他的他下辈子出场人物剧透。
　　天堂和地狱，始终是宿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而作为天使，他必须在上帝面前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和态度。
　　“怎么样，我们有‘永不掉链子牌’锁魂链，你们都没有吧？嘻嘻嘻.......” 发财在艾斯和杰夫的面前，骄傲又嘚瑟地揽住还在那垂头丧气的太平。
　　而太平的锁魂链后面，正长长地拖着没工夫再搭理他们这些阴差的理工男唐翔。他正投入地看着羽毛上的剧透，怕错过任何精彩的介绍和细节，还不停地询问着羽毛。“黑白无常大人，你俩千万别打搅我，趁着拉去黄泉的路上，我一定要尽可能地问清楚我下辈子都会遇上些什么人。”唐翔冲着走在他前面的黑白无常说，他们也哼哈着答应了。
　　艾斯看着他们走开，气压低得把两只羊角都憋成了烙铁的颜色，在黑暗中赤焰般橙红地发光。
　　唐翔的魂被黑白无常勾走以后，他那个蓝色的镜像世界，自然也开始崩塌了。
　　艾斯和杰夫从唐翔破碎掉落的镜像世界里回到现实世界时，一起回到了一个大清早几个人站在那里吵架的车祸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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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斯的不开心，被杰夫敏锐地感知到。
　　“想喝酒？”
　　“那个导师，明明是我让他的内心腐朽变坏的，铺垫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诱导着他把唐翔给折磨死了。结果，还是被黑无常给取巧地抢走了。看来，以后见到黑白无常，还是得嘴炮和武力加起来，才能不给别人抢去了劳动成果。”
　　在划船漂流向威尔的湖中小屋时，被拴住的地狱三头犬正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冲着他们“汪、汪、汪”。
　　地狱三头犬很喜欢恶魔羊，因为他身上飘荡着一种羊肉的香味，只差一把孜然粉了。
　　威尔提前为老友们把门给打开了，又在他们进门后，自动地关上了。
　　威尔的本体，就是一架白骨骷髅外批着一层黑袍，而他外加举着的那个弯弯的闪亮镰刀，更像是某种装饰，收割的功能根本就用不到，收割人命的职责也根本不在他那里，只是为了看上去厉害凶悍。
　　说白了，死神威尔也就是个在地狱出入口看大门的守门人罢了。
　　“怎么，你这又是在玩什么新花样？” 进了死神屋里的杰夫问。
　　原来，是威尔把他自己竖着从中间劈成了两半，左半身正在那里解剖小兔子，右半身正泡在洒满蔷薇花的浴缸里泡澡。
　　“没看见吗，我在一心二用。”威尔说。
　　“明明是一身二用。”伊甸蛇从威尔的蜈蚣水果盘里丢起一颗苹果，贪婪地咬了一大口。
　　“那个乔布斯点名索要的唐翔，跟着你们来了吗？” 威尔询问着情况，他的右半身扔了正在阅读的《地狱早间快讯报》，抬起空洞镂空的眼，说话时，两排牙齿撞在一起咯噔咯噔地响。
　　“嘘......”杰夫摇了摇头，示意威尔他们的抢人结果，并不理想。
　　“我真担心，要不是因为威尔你拴着他，梅里美一定会扑上来对着我的腿‘嗯嗯嗯’个不停。” 好不容易喝止了地狱三头犬对着他发情式的疯狂吠叫以后，艾斯没话找话地说。
　　“比起梅里美朝你扑腿的那种情况，比那更严重的，在我的梦境里，已经出现过无数次了。”
　　杰夫凑近艾斯的肩头，湿乎乎地吻着他的耳垂，挑逗地说。
　　“杰夫你住嘴。在我面前，你们两个，不准秀恩爱！”
　　“威尔，你该找个伴侣了。在这地狱里，哪个人不是情债缠身，只有你一直独身过，还只能这么可怜兮兮地，把自己劈成两半，自己陪着自己。啧啧啧......” 杰夫的话可太扎心了，比地狱里的其他人都要更加具备地狱的传统说话美德。
　　“哈，我可没法体验夜夜都穿肠而过，是种什么体验。因为我浑身上下，只有叮当响的骨架。 ”
　　威尔指着自己光秃秃的肋骨条和脊柱，犀利地怼了回去。
　　自然，地狱里的恶魔羊和伊甸蛇，也是不会感到任何羞耻的。
　　“唐翔没跟你们来，真是可惜。一个多能发光发热的老实人啊！要知道，越在活着时候压抑痛苦的人，来到地狱里，越会精彩地释放天性。现在，乔布斯绝对也恨死了那对黑白无常。”
　　威尔的右半身从浴缸里起身，左手也滴拎起了兔子那颗心脏，跟右半边身体合并在了一起。
　　威尔走了过去，把那颗还在缓慢跳动的活兔心脏，丢进了艾斯的手里。
　　“小糖果，希望能让你开心一点，嗯？” 威尔很贴心地安慰着恶魔羊艾斯。
　　“谢谢。” 艾斯接过，把小心脏丢进嘴里。
　　那小心脏嚼起来很有韧性，鲜嫩多汁，是艾斯最爱的口感。
　　目前，杰夫正琢磨着送给他的心尖肉什么礼物才好，作为他们在一起的第5999个年头的纪念，才能驱散艾斯没抢到人的不开心。
　　上一次送礼物的时候，他就是把一颗从嫉妒之花上凝出来的滴血活心放在他日常看的魔法书上，血淋淋地摆在摊开的书页上——那让艾斯很是惊喜。
　　那一夜销魂地，令他们彼此难忘。而且，艾斯肚子里被吞进去的活心，一直都在跳。等杰夫钻进他身体里的时候，还感受到了艾斯身体里有两颗心脏同时在跳。
　　“威尔，在整个地狱里，就你这儿被你亲手种的苹果最好吃了，也只有你这儿的苹果酒，喝了能忘记所有烦恼。” 杰夫说。
　　威尔听了恭维很受用。
　　只见他捻过黑袍，系在自己胯骨上那空荡荡的白色骨架上，轻轻一拉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红色丝带，一整座吧台，便夸嚓一下地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要不是为了喝苹果酒，你们都不会来我这里吧？”
　　在威尔的酒瓶上，印有全地狱别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镰刀牌”防伪商标logo。
　　“那可不是。你这是地狱的出入口，我们天天带人来，天天经过，哪一回没进来你这里坐一坐？”
　　“那进来坐，最终目的，不还是为了喝酒啊？” 威尔一边给二位倒酒，一边说。
　　威尔的苹果酒，不仅配方独特，还出了很多系列，比如，有一字排开七宗罪口味的，也有稀奇怪病人血味的，更别说是掺了鳄鱼牙齿和毛毛虫皮的，口味更加新鲜。
　　艾斯喝过酒以后，心情似乎是好了不少。
　　镰刀死神威尔是整个地狱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从他那里，不光可以喝到苹果酒，地狱里的不少八卦和动态，必定不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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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甸蛇带着心尖肉恶魔羊回到家里后。
　　恶魔羊就颓废地往床上趴下一躺，摸着两只羊角，发觉到喝了冰苹果汁终于不再冒火发烫。可他还牢牢地记住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之前杰夫说他梦到了不该梦到的，地狱三头犬梅里美和自己的事。
　　杰夫紧随在他身后倒下。
　　他揽过艾斯的肩膀，柔韧有劲的身体紧紧地缠住他，腿里夹着腿，前胸贴后背，把他压实了，扣倒在柔软的床上。
　　“我是勺子，那你就是勺子里的黄油，美味。” 杰夫伸出分叉的粉舌，携带着潮热之气，一下下地触在艾斯的羊角上。
　　“说，你这条死蛇，到底都梦见什么了？”
　　艾斯受不了地喘着气，嘴唇已经变成了靡靡的草莓红。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我每天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么？” 杰夫竖瞳孔的蛇眼，在黑暗里熠熠生辉，上面错杂交汇的红色花纹，显得狂野非常。
　　“每次你喝了苹果酒以后，都闻上去格外香了，就好像被佐料腌过的羊肉，应该架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
　　“少来，偏不让你，我馋死你。”
　　“那我就缠死你。”
　　说着，杰夫忽然变作了伊甸园里那条肥厚的蛇之原形，用他滑溺的蛇尾自艾斯的双腿向前摸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