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暖》锦鑫

51、51

　　51

　　郑浩然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韩菡家门外过道的转角处，邮政邮筒边的阴暗角落里，他已蹲守了4个多小时。

　　从看着名为金任韪的生物进入韩菡家里直到他状似狼狈地，被韩菡拉扯着推出了门外，总共历时两个半钟头；然后，这奇怪的人明明都被赶了出来了，却还死皮赖脸地伫候在房子外面，像卫兵似的站立了一个多小时。而郑浩然，则在这不至于近到会被发现，却也不至于远到看不见所发生的一切的角落里，蹲候着。

　　虽然郑浩然自诩为一名变态，但他腿麻了会懂得找地方蹲下来，无聊的时候会一把抓住从身边经过的阿猫阿狗强行给它们做免费的身体检查——哪像金任韪，直挺挺地像是一座石雕似的，霸占了其他人的家门口位置，还像铁一般纹丝不动，导致人怀疑他是否是由机器人伪装而成的人类。。。

　　回想起关于金任韪那几乎完美无暇的商业成绩表，郑浩然都不由得承认自己这荒谬的假设还真有几分可信。由此总结，郑浩然是一名变态，而金任韪则是一名拥有高智商兼超人毅力的变态！（以上观点仅属郑浩然个人所有，非作者个人本意啊~）

　　暮色降临，接近橘红的光线顷刻间烧着了世间万象。

　　金任韪终于打破了那机器人僵立般的站姿，伸手频频看表，偶尔，还会露出焦心如焚的表情抓扒头发，对着那一扇紧闭的门，欲语还休。

　　当小庭院中的庭灯以及路道上的路灯，在逐渐昏暗的暮色中亮起暖暖的光源之际，金任韪终于下定了决心，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那步伐实在太沉重了，如脚上系了千斤重的脚镣一般，连只是看着的郑浩然，都仿佛感受到他的举步维艰，有一种微妙的感同身受，他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

　　但同时，金任韪的离开也让浩然心里莫名放松，而在放松之后，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之前的神经到底绷得有多紧。

　　他看着不在有‘铁人铜像’驻守的这所房子，一种强烈的希翼飞上心头——什么都不要再发生了，就这样维持原状吧，就如同金任韪离开后的这间房子一样，这里！现在！已经没有金任韪的位置了……

　　虽然。他清醒地知道。这只是他的希翼。

　　夕阳沉没于地平线后，天空上最后那朵映射着落日余晖的彩云，终究还是被早升的月牙那莹莹的白光驱散消失。夜色弥漫。黑了的天空反而更衬托出月色的皎洁。

　　在这个位置，浩然能够看见自己家门前那因电路接触不良而不停眨闪的路灯，也能看见韩菡房子前的小庭院里，那仿日式石灯造型的，放射出昏朦光线的，孤单庭灯。

　　而他也只能看见这盏灯的光亮了。因为韩菡所住的这两层楼高的独栋别墅，没有任何一扇窗户透出屋内的任何一丝光线，就像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房子一样。无声，而且黑暗。

　　现在这个时间段，室内如果不亮灯的话，人是根本无法活动的。

　　郑浩然挡不住自己的担心，如海堤无力平息汹涌的海浪一样。他双手抱胸，咬着嘴唇，筹措地，终究走到了那座花园小铁门前，开始左右徘徊踱步，如一个彻底不知所措的人所会表现出的所有举动一样。

　　一双紧皱的眉下，平日里难掩天真不羁的眼神中，此时却似有什么在熊熊燃烧一般，他眼也不眨地盯着这房子，这么的专注，所以他大概不会注意到，自己那不同于以往的表现。略显忧郁，却更显成熟。

　　左迈一步，右挪一步，却心怯地不敢再往前多走一步。

　　拿出手机，他想打电话给韩菡，听听他的声音，想象他的样子，隔着这么一段无线电波的距离，也许他便能开口问他、试探他、用话兜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一种朋友的立场，稍显八卦却不失关心的语气……很好的设想，很完美的布局，但，这不是他想要的。

　　这时候，他就不得不问自己了，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希望，得到什么。

　　他希望，他尤其希望这次，能由韩菡主动打电话给他。

　　——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吧，在这个时候需要他吧——

　　因为他渴望自己是会被他想起的，自己是会被他需要的，惟其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在韩菡的心里是有位置的……

　　不论是一个多小的角落都好，只要是能驻守在他的心里的，只要……

　　郑浩然从没想过，爱，竟然是如此令人心酸的一件事。

　　这种酸里，甜中带涩，有许多人，大概一尝就会放弃继续；但也有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放弃不了……

　　付出不可能不去计较回报，而爱情的盲目性，也总是使得付出异常大方。但每一次的付出，其实就是一场掏空。如果没有爱来回报，又哪里来持续的付出呢？

　　心本来是满满的一杯液体，爱一个人，便忍不住一次一次地从自己的心里一掬一掬地掏心去浇灌对方，毫不吝啬的，哪怕对方满溢而出，也觉得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感动，而且如果能得到爱的回报，便不至于因单方的付出而损耗了自己。

　　这才是两个人之间的爱情。

　　而一个人的爱情呢？

　　空虚……

　　难免心酸的空虚……

　　社区傍晚安静的路道上，相隔不远的几盏路灯浅浅照出的光晕里，郑浩然看着自己那成花瓣状散开的几抹黯淡的影子，感觉这仿佛映衬出他这个实体那因空虚而不断变得稀疏的存在……

　　浩然走回邮筒旁边，斜着身体，双手插兜，将半身的重量倚在这通体绿色而又呆憨的大家伙上，只用一双贪恋的眼，注视着那不开灯的屋，脑海里回闪出韩菡那对着自己绽开的浅浅的笑颜，那映现出自己身影的茶褐色的眼瞳，仿佛这样便可以填补那如被挖开了一个洞的心般，不停不停地回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