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错的信》杜松

1、寄错的信

　　寄错的信

　　这是梓山第三次收到寄错的信，一样干净的白色信封，清秀的钢笔字，还有落款处缠绵的心。

　　这些毫无疑问都是情书，没有抬头，没有署名，但是文字凄楚，带着求而不得的酸涩滋味。

　　梓山很想回信说明，嘿，你表错情了，那人不知道你如此的心思。然而他也有工作，城市生活身不由己，梓山每每回家累的恨不能昏死过去，毫无心思气力拿起笔回复。况且，这个人从没有留下寄信人地址。回复又要回复到哪里去呢？

　　可这是第三封，梓山看得出来，是个女孩子写的，或许在她的世界里，这个人是那唯一的玫瑰，她痴恋他至深，沉迷其中，无法摆脱。

　　“我今日看到你出门的身影，清隽潇洒一如往昔。可惜你从来没有注意过，在街角或对面的红绿灯下，有人深深凝视你，从面对面的脸庞到擦肩而过的背影。虽然每日都可见到你，可我仍然想念你。”

　　每封信都不长，可是钢笔字清晰而认真，仿佛浸满情意。这年头，会拿起笔写字的人不多了。发邮件已经是很尊重的朋友联系，大部分人在即时聊天工具的帮助下，已经不会写信。梓山对此人深感好奇。

　　他把这个算是美丽的错误告诉佩珍，佩珍听罢大笑，说这肯定是个无所事事的小女孩，青春懵懂，痴恋一个人。笑完却又无限凄凉的感叹，在自己身上发生这种事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现在事业为重，她没有心思去心心念念一个人。

　　梓山也有些惆怅，他也记得曾经在大学时期，为了一个女孩子日日早起，只为在路上造成偶遇，或者在邻近的树下看到她的倩影。到如今，那人的名字已记不清，但是他依然记得那种魂牵梦绕的感觉。

　　梓山并不是英俊的使人过目不忘的人。可是他身上的文质彬彬和绅士气也是他人少有的。他会为女士开车门，拉椅子，扶住电梯门，让女士先行，作为主管，亦有大批职员在背后偷偷窥视他的身影。然而，梓山再也找不回晨曦中凝望心仪少女的情怀。

　　佩珍周末来到梓山家里与他商议公司案子。

　　梓山仍旧为那寄错的信而叹息。见状，佩珍劝说，既然没有联系方式，如若真想找到她，不妨等寻人启事，说不定她会看到。

　　梓山即刻提笔。“我收到你记错的信，可惜我不是你日日渴望见到的人，那人至今不知道你的心，如果看到，请附上联系方式，我将把信退还给你。祝你早日找到良人。”

　　佩珍感叹，现在如此羞涩的人真是少见。一辈子哪有多么长的时间，速速告诉那人爱他的心意，让他决定，接受或拒绝，都好过拖上十天半月，一颗心不得安宁。

　　梓山欣赏佩珍这种干脆利索的心思。却不知道为什么，仍然希望也有人如此注视自己。他想，这个女孩子，一定不如佩珍爽朗大气，却一定如文学院的女生，温婉内秀。让他选择，他愿与她恋爱，但与佩珍结婚。想到这里，梓山不禁好笑，他与佩珍如手足，怎么会想到结婚。

　　周一，梓山又收到同样的白信封。

　　“没想到记错了地址，感谢你提醒，信件不用退回，只是心里的事情想与人分享，并非真正想要寄给他。说实话，我并不知道他的地址。”信封背后第一次有了寄信人地址，梓山一个冲动，提笔回信。

　　“是那人没有福气，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写信，我保证守口如瓶。”

　　梓山想把事情的最新进展告诉佩珍。却看到佩珍双目无神坐在椅子上发愣，眼睛微微红肿，一定是大哭过一场。他从未见过佩珍如此，佩珍一向是天塌下来也是不慌不忙的收拾逃命。

　　“我妈妈去世了。我没有见到最后一面，回去时尸体已经火化。”佩珍见到梓山，忍不住嚎啕大哭。

　　梓山见状，把佩珍默默搂在怀里，他突然发现，这个平时英姿飒爽，独挡一面的女人，此刻如此娇小脆弱，不堪一击。

　　周三，他再次收到信。

　　“谢谢你，我今日十分悲伤，感觉世界坍塌。并不为那个人，是家中有事情。我看到他走进公寓，背影干净，觉得心中安慰。有时候觉得，只要他还在，事情永远不会多么坏。”

　　梓山忽然羡慕那个人，他确实已无少年的激情，却仍渴望心动的感觉。

　　佩珍一个月后终于振作。却有些恍惚，梓山发现她身上的锐气不见，虽然事事仍然处理得当，却不在踌躇满志，面容有些惆怅的哀伤。然而这样的佩珍，却女子气十足，柔弱使人怜惜，已有人注意到她，日日送花。梓山突然觉得有些不开心，会否失去这个朋友？

　　佩珍却没有注意这些，她依旧与梓山走得近，有时一起吃饭喝茶。感叹，自己没有结婚，母亲去世的时候仍有遗憾。说道这些事情，梓山觉得佩珍恍惚忧伤的神情让人心酸。

　　他与那寄错信的人仍有联系，他觉得自己被这个爱情中的少女吸引。

　　“我今日没有出门，也没有见到他，不知他心情如何，开心抑或悲伤，希望他也是开心的。街角的艺人歌声很动听，想到可以和他一起欣赏，觉得好像阳光洒满了屋子，十分欢心。”

　　佩珍要采购换季新衣，约他一起。试衣服的时候，佩珍发现自己瘦了一个码，开心无比，吆喝着请他吃饭。吃完之后，又感慨，怕是要穿回原来的号码。梓山觉得佩珍自从母亲去世，转变极大，以往是绝不可能展露这些小心思的。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的佩珍更加可爱。

　　公司已经有人公开约会佩珍，佩珍询问梓山的意见，梓山没好气的说，都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人士。佩珍大笑，拥抱梓山，梓山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梓山回信“我身边也有一个人，我最近才发现她可爱，可是手足多年，不知道这出乎友情还是爱情。那人依旧不知道你的心思么？你应该告诉他。”

　　周末，佩珍邀请他吃饭。他看着佩珍在家中忙碌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温暖。佩珍做鱼做的非常鲜美，梓山酸溜溜的想，不知自己是不是唯一尝过如此美味的人。

　　“你是男生，为什么不敢开口？如果怕失去她，当然应该开口挽留。能在一起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全是友谊。不一定次次都要脸红心跳才是爱情，如果可以默契相处，比心跳破表更加难得。不，那人不知道我的心思，我觉得他甚是蠢钝，我日日出现在他身边，他仍旧茫然无知。”

　　梓山觉得那少女甚是可爱，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觉得他需要人照顾，无比蠢钝却仍然爱他。梓山惆怅的想也许佩珍身上就是缺乏这少女的的缠绵，才让他一直犹豫至今。

　　佩珍已经与那人固定约会出门。周末他们已经甚少时间相聚。梓山不禁觉得周末有些无聊，打电话约佩珍，佩珍惊讶，我要陪男朋友，这你不是知道的吗？梓山突然丧气，是呀，佩珍已经有了男朋友，不再属于他。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他有时候唉声叹气，有时候又很开心。这不是恋爱的表情么？我想如果他真的爱上了一个人，那我希望那人是我。每每看到美丽景色，都希望与他分享，希望他也在身边。你怎么样，友情爱情的问题解决与否？”

　　梓山没有心情回信，他出门旅游，在威尼斯，看到落日黄昏苍凉凄美，他突然想要与佩珍分享，是啊，他已习惯佩珍一直陪在他身旁，他希望余生也可如此度过。速速定了机票返回。他要趁佩珍没有真正属于别人之前，把她夺回来。没有少女的细腻心思又如何，没有痴恋自己又如何，这个人与自己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愿意与她分享生活中的任何事情。

　　梓山感谢那个寄错信的少女，如果不是她，他或许不能这么快下定决心。她毕竟只是一个寄错信的人，说不定娇滴滴的需要人日日陪伴。事实当然不会是这样的，会写这样信的人，虽然缠绵悱恻，但一定有脑子，只是梓山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比得过他的佩珍。

　　“佩珍，我喜欢你，我不许你与别人在一起，如果要结婚，或者找男友，请选择我。”梓山连行李都没有放下，跑到佩珍家里，见到佩珍即刻开门见山。

　　佩珍先是惊讶，接着泪凝于睫，哽咽着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说爱我。”

　　梓山大喜过望，两人紧紧拥抱，梓山突然发现，无论什么时候，把佩珍抱在怀里都令自己产生强烈的呵护之情，想要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他满意的发现，自己一早已经爱上这个时而坚强，时而柔弱的女子。

　　俩人决定立刻登记结婚。这时梓山才发现自己多么莽撞，万一她的男友在家，就闹了大笑话。

　　梓山想到男友，突然回过神来。佩珍解释，从来没有这样的人，只是她看梓山始终没有动作，干脆自暴自弃想了这个办法，没想到竟然真的管用。

　　梓山笑了，那里是这个人的关系，如果不是那寄错的信提醒自己，想分享全部的人即使爱人，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如此深爱佩珍。但是，他不准备告诉她，他愿意让她享受得逞后的快乐。

　　“我已经与她告白，并决定结婚，谢谢你的意见，我差点错过她。希望你也早日得到幸福。如果可能，结婚时，欢迎你来参加。”

　　“哈哈，真是美好的一天。那人也与我告白，原来，他也一直都注意着我，我们也决定结婚，然后立刻去旅行，不用感谢我，你们有缘分，所以终成眷属，希望你珍惜她。”

　　梓山看着回信，觉得今年真是大吉大利的一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终成眷属这四个字更令人开心了。

　　可惜，自从结婚以后，再也没有收到那寄错的信，梓山非常遗憾。转念一想，也是，那少女已经找到幸福，无需再向别人分享自己的苦涩。

　　某日，梓山在书房看书，佩珍在厨房做鱼，香味四溢，生活温暖美好。佩珍摆好桌子，叫他吃饭，他把书放回书橱。

　　忽然，从上层掉下一个盒子，梓山从未见过如此做工精心的纸盒，他小心打开，发现厚厚一打的白色信封，字迹如此熟悉。电光火石之间，梓山全部明白。

　　因为有人算计自己而生气？不不不，梓山不傻，他一直遗憾佩珍没有那敏感的少女心思，现在，他觉得无限圆满。有人爱自己如此，他高兴还来不及。

　　他走至餐桌旁，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个忙碌的身影，佩珍惊讶，却依旧任他抱着。

　　梓山感受着怀里温暖的身躯，刹那间决定，要与这个女子白头偕老直至海枯石烂。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变故，绝不放开她。

作者有话说

　　喜欢亦舒，所以随手写的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