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车祸以后》咸鲸鱼

1、第 1 章

　　我出车祸那天，是在去乡下外婆家拿鱼的路上。
　　天气很好，前夜下了雨，第二天天空是清新的蓝，道路也很平坦，水泥路已经修到了乡下。
　　但是，在从城市柏油路拐去乡村水泥路的拐角处，我看见了一只黑猫，原本我心想那只猫真会享受，躺在马路上晒太阳，结果等我骑着电瓶车到了近前，看清楚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那只黑猫不是会享受，它是被撞死在了马路上！
　　黑猫的头被撞的七窍流血，血液已经是暗红色，有些许已经和它的毛发混为一色。
　　由于这个，我一路上不断的心里回想，因为那场景太有冲击性，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心里念叨如果我从外婆家拿了鱼回来它还在那的话，便把它的尸体挪到周边的田野里埋了，如果拿的鱼多的话，便分一条鱼给它。
　　谁知这个念头还没消散，我便在一处大拐弯下坡的地方出了车祸。
　　我对当时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不知怎的电瓶车往沟里跑，我急着想把车拐回来，结果车子失控……
　　再然后我便没了记忆。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被路人发现并唤醒，然后他们帮我拨打了120，当时我意识还不是很清醒，被路人扶坐起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我只知道很痛，路人说我流了很多血，然后我眼泪便抑制不住地流。
　　电瓶车将我的脚压出了血，路人帮我将车挪开，我当时浑浑噩噩，像是只有本能，我愣愣地不停说着谢谢。
　　一位大婶将我扶到水泥路一旁排水沟的沟槛上坐下，其他几位大叔大婶便提醒我给亲人打个电话，于是我浑浑噩噩地给外公外婆打了个电话，因为外公外婆就在小镇上等我去拿鱼。外公外婆何时来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一直在流泪。
　　救护车赶来我被大家扶上车，医生给我吸氧我吸不进去，因为我有鼻炎，一哭就会分泌大量唾液，再加上口腔似乎被摔裂了，有很多血，我只得大口大口地张着嘴巴呼吸。
　　我眼泪一路流到了医院，情绪稳定后依然泪流不止，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猜想应该是摔到了脑子的后遗症，昏昏沉沉，泪流不止。
　　医生让我住院三天观察一下情况，起初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口腔科医生进来说我上嘴唇裂了需要缝针。
　　我大概是脸着地摔下去的，右脸全肿了，嘴唇也被摔裂了，口腔科医生看了情况，说我嘴唇被摔穿了，里面也是裂的。
　　我很怕打针，这源于小时候村里的大夫给我打针把屁股上打出一个大洞，屁股肿得疼了我好久，从此我对打针有了非常大的阴影，看到针筒的针尖我都十分惧怕。
　　所以，但医生拿起麻药针往我嘴上戳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挣扎，最终还是理智压制了冲动，我控制住了自己。
　　麻药起效很快，不一会儿我嘴唇便没有了知觉，但我还是忍不住颤抖，全身都在抖，因为我知道医生在缝嘴了。
　　好在伤口不长，很快就完事了，但我那时不可控制地起了逃离医院的念头。
　　我真的好怕打针，也好怕血肉被刺穿。
　　但是我还是在医院待了两天，医生说最少得待三天，怕有后遗症，于是两天里我不停地照CT，抽血，输液。
　　很奇怪地是，检测结果显示，我的伤全是皮外伤。
　　大家都觉得我挺幸运的，摔得那么重，却都只是皮外伤，尤其是当初在救护车上给我吸氧的医生。
　　因为那位医生说当时我虽然还有一点意识，还能被扶着自己上救护车，但是我上了救护车以后，从事发地点到医院那很长的距离里，我几乎都失去了意识，甚至短暂的失去了呼吸，所以他才给我吸氧。
　　起先我并不知道我被救护车拉去了哪家医院，后来才知道是第一人民医院，知道后我算了一下路程，大概有五公里多，而且是算的直线，实际路程的话绝对更远。
　　因为我出事的那个地方和第一人民医院几乎是雁城的两端，一个东一个西。
　　可是我的印象中，我上了救护车没多久就到医院了。
　　而且事发点的大叔大婶门给我检查了一下伤口，都说我把脑壳摔了一个洞，后脑勺摸起来都是软的，右脸肿得面目全非，很可能还把右脸的骨头给摔裂了，右腿当时被电瓶车压着动弹不得，把电瓶车抬开以后右脚上都是血。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不管怎么的，我在医院后住了两天还是出院了。
　　因为我妈何女士一直没给我买国家的医疗保险，所以所有的医疗费用我们就只能硬出，一毛都少不了。
　　也因为这个，我妈从我住院那天知道这个以后就一直在缠着我的主治医生说出院的事，她说我就是看起来严重，回家养养就能好，她以前骑电瓶车摔了就是在家里养几天就好了的。起先主治医生怕我有后遗症没同意，可照了几次全身CT后都显示没有异常便只能同意了。
　　于是我住院的第三天一大早，我妈从家里赶来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为什么我妈从家里赶来？
　　本来我妈是陪护，结果我刚住院那天医生要求她得一直守着我，结果何女士觉得这样限制了她的自由，不是去找医生说理就是去找护士闹，然后就在病房外打电话，我缝针的时候口腔科医生都差点以为我没有家属陪护。
　　等何女士在外面打完电话以后就回到病房开始发语音打视频，多亏了何女士的大嗓门，我意识才彻底清醒，于是我就听到了我出车祸背后的原因——何女士的四姨的小孙女想吃鱼。
　　我和何女士她四姨的关系并不好，这牵扯到工作和辞职的问题，用八个字来形容就是卸磨杀驴，反咬一口，因为这个我整个春节期间都在上班，并且上得很糟心，所以等正月十五一过我便辞了职，因为这个，何四姨跑到了我外公外婆那告了我一堆黑状，差点气的我外公到城里来骂我，因为我从小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所以我知道这件事以后就很生气，但外公重情，让我别把亲戚的关系搞僵，所以我就再也没和她们联系。
　　我万万没想到我出事的背后还有这个原因，但我没有丝毫生气，因为我妈何女士已经做了太多类似于这样的事，比如我住院当晚她便偷偷溜了回去，说医院她住不习惯，第二天我给她发消息说我的血已经倒流回输液瓶的时候，她正在麻将桌上垒长城说我打扰到她发挥了，然后一天没来，第三天但是来的非常早，积极得给我办了出院手续，然后骑着我出事的那辆电瓶车把我接了回去，并说还好你四姨母的女儿昨天把我搭下去把车骑了回来，还好车没事。
　　我当时很想提醒她车是我用两个月的工资买的，哦，我之前上班的地方就是四姨母的女儿非要让我去的，工资一个月两千，在她们口中，这是顶好的工作了。
　　但我什么都没说，毕竟，习惯了。
　　回到租的房子后，何女士开始想我述说着她有多么的不容易，我也习惯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最后她说什么我反正是没啥印象。
　　我震惊于一件事——
　　为什么我会看到五年前摔死在楼下的王阿姨？！！
　　在我印象中，王阿姨是个很好的人，那时我还在读高中，她和我妈关系很好，在麻将桌上认识的，都是麻将爱好者。
　　王阿姨经常来我家玩，因为我妈租的房子离她租的房子不远，就是对门儿，只不过她是住在对面那个年代久远全是由红砖建成的公寓危楼，而我们是住在一个老小区一楼的门面里，中间隔了一个常年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库。
　　不管是公寓还是门面，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租金便宜。
　　我们也住过那个公寓，在我初中的时候。
　　那公寓全是一个个的单间，门已经朽了，单间内有一个很小的隔间，地上积了不少水和淤泥，需要放几块砖垫着走，隔间有几块砖不知所终，上面一直在滴水下来，我想地上的水应该是这么来的，本来我妈打算让我睡那个隔间，结果两个人都站不下，我妈便只能让我和她睡，单间内没有厕所，一个楼层只有一个公共厕所，还是旱厕，光是想想便知道有多么糟糕，那时我庆幸还好我住校，只有周末回来。
　　后来我妈的男朋友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便退了那个单间租了对面一楼的门面，因为单间睡不开，每次我如果遇到叔叔来，我妈便会让我去小旅馆开一间最便宜的房间睡。
　　租了门面以后，我有了一个大一点的隔间，能摆的下一张沙发，从此那张伸不开脚的沙发便成了我的小床，那个常年漆黑白天都需要开灯才能视物的隔间变成了我的房间，哪怕隔间放着两个衣柜没有门没有灯，本质上是个衣帽间，但是女孩子嘛，能有个自己的空间总是好的。
　　但是王阿姨他们一家三口一直住在那个公寓里，听说都住了好多年了，她女儿要比我小几岁，我上高二时她女儿才上初中。
　　我放月假回来总会看到王阿姨，她手艺很好，时不时得给我家送一些自己做的小吃，我挺喜欢吃的。每次遇见我，她总会和我说她女儿的事，比如成绩，比如学习资料，比如补习，这样几次后，我虽然没见过她女儿，但对她女儿倒是有了一些了解。
　　可是有时候，一个人的离去会非常的突然。
　　那时我高三，正处于备考时期，假期这些都变少了，不是在补课，就是在补课的路上。那次终于放假，我回到家我妈便和我说王阿姨跳楼了。
　　我第一反应便是不信，但我妈不至于拿这个骗我，我忍不住问我妈为什么，因为王阿姨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我妈说因为王阿姨和她老公吵了一架，当天夜里没想通，凌晨五点的时候就从阳台一跃而下。
　　公寓有六楼，王阿姨家住在五楼。
　　我妈说当时王阿姨砰的一声摔地上，公寓一楼住的都是老人，那时有老人起夜上厕所，颤颤巍巍的走近一看是个被摔得满脸是血的女人，差点吓出事。
　　我放假回来以后这件事的热度已经散了不少，因为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听说王阿姨的女儿很伤心，一直哭着说她以后没有妈妈了。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件事的热度便彻底平息。
　　像我们租住在这种老城区危房里的人，光是活着已经很费劲了，怎么还有心情去关心其他呢，顶多算是贫瘠生活中的一点谈资，时间久了便也散了。我妈也只是碰见她女儿时才会提两句，但主要是感叹她女儿有多可怜，而我有妈妈多么幸福，再批评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王阿姨。
　　我看见王阿姨满头是血的在一楼游荡。
　　我愣愣地想揉一揉眼睛，但我的右脸肿得面目全非，我手刚拿到脸便痛的我缩手。
　　但我定睛一看却还是看得到那个游荡的身影。
　　“下车啊你！愣着干啥？！”
　　何女士已经把电瓶车骑到了门口，我下车后她才好骑进去。
　　我拖着右腿下车，不敢再看外面的情况，闷头冲进了我的小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