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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黄埔男儿最豪壮 ...

  •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目送着先期学长步伐整齐阵容庄敬地通过阅兵台,郑伟华突然感到了强烈的震撼,从考入黄埔军校之后,他第一次感到沸腾的热血之中,也有了明确的理想和目标。当初他从山区农村的家中逃出来,纯粹是被徐老师描述的学校生活所吸引,便开始渴望学校中的一切,和从学校能够看到的,比原来更广阔的天空,而黄埔所给他的世界,比他最初期望得到的更加广袤。

      神州鼎沸,国步艰难。中华儿女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民族的尊严,这浸满了血泪的国土,却并没有因为倭寇的投降而恢复安宁。郑伟华考入黄埔的时候,正是大陆如沸如焚之时,国民革命军不断“转进”,千疮百孔的中华民国像一树寒梅,揉碎红妆满地,虽然依旧昂首怒放,枝头却已寥落,一身的伤痕令人心疼。

      许多年前徐月珍老师坚定有力地唱出来的那首《中国不会亡》,其中的谢团长就是同样出身黄埔的学长。郑伟华坚信,国民革命军本应是这样的,像谢团长一样鞠躬尽瘁,精忠报国;像眼前刚刚毕业的学长们一样允文允武,德才兼备;像所有先烈一样马革裹尸,血荐轩辕。无论是广州创校,还是后来迁址南京,黄埔男儿都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两年之后郑伟华便是怀着这样的想法,热血澎湃壮怀激烈地毕业了。

      “向右——看!”

      因为毕业成绩优异,毕业典礼的阅兵式上,郑伟华排在本连队的排头。他的口号喊得气壮山河,声破长空,同时手中的指挥刀举到面前又闪电般用力劈下行劈刀礼,指挥刀斩碎空气,寒光四溅。

      1949年1月,傅作义投降。1949年1月31日,解放军在凛冽寒风中长驱直入,北平易手。
      南京总统府上空,青天白日满地红凄美地飘扬。

      郑伟华脱帽向国旗最后一次敬礼,跳荡的旗帜化作他眼底的一团火焰。虽然上级用了“转进”这样的词语,而且解放军还没有打到南京,大家都隐隐地意识到,□□来势凶猛,而今半壁江山已去,部队调防离开南京,便可能是一别永诀。郑伟华转过身,噙着泪,用力握了握腰里的手枪,抱定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大步向前。弟兄们也是一样,昂首挺胸,踏着悲壮,决绝地前进。

      开往舟山群岛的军舰在并不密集的炮火中穿梭破浪,舰首的旗帜映衬着翻涌的浪花,劈开前方的阴霾。

      家乡是越来越远了,关于家乡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郑伟华忍不住又想起了徐月珍老师,毕业挂衔前不久他偷偷跑回家乡,就是为了再看看老师。他告诉老师自己考入了黄埔军校,不过没有说自己已经就要毕业——在学校,即使是军校,毕竟还是个青年学生,而毕了业则是军人,随时可能为国捐躯,他不想让老师为自己担心,哪怕只是少担心两年也好。

      军舰上的弟兄们很多都是内陆人,晕船晕得厉害,郑伟华不晕船,然而对着空旷却并不平静的大海站在海风中,仰望时而阴云密布时而晴空万里的天,虽然刚刚毕业的热血还没有冷却,他也开始感到孤独。

      当看到同样不晕船的宪兵莫惟忠正倚着船舷远眺,郑伟华几乎没有多想,更兼才下部队的年轻预官初生牛犊,没有一般阿兵哥对宪兵的疏远和畏惧,直接就走过去,希望能和莫惟忠随便聊些什么。

      “你也在这里站很久了?是想家了吗?”莫惟忠注意到郑伟华,主动问道。家?这个字在郑伟华的头脑中停滞了一下,最后一次回家的时候,他得知了徐老师被迫结婚的消息,徐老师比婚前憔悴了一些,眼睛当中尤其少了原来很多神采。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我不想家,我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莫惟忠虽然挂着上尉的肩章,却是很平易近人的样子,郑伟华突然有了种讲述的欲望,想将憋了许久的事情统统说出来。讲到徐老师结婚,莫惟忠的反应吓了他一大跳,而当莫惟忠说出了他们的约定,郑伟华终于理解了十年前课堂上,徐老师的哽咽与泪水。

      古宁头大捷的消息传来,对士气军心是极大的鼓舞。相比之下,登步岛战役虽然也最终获胜,比起古宁头来却更加艰难也惨烈了许多,无数弟兄倒在炮火之中。寒冬肃杀黄昏笼罩当中,鲜血染红了海潮,染红了山岭,浊浪拍打着岸边,翻滚起阵阵腥臊。

      郑伟华永远也忘不了,雨点般纷飞的炮弹枪声当中,负责掩护他和另几名弟兄冲锋的一名中尉,也是他上一期的学长,在他附近十米的距离,手脚并用缠抱住两个解放军尉官,还用带血的手死死抓住一个士兵,咬开手榴弹之后大喊:“一个换仨,咱没给黄埔丢脸!”随后,便是一声爆炸,血肉横飞,三颗红五星和一枚青天白日徽章四散迸开,跳出爆炸的烟雾飞插进土里,沾满泥土和血污。

      登步岛战役之后不久,部队便因为战略需要,撤到台湾。在台北整补期间,郑伟华读到牺牲的学长和同期同学们的名字,读到于右任先生的题词:“登步复登步,踏进中原路,再造新中国,灵兮其永护,香放自由花,围绕英雄墓。白骨黄土,千古流芳,冲天豪气,日月争光”的时候,才仿佛明白了只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才会真正地理解并铭记“捐躯赴国难,马革裹尸还”的含义。而正因读懂了捐躯报国的真正内涵,在八二三炮战爆发,他所在的部队奉调开往金门前线的时候,他毫无一点犹豫和恐惧。

      然而他是有牵挂的。在台北驻扎期间,他升任上尉连长,结识了女青年工作大队的阿惠。阿惠是山地原住民,邹族群,并不是女青最漂亮的队员,那一双酷似徐月珍的、富有神采的眼睛却令他一见钟情。他开始找机会接近阿惠,并凭着俊朗的风度和青年的热情,赢得了她的心。两人心中怀着青春的情愫,却还没来得及捅破这层窗纸。

      台北火车站,郑伟华出征,阿惠也在送行的行列中。郑伟华本打算在下个月阿惠生日的时候向她告白的,此刻远远望着阿惠清澈的眼睛,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咽回了肚里。如果他再不能回来,他愿阿惠能够忘了他,过幸福的生活,如果他能从保卫复兴基地的圣战中凯旋归来,他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像阿惠求婚。

      阿惠似乎也在期待郑伟华说什么,又怕他真的说出什么,犹豫了半天,只是将一枚邹族的护身符塞到他手里:“送你的护身符。”便转身跑开。郑伟华端详着手中的小东西,虽然已经比真正古早时的邹族护身符小了很多,正适合随身携带,莫惟忠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绑着芙蓉皮的红色火具袋,在邹族的传统中,这是为出征的战士准备的护身符。

      热血青年年轻的生命,在炮火绽开的绮丽中凋零,被烈焰吞没的瞬间,郑伟华抬头,最后一次看到青天白日鲜血滚边的陆军旗,在空中千疮百孔地飘扬。他不由得又想起在毕业的阅兵式上,经过阅兵台前的时候他对自己立下的誓言,闪电般劈下的指挥刀,和那一声声震四方的口号:

      “向右——看!”

      阿惠知道郑伟华牺牲的消息,已经是数年之后,已经上尉军衔的阿惠南下高雄,那时黄埔军校早已经在凤山复校。仿佛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在指引,阿惠在黄埔校史的故纸堆中,偶然地发现了在八二三炮战中牺牲的黄埔校友名单,看到了郑伟华的名字,泪水在一瞬间决堤。

      多年后阿惠退役,终身未婚,致力于原住民与外省人的族群融合,以及面向山地原住民的慈善工作,直到与世长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番外:黄埔男儿最豪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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