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风喃》叽叽咕咕唧

4、真相（上）

　　南阮他们到达国际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这栋楼没有开灯，一路上是昏暗的寂静，偶有水滴声从不知名处传来，南阮被瘆出一身冷汗。
　　带路的女生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什么话。微弱的月光从窗边透出，稀稀疏疏打在少女微翘的马尾辫上。
　　——那是一个很活泼的弧度。
　　“国际部没有学生吗？”蔺礼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寂静。他长得很高，身形也是难得的挺拔好看，南阮忍不住看去，却只见他浅色的瞳孔在黑夜中被晕染出了晦涩的暗沉。
　　女生没有说话，她停在了一间半掩着门的教室门口。
　　“进去吧，小雅在等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南阮听出了一丝哭腔，这个在别人口中如鬼魅般的少女难道还有自己的情感吗？
　　她好像很伤心，是那种抑制不住却又不敢宣之于口的委屈与悲痛。
　　……她有秘密，而且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秘密。
　　南阮心下琢磨，而蔺礼已经推开了那扇门，这间教室的桌椅好像已经被清走了，而一个身形纤瘦的女生站在窗边，晚风吹起她不甚整齐的短发，露出一张清丽的脸。
　　黄小雅确确实实是个少见的美人，但南阮却被生生惊出心梗——这个女生并不是那天她见到的跳楼的“黄小雅”。
　　她突然想起蔺礼曾说过的那句“不止有一个黄小雅”，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少年。
　　蔺礼看着黄小雅，语气平淡：“有事就说。”
　　黄小雅幽幽看向他们，她明明没有动嘴，南阮耳边却响起了少女沙哑的声音：“请你……帮帮我们吧……”
　　窗外好像有婉转的鸟啼，南阮曾听过，那是天鹅濒死时最后的挣扎。
　　门外的少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和黄小雅并肩而立，就算她们没有说话，南阮依旧能看出两人之间的默契。
　　蔺礼沉默了很久，南阮忍不住看向他，只见原本淡然的少年下唇被咬出了血丝，手上的青筋暴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蔺礼一向聪明敏感，他已经明白了。
　　就在他明白的那一刹那，浓烈的悲伤席卷理智，让他近乎崩溃。
　　窗外狂风骤起，雨水倾盆而下。闪亮的闪电霹下，照亮了窗边的两个少女。
　　南阮在这时才清楚地看见她们十指相扣的手。她一时哑然，过大的信息量让她一时大脑宕机。
　　黄小雅牵起少女的手，目光温柔悲痛。
　　“我们……是恋人。”
　　又像是悲叹一般，她又听见了少女低哑的呢喃：“她们，我们……每一个人……都是……”
　　“……请帮帮我们……好吗？”
　　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南阮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压抑的悲伤突然决堤，过于浓烈的感情将她的大脑冲刷得一片空白。
　　那是……那是属于她们的情感。
　　她看着少女们十指相扣的手，好像看见了长发飞舞下明艳的双眼，看见花田白裙摇曳、火光浓烟中盛绽的百合，那是枯枝败叶下千万朵花的哭泣。
　　——最终鲜红的血色蜿蜒，花园再不复生机，死寂代替鲜活永存。

　　那是吴澄泽第一次见到她。
　　少女身形出挑，走起路来像一只美丽优雅的天鹅，她披着头发，很开心地笑着，像是没有什么烦恼。
　　心中不知什么弦被触动了，他错开了目光，总觉得心口发紧，胸中涨着某种奇怪却无处可寻的情绪。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黄小雅。
　　晚自习已经开始很久了，他却看不到那个想见的人。
　　烦躁，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他的理智，他又想起昨晚叫的那个女人，总感觉那女人在某个角度和她很像，他掐住她的脖颈狠狠地发泄着，可总是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他想见她，想到发狂。
　　昏暗的角落，熟悉的黑色长发，葱白修长的手指相扣着，她的手搭在某个人的腰间，俯身侧头。
　　她在吻着另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比较矮，像是受不了了往后躲了躲，却被她拉住吻得更深入。
　　嫉妒，他从未想过这样浓烈的情绪会产生于自己的心胸，为数不多理智被心火烧成滚热的铁水流入四肢臂膀，烧得他眦目神狂。
　　他死死盯住被搂住的少女，看着她脸上绯红的薄羞，他忽而笑了，疯狂的念头如野草蔓生，深深扎根于脑，他忍不住为自己的绝妙想法欢呼。
　　——他要毁掉这一切。

　　“疯子！”清脆的耳光声撕破虚伪的面孔，“你还要我怎么样？！你想让我们怎么样？”少女的声音沙哑绝望。
　　一切都变了——从赵毅辰带着那晚她们接吻的照片找上门之后……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平日寻常的亲近嬉闹已成奢望，她困于世俗的枷锁无法挣脱。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好觉了，看到喜欢的人只能绕道走，看她站在阳光下孑然一身，而自己只能在雾里徘徊彷徨，不知和方可归。
　　“她好可怕啊……赵毅辰明明有女朋友的啊……”
　　“表白墙不是有人说她精神有问题吗？这种人也能进我们学校啊？”
　　“我靠，我以前觉得她还挺好相处的啊……怎么是绿茶啊。”
　　“最近成绩怎么回事？实在是不想学你可以回家，在这里影响同学对你也不好。”
　　“我……我也想相信你啊……可是……”
　　“有病……”
　　“她居然还去勾引吴澄泽……那哥是出了名的炮王啊……”
　　“炮哥家里有背景，成绩还顶尖，又是一个倒贴的呗……”
　　她跳下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脑海中只回荡着自己以前说过的话。
　　如果可以，她想逃得远远的。她一向是个有点自私的人，可是为了喜欢的人，她却失去了那么多。
　　受害者不止一个，加害者不止一个。
　　对于她们而言，这也许是一种解脱。
　　如果花的话可以被听见，那那些压抑的哭泣便可有处释放，那些难言的痛苦得以宣泄，那些无望的悲伤终能收到安慰。
　　花朵终将在秋冬时节零落成泥，可是她却在早春被折断，球鞋碾在娇艳的花瓣上，渗出的花泪鲜红暗淡，浸入土中不见天日。
　　如果能被听到……
　　如果能被听到，她虔诚地希望，有人可以站在她们的身边，倾听她们的悲伤与痛苦。
　　南阮和蔺礼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久久沉默。雨势渐小，小珠落玉盘的声音清脆却沉闷，月光破开迷雾钻出，窗台一片皎洁。
　　风携走沥青地上的绿叶，留下细语呢喃的温柔。
　　她轻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