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暖》锦鑫

49、49

　　49

　　与梦中那被情欲软化烘暖的肢体不同，醒过来的韩菡费了好大的劲，才让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僵硬四肢支撑起身体。

　　坐在床沿边，韩菡一边甩手一边揉腿帮助血液恢复流通，一边起身向门口慢慢踱过去，他只觉得嘴里像吃入一把久经暴晒滚烫如热铁的沙子，整个人渴得化身成撒哈拉沙漠一般。

　　但才打开了房门，一团黑影却猛地冲入，一把抱住了韩菡反应不过来的身躯。

　　是金任韪。

　　还在做梦吗？韩菡有一秒的疑惑，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了，以为早已放弃离去的任韪，原来只是守在房门外，采取了守株待兔的策略而已。

　　任韪用紧抱韩菡的方式来安抚自己那担忧得要死的心，但又害怕招致韩菡的反感逐拼命克制着自己放开他，不敢随意动手动脚，便只好用眼睛仔细打量。

　　“你在房里呆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不是又昏倒在地了？这就是你那个嗜睡症吗？症状不是只是贪睡吗？都这样了你还敢出院？！”

　　这焦急的语气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担心。韩菡张口想反驳什么的，但一对上任韪心疼的眼担忧的眉，他发现自己那一大堆狠心绝烈的话语没有一句说得出口，反而莫名升起一股因没有照顾好自己而对任韪产生的欠疚情绪，但他尽量木着一张脸，不给一丝反应好让任韪窥破自己的心墙。

　　因韩菡那咬紧牙的不语，一场如深冬大雪般的沉默在极靠近的俩人间降临，像是可以将人冻伤似的。

　　任韪依然抓着韩菡的双臂，他应该放手的，但他舍不得，只有这样小心地紧抓着他，任韪才有一丝安心感，从而说出自己准备已久的话。

　　“我从来，没有真心想过要同你分手。”

　　任韪盯牢韩菡的双眸里有一丝怯怯的惶然，但韩菡看不见，因为他把视线垂落在地上，其实他不是特意想要盯着地板看，他只是不想看金任韪而已。

　　“……爷爷病重的时候，找我谈过一次话……我们的关系，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说着这话的任韪，敏感地注意到韩菡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的一个抽搐。

　　“我从小就是被爷爷教养成长的，这么些年来，他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形同父亲与师傅的角色，他得到我亲情上的爱，更得到我的尊敬，而这样子的他，在病重垂危之际只对我提出这么个请求，生平第一次的请求、也是唯一的一次请求，就是要我离开你——我当然是做不到的，但同时我也拒绝不了，所以当时，我给了他一个不打算兑现的承诺——这是我那时唯一想出的办法，我只是想让老人家走得安心……我只是……在后来，迷惘了……

　　韩菡，你不会知道当时看着为了韩氏拼搏苦干的你，我有多害怕。

　　爷爷说‘我们只是习惯，而不一定是相爱’——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无时无刻总是萦绕在我的耳边，这是爷爷的断言，而我有多么的希望这只是他老人家的错觉，但这句话，确实是一颗毒芽，已经在我的心里生根成长了。

　　爷爷同时也预言过，日后我们的感情将成为我们各自前途上的障碍，这无关我们的意志，而当时的我，比你更清楚商场上的残酷与卑鄙。

　　我害怕，害怕你身为韩家人的那一份骄傲。害怕你当时为了韩氏准备牺牲奉献出一切的那种觉悟——我怕终有一天，你会为了韩氏这个‘大我’，将一切的‘小我’都牺牲掉……我害怕你会舍弃掉我们这份感情……

　　……那个时候，分手两个字脱口而出，大概是因为心里负担的压力实在太重了，而我也受不了内心猜疑的煎熬；而你，偏偏又表现得如此的冷漠，总是一切以公司为优先考虑，总是韩氏韩氏地整天挂在嘴上放在心里，所以我才生气的，也许是一种心慌的吃醋现象更说得过去，反正，那绝不是一句真心的话！

　　而我也看得出，你一开始也没有以认真的态度来对待我这句话，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一吵起架来，什么绝交啊~滚啊~不许靠近我啊~这之类的话也没有少说吧……但以前从没有过当时的那种心境，我们的身份生活也早已发生了改变。那种感觉，就像正在演一场荒谬绝伦的戏剧一样，有一种不得不将它演完的魔性，所以我想，那就来看看吧，看看用分手这个名义来分开了我们之后会怎样——”

　　韩菡感觉到任韪抓着自己手臂的握力越发使劲，他那刻意逃开的视线忍不住移到任韪的脸上，但只是一下，便彷如雷击，任韪眼里的痛苦使得韩菡的心里也不由得升上一股揪心的酸楚。

　　“但可笑的是，我根本没有与你分手的概念。
　　哪怕不在身边，心里还满满的都是你的身影；睡觉的时候会自觉留出一半的床位给你；吃盒饭的时候习惯性将你喜欢吃的东西挑拣出来；自己喝水的时候就想到要提醒你也多喝水……只要一想到你不在身边的原因不是去旅行了或是工作，而是因为分手了，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分手……我就觉得窒息……”

　　猛然地，韩菡挣脱开任韪的手，退后几步拉开与任韪的距离。他脸色骇人地惨白着，全身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双手紧握成拳，掌心里指甲扎得生疼，但他毫无所觉。用力地。韩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使自己能平静地将心里的话问出：

　　“心理上的窒息感而已，忍一下不就适应了吗？！然后呢？分手的实验成功了？原来我们果然只是习惯性的陪伴，年少痴狂的爱恋，偷尝禁果的新奇？所以那么毅然决然地正式分手了？连面也不见了！所以那么顺理成章地帮助你父亲设计陷害我，然后接掌韩氏——”

　　“不是！当然不是！”任韪迫不及待打断韩菡这掺入寒冷冰碎般的质问，这伤人而且自伤的话语。

　　“我只是想保护你！保护韩氏！我父亲对韩氏的野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只是向来看轻了他，所以才会一时大意，当我收到情报的时候，情况已不可挽回了，父亲背后的势力是向来以残忍闻名的□□集团——到最后，我们只有真正的分手，我才能得到父亲的信任从而找出他的犯罪证据，而你，也才能安全地全身而退——”

　　“不要说了。无论过去的原因是什么，现在的结果就是这样！我们没有可能了。什么重新开始，怎么重新？从哪里开始？你告诉我啊？”

　　“韩菡！”这是一声哀嚎的叫唤，如负伤的野兽发出的悲鸣。

　　“……哪怕爷爷临终遗言命令我跟你分手，我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答应他的。哪怕是欺骗性质的承诺，我也不会给予！因为我就是爱你，明明确确的爱你。也因为我爱爷爷，所以我更不会骗他……”

　　“韩菡……”任韪小心翼翼地叫唤着，他稍稍向韩菡走近了一点，伸手想要再次抓住他。韩菡没有退开，但他望向任韪的眼神，使得任韪心窝一阵绞痛，那伸出去的手，无力地，垂下了。

　　“韩氏——已成定局，你也不用多说，也许你也觉得多说无益吧，毕竟我从来只是韩家一个无用的少爷仔，哪怕用尽心力想要守护韩氏也做不到的一个庸才——我正在努力，适应这新的生活，这适合我的生活。金任韪。说实话，韩氏由你接掌我是很放心的，你不用觉得对我有什么愧疚，如果你还是难受的话，接受我一个要求：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现在对你……只有这个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