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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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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本市一家小杂志社无足轻重的记者,专做人物专访。
很多时候,我必须借助老板在行业里的影响才得以见到一些所谓的公众人物,去用笔写一些他们想告诉大家的故事。
有几个朋友很羡慕我,说狗仔队很彪悍,上天遁地无所不能。
可是我,不是狗仔,不过是个很普通的记者。
暂撇开我对狗仔的崇拜,我做不到二十四小时不眠完全没有私人休息时间地去跟、查、照、爆。
我更做不到,过不了自己。
每个人都有保留隐私的最基本权利,我自己杜撰的观念。
所以我在杂志社里并不得志,老板希望我更八卦一些。
能保住我的工作全因我手上的“笔”,或者说我的眼、耳及手。
现代人写字,不需要文房四宝。
当然我能接到的任务,不会是浪尖上的那些宠儿们。
失意的分给失意的,那么恰到好处。
此次我要去采访的人是瑶川,一个“落魄”的歌手。
她曾是超女的季军。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没有能吸引独资赞助的容貌、没有名师指点、没有人肯炒作她。
但,凭着她那副嗓子和对歌唱的执着和热爱,最终打动了听众和评委,得到最后的奖杯和一个全新的开始。
谁知道,瑶川一直不能走红,没有唱片公司肯投资在一个没有显著回报的艺人。或者说,大家都在等别人跨出第一步,然后做渔人去捡便宜。
瑶川
性别:女
出生年月:一九七八年十月
星座:天蝎
籍贯:云南西双版纳
民族:白傣
学历:高中
显著成绩:超女季军
现居地:丽江束河古镇
除此之外,对于瑶川本人,网络上没有太多的信息可查,我对此次的采访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过,这背景是挺吃力,当代国人崇尚证书,光一个毕业证书就可以卡了瑶川。高中,等于半个文盲,出不得厅堂、入不得书房。
于是,我得去一趟丽江。
束河古镇,也即是民居建筑群位于丽江古城西北四公里处,是丽江古城周边的一个小集市,建筑群内民居房舍错落有致,布局与丽江古城四方街相似。束河古镇上有著名的茶马古道博物馆,记载着茶马古道作为世界文化遗产之丽江古城的重要组成部分。茶马古道经宋、唐、元、明、清等朝代千余年的运营发展,促进了沿线各族人民的经济文化交流,束河是丽江坝子中保存完好的驿站之一。
那么美的地方,值得一去。
几经折腾,我的意思是转机,才到了丽江。由禧利客栈派了车来接我们,然后呼啦啦驶过一道的山路,才到了束河。实话说,我及爱路上的风景,一应的自然色,绿、红、土,每种颜色都那么协调,大咧咧的理所当然。
第一晚,由客栈介绍,去吃了腊排骨。也是车送的,因为天暗了,老板说女孩子一个人独往不方便,又怕吃排骨高兴了,一不小心二锅头喝晕过去,更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于是,我与驾车的师傅美美地吃完一煲腊排骨。期间也打听到一些关于瑶川的事。
瑶川自拿了超女的奖以后,留在南方近一年时间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签约唱片公司。后来她竟到了束河,跟朋友借了些钱在束河开了客栈。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恨不得切了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没能“恰巧”住进瑶川的客栈呢?客栈在靠近茶马古道博物馆的临街处,旅游季节时生意非常好,闲暇的时候也还过得去。
于是我赶紧请师傅把瑶川客栈的名、地址等信息全部细细记下。这下可好了。
“滇缘阁”,瑶川客栈的名儿。晚上回酒店后我用3G上网查了查,居然找不到什么信息,只在几个驴友的论坛上一些游记中出现过这个名。但,似乎瑶川低调得没有人认出老板娘是她,所以,“滇缘阁”并没有因为超女红起来,反倒是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这个瑶川真低调。或者,她介意外界的传言?或者,她也介意自己没有美貌给她带来签约的机会?或者,即便是超女红遍大江南北,瑶川却只是沧海一粟,人们早就忘记了她?
这沉浮的世界,淡漠、冷。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去滇缘阁。那个客栈正在去茶马古道博物馆并经的主道上,客栈门口有一条清碧透底的小溪,溪水哗啦啦地敲打着快乐的音符,水中是随水飘的水草。溪水里浸了一个竹篮子,篮子里放了好几支啤酒。想必冰箱没出现前,他们用此法冰啤酒,真是妙不可言。客栈的门口有一大片菜地,还真有各种各样的菜,绿豆、油菜、白菜、魔芋,都是些很清新的品种,很喜欢。
可是我并没有如愿地见到瑶川,前台的小妹听到我问及时她满脸茫然,仿佛看着外星人似的看着我。
“你要找老板就可以,不过不是瑶川”小妹的云南口音很重,样子也很淳朴,不想骗人。
“我昨儿从禧利客栈的老板那里得知的,因为很喜欢瑶川,专程过来拜访的。”嘿,我编谎言居然脸都不红。
喜欢她什么呢?她与我完全陌生,而且,我发誓我没听过她的歌。从她参赛,到接到任务,到立在人家客栈前台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请老板跟您谈?我才来束河不到半年,不熟悉这里。”小妹满眼的渴望。
于是我不得不答应,哪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儿?什么都需努力,才有收获。
不到五分钟,老板来了。
嗯,应该说是老板娘,一个高挑的女人。她皮肤很白,没有云南人特有的肤色,而且她的口音分明是北方的,极可能是北京人。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巨型问号绕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我叫范婷,是滇缘阁的老板娘。”她双手呈上名片。
“谢谢您,范小姐。”我有些被动,“我是M市都市丽人的记者葛林。这次冒然拜访,是想采访瑶川女士。昨夜禧利客栈老板告诉我瑶川在这边,于是我这就来了。如果范小姐与瑶川女士熟悉,烦请引见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其实我心里很虚,如果这条线断了,可上哪里去找新线索呢?
“瑶川?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范婷缓缓问到。
这话中有话,我看到了希望:“超女,2003年那场比赛,她夺得了季军。可惜,她没遇到伯乐,后来就回云南了。”
“当年超女那么多红得发紫的你们怎么不去采访?”范婷的话冰冰凉凉的,呛得人胸口痛,“你都说了,瑶川并没有遇到伯乐,还有什么好采访的?”
“这么说,范小姐您认识瑶川?”我有些激动。
“您请回吧,瑶川不会见你。”范婷幽幽地说,“你们做杂志的,适合跟那些耀眼的星星们一起,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我一着急,把自己以前的作品翻了一部分出来,呈在范婷面前。
“我觉得,这些选秀比赛,除了炒作市场外,也应该有一些积极向上的内容给大家。”我仿佛说给自己听的,“大家的眼球都聚集在所谓的明星那儿,却忽略了一些真正靠实力、努力、毅力获得成就的,真正值得讴歌的选手。”
范婷面无表情,还是冷冰冰地,只是她已经开始翻杂志了。
“我同意你部分的看法,现今的世界太浮夸、虚华,所以更需要一些智者、勇者站出来告诉大家,我们真正需要的不是那些光环,而是面对挫折的勇气和坚持。”我急于说服她,因为机会并不太多。
“那么,我想请问您。”她差小妹给我倒了杯茶,引我坐到客栈院子里的桌前,“对于瑶川,她虽然得了奖,但最后因为没有唱片公司赏识她并录用她,你不认为她半途而废么?这与你所说的实力、努力和毅力正好相反。这谁也说服不了。”
我被卡住了,这个范婷不简单的。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瑶川要做其他的选择,所以专程过来拜访。”这理由很苍白。
“我觉得,你说服不了我。”范婷还是拒绝了我。
好不失望。
“我倒想说说,这位葛小姐的看法倒挺独特,跟我之前接触的有所不同。”声音很像黄鹂般动听,却是从身后传来。
我站起来转过身一看,喜从天降。这不是瑶川是谁?
“瑶小姐,您好!”我很殷勤地递名片、握手,十足的商业化。
以前曾知道过瑶川个子不高。可这会跟她站在一起,却发现她那叫袖珍。我估计她也就1.53-1.55米左右。不过她一身白底蓝花的蜡染衫非常有特色。唐装领、前襟,却是无袖的。衣服比较短,恰巧在腰段有个大弧形的收腰,腰逢有个收口,前后自成一片。下半身是同蓝色系纯色的长裤,脚上穿的是黑布面千层底布鞋,鞋面上飞着两只比翼的蝴蝶。
近看素颜的瑶川更不会觉得她美,但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邻家女孩般。她的五官并不特别,瓜子脸、眯眯眼、细眉、塌鼻子、很小的唇。她的一头直发依然,只是高高盘在脑后,一副很自然的傣家装扮。她今天戴的银饰较多,长大的水滴型耳环、苗家大项圈、每只手上四个粗壮的手镯。
这一身打扮跟台上那个牛仔裤、造型奇特的T恤完全不同。
两个世界。
“葛小姐,从M市过来累么?昨夜可休息好了?”瑶川跟我说起话来,像个老朋友一般,她抓了我的手,把我牵到桌前再坐下。“束河可安静了,没有大城市的喧哗,夏夜雨夜里只有蛙鸣,可爱得不得了。”
“川,你不说不见媒体的么?”范婷在一边着急着,“你忘记那些谣言、中伤、偏见了么?还不够么?
“亲爱的,别生气。”瑶川依然笑着,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我当然记得那些往事,但,跟我已经无关了。”
我插不上嘴,只能喝茶。
“我是版纳的傣族人。”瑶川依然淡淡地、慢慢地说,“在我们那儿呀,我们相信万事万物都是有生命、有灵的。我们更相信,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去投入,不计结果,那么上苍一点不会待薄我们。不管是男人、女人,日出而作、日落而归,都靠着神灵的指引、大地的给予世世代代繁衍着。”
我听得范婷在一边重重的叹气。
“我从小就爱唱歌,在田里、在山间、在水边。那是最快乐的日子,阿妈说,如果天赐给我好嗓子,我就应该用心歌唱。如果能有一副灵活的身子就更好了,可以随着大地的心跳而舞蹈。去感恩、去赞美。”瑶川一边说一边笑,我突然发现,她说话的声音也像在唱歌,“山里可穷了,我小的时候每天要走十里的山地去上学,还得带着弟弟去放羊。书是没法读的,根本没有老师愿意到那个穷乡僻壤里去。孩子们没办法,只能有多少学多少,还得尽量帮家里干农活。”
“那么,你怎么学唱歌呢?”我忍不住插嘴到,“不开音乐课吧?”
“呵,很好的问题。”瑶川爽朗地笑着,“去比赛那会儿,我觉得很新奇,更辛苦。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五线谱。山里的孩子,什么都跟大自然学。你肯定知道杨丽萍姐姐吧?她的一身舞艺都是跟动物、植物、风、雨练出来的,不也成为了雀之灵么?我唱歌是跟小鸟、风学的。那时候,大队上每个月会在坝子里放一次电影,大家都带着小板凳去看。每次的电影里都有很好听的歌儿。看完后我每次都会央求放电影的王大爷再放给我听,一次、两次、三次。。。呵,为了讨好他,有几年我专门在自家地里种了一小片烟叶儿,就是为了去讨好他。”
“哇,这样也能学会唱歌!”我脸红着,我可是那种站在老师钢琴旁手把手教都会脚发软,到最后还是五音不全的人。
很难想像,那样的日子怎么过?
“读初中那会儿,功课开始忙了。不过家里人也不太在意我的功课,孩子大了饭量也大,都忙着种粮食。”瑶川双眼开始看向远方,仿佛已经回到记忆里,“好在大队里已经有广播了,经常会有一些歌曲。我就是那样知道了还有四大天王呢。于是,不管谁的歌,我都学。而且学得快,红色歌曲、流行歌曲,来者不拒。说不上为啥,我就是爱唱歌,唱了就停不了,也不想停。”
“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我诚心相信这个说法。
“虽然是穷乡僻壤的,却还是有成龙成凤的孩子。我很好的一个朋友就考到云南大学了。后来她留了昆明,我们一直书信来往。参加超女,也是她鼓励我去的。一直一步步都陪着我走,支持我、站在我左右。”
“但,后来,等我一步步进阶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音乐之说,跟我原本想象的完全不同。而且,也让我看到了所谓选秀的内幕。我心里那会儿极不平衡。”她的声音开始高起来,“因为我没有大学文凭、不认识五线谱、没有天仙般的容貌,就比人低了好几等。平时所受的待遇更加不用说了。”
瑶川喝了口水,突然跟我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啦。我的故事讲完了,嘻”
我很诧异与瑶川的开朗,说起这一段让人无法平静的往事,她像个没事人一般。
“因为川很不喜欢媒体报道的方式,所以在这里她算是隐姓埋名,不愿意声张。”范婷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所以,滇缘阁所有对外的事务都是用了我的名字。”
“为什么会放弃音乐?”我觉得她的退出太可惜。
“我曾多次尝试向音乐学院申请入学,但都因为我的学历受限被拒。”瑶川淡淡叹了口气,“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大家对音乐的理解是如此不同。”
“你不觉得可惜么?”反正我觉得很可惜。
“不,文字、舞蹈、声音,只是对生活不同方式的诠释。”瑶川很有睿智,“所谓的音乐是在内心深处,不仅仅是从声带发出来的。我现在很好,只是用另外一种安静的方式歌唱罢了。”
是的,歌唱,也可以用一种安静的方式进行。
这就是我心里的艺术家,瑶川。
呵,我很快乐,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