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少年的辛赫》裴千羽

3、和爸爸一起住吧

　　第二天是个下雨天，夜里惊雷大作，转到早上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苏萱仍旧骑上自己的重机摩托去店里，外婆做好了早饭，派菲菲上楼来叫起。

　　菲菲就是魔女小姨的女儿，今年才三岁，是家里每个人的跟屁虫。

　　宋嫣一把搂住那个肉团，挠了几下痒痒，一人变作两人抱头大睡；半个小时后，外婆上楼，把有去无回的小肉包和撒娇耍赖的大懒蛋都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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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苏莹打来电话，此刻她正在浣南出长差，和宋嫣说了一下新学校贝森的入学事宜。
　　“你A2的课程整个观澜只有贝森全部都开设了，我把邮件转给你，你准备下入学考试。笔试是下月中，我就不多操心了，到时候面试的时候我再回来。你自己一个人搞定OK吗？”
　　“没问题！”

　　从小就是这样，苏莹很少能在宋嫣这里听到“不行、不可以”的之类的话。
　　她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会儿，说：“嫣嫣，宋时跟我说，希望你能去保利国际和他住一段日子。”

　　宋嫣握着手机，咬着嘴巴没说话。

　　“时间不长，他的意思是就住到新学校开学。其实，这么多年你们都没好好相处过，你就当是……度假？”
　　苏莹想了半天，找出来个形容词，说完觉得不合适。“总之，决定权在你，你若不想去，妈妈就回绝他，不用你出面。”

　　妈妈考虑的太周全了，宋嫣在心里无声笑笑。“我好好考虑一下，爱你妈妈。”
　　“妈妈也爱你，回来给你带礼物！”

　　宋嫣对爸爸的感情比较复杂。

　　如果是妈妈，那绝对是至亲至爱，苏女士在她的人生中，不仅承担了港湾的角色，还如同灯塔一样给她指引着方向。
　　但是爸爸呢，他们一共只生活了五年，还是在她婴幼儿时期。父母离婚后，她与宋时更是远隔万里，只回国见过他几次，相处起来宋时更像是一个导游。
　　她小时候自然也爱黏着爸爸，但很显然年轻的宋时还不太能够适应父亲的角色，除了偶尔陪玩，几乎不参与任何抚育的责任。
　　听小姨说，有一次尿不湿弄的她不舒服，哇哇大哭，宋时一脸慌张的让她去找妈妈。

　　这么多年，说不怪，不怨，不恨，是假的。但如今她已经大了，就强迫自己不能像小时候那么任性。

　　要给爸爸机会，没有谁天生就会当父母，宋嫣好几次这样从心底告诉自己。
　　住在一起，增进感情，应该还不错吧？
　　宋嫣在心里给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给妈妈回了一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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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雨势渐停，外婆喊她下楼出去透气。“不要动不动就扎在房间里，赶紧出去玩。”

　　又找出一件浓绿色的法式小洋裙，“穿这件，顶配今日的天气。”

　　宋嫣在家里天天纯棉T恤大裤衩，外婆有点看不下去，选的这件裙子颜色极为挑人，幸而宋嫣肤色白，年纪又轻，堪堪压住这抹碧色。

　　草木葱茏被昼雨洗刷一新，现出浓郁的绿来。

　　少女撑着透明伞，姿态蹁跹，躲避三无不时刮下来的雨珠；女童菲菲缀在身后，穿着小黄鸭雨衣、雨靴，不放过任何一个水坑，一边踩一边发出猪叫。

　　*

　　宋嫣正式入驻保利国际116号，附赠还有几大箱外婆特地准备的农特产品：新摘下来的黄瓜、西红柿、小芹菜、紫甘蓝以及装在乐扣碗里的酸黄瓜、酸豆角、泡小米辣。

　　俩人来来回回搬弄这些瓶瓶罐罐，就耗去不少时间。

　　晚饭是宋时做的，大约是苏莹打电话关照过了，这次他没有坚持什么养生餐，而是照顾青春期少女的营养摄入，从冰箱里掏出一份“煲汤组合”，一盒虾仁。

　　宋时的厨艺全部依赖现代科技，做饭有电饭煲，煲汤有高压锅，蒸菜有蒸箱，烤肉有烤箱，偶尔只需要开火炒个蔬菜——他听说有一种炒菜机，只需要一万块，都不需要开火，食材切一切，调料一放，自动炒菜，人类操作它的最大动作仅需装个盘子。

　　可以买一个回来试试。

　　父女两个忙忙碌碌，终于互相帮助着做出一顿三菜一汤的饭。
　　番茄虾仁、素炒什锦、山药排骨汤，先不说味道，就色相上来看，红红绿绿的就叫人食指大动。
　　“尝尝。”
　　宋嫣先喝了一勺汤，“好喝！”
　　宋时自己喝一口，“嗯，确实不错。”然后心里默默提醒，下回可以不用放八角，味道怪怪的，酱油也放多了，汤都不清了。

　　“虾仁好吃，真的好吃，”宋嫣星星眼举着勺子，塞了一大口虾仁在嘴巴里，“幸福！”

　　番茄虾仁是真的不错，看着女儿大口吃饭的模样，宋时终于对着女儿说出了那句每个母亲都会在餐桌上发自内心吐露的爱语：“好吃你就多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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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一切都挺温馨的，可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了状况——宋嫣生病了，声音蔫蔫的。

　　“感冒了？”

　　宋时看看墙壁上空调的屏幕，26度，1个风速，不应该啊。

　　“没有，好像是过敏。”

　　宋时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吃芒果了？”
　　宋嫣芒果过敏，他这个是知道的，小时候突发疹子，怎么查都没查出病因，后来是去查过敏原，才知道是吃了芒果蛋糕导致的。

　　“没有吃芒果，应该是螨虫过敏吧。”
　　“那……那要怎么办？吃点什么药？”
　　宋时慌的像第一次当爹一样，手足无措，而且新换的寝具，怎么会有螨虫？

　　刚起床的宋嫣脸色发白，穿着睡衣，头发炸炸的，看起来相当没精神。她拖着步子去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吨吨吨，一口气喝半瓶。
　　“应该是床垫没晒，需要除螨。家里有除螨仪吗？”
　　“除螨仪有，等一下，你怎么一大早喝冰水？”

　　其实宋嫣有点起床气的，实话昨晚就因为过敏，鼻子呼吸不畅，没怎么睡好，也不想多说，情绪很低，“我从小就喝冰水啊。”
　　说着，坐在沙发上歪着，抱着抱枕，看着天外的阳光，发呆，擤鼻涕。

　　这跟宋时想象中父慈女孝、在鲜花与阳光中共进早餐的早晨一点都不一样，不过也容不得他多想，赶紧去工具房找出除螨仪。

　　“你妈妈知道你尘螨过敏吗？”宋时心里的小本本开始记录了。
　　“当然知道啊。防过敏这件事妈妈很认真的，走到哪里都很注意，有时候去酒店都会拜托服务人员事先帮忙除螨。”

　　宋时心里五味陈杂。

　　“没事了爸爸，我除一下螨虫，等中午太阳上来，我再把床垫抬出去晒晒就好了。”
　　“真不用吃点药吗？常吃什么药，爸爸买点放在家里备着。”宋时还是有些不放心。
　　宋嫣擤了擤鼻涕，说不用。“以前吃地氯雷他定。不过我只有最严重的时候才吃一粒，上回吃完了放在茨春家里，我跟外婆说一下，看家里谁进城顺带脚的带过来。”

　　“捎带脚”是宋嫣跟林仙仙学的方言，她学以致用，觉得自己很厉害。

　　“好，那你好好休息，爸爸去上班，中午回来给你做饭。”
　　“别，往返太折腾了，我自己去外头吃。”

　　也行，好歹都快十八岁了，宋时把保利国际的门禁权限给她开了，又给了她自己的一张卡，嘱咐说：“那你可记得咱们家是116号，千万别走到117号去了。”

　　这话倒是让宋嫣露出整个早晨以来第一个笑容：“放心，117号篱笆架子都倒了，我才不稀罕去。”

　　*

　　昨晚没睡好，宋嫣整个人蔫蔫的。

　　开了除螨仪全屋都扫一下，上午趁着太阳出来的时候，把家里的床垫拿到露台上晒。这运动量还挺大，她出了一身汗，索性把家里大大小小抱枕、垫子都拿出去晒晒。
　　想也知道宋时一个人在家，在这方面没那么细致，洁癖也白洁了。

　　忙活完，扣着个遮阳帽，往花园里躺椅上一躺，从kindle上找本书，懒怠怠的看一两页，舒服。

　　然后这家里就进来一个人。

　　是一位女士，打扮得相当精致靓丽，穿着高跟鞋，滴滴答答走在石板路上，轻轻推开栅栏的小门，不疾不徐往里走。

　　宋嫣注意到她也带着一顶宽边遮阳帽，特别大。
　　女士走到门前，躬着身在门上按密码，她一遍一遍按，门锁一遍一遍报错。
　　跟玩街机似的。

　　宋嫣瞧不下去了，她从椅子上起来，故意发出簌簌的声响。
　　对方一回头，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从哪儿蹦出来的？”
　　宋嫣挠挠头，她不太敢确认这位女士的身份。“额……我是……”

　　敏英打量着眼前的姑娘，瞧着年纪不大，难道是辛赫的朋友？心里纳闷，掏出手机：“辛赫！你是不是又换密码了？开门！”

　　得，宋嫣知道这位是什么情况了，开口提醒：“117号在对面，这里是116号。”
　　“唉？”
　　“辛赫，您刚说的是他吧？”宋嫣确定听见了，“在对面呢。这里是116号，业主姓宋。”

　　敏英看着对面那幢破败荒芜，篱笆都散架了的小楼，一脸犹豫。
　　“真的。”宋嫣怕她不信，诚恳地说。

　　当然，谁会编这个骗人，敏英心下了然。
　　她十分不好意思的对宋嫣笑了笑，“真不好意思，你可别误会，阿姨可不是坏人，就是好久没来啦，认错了。”
　　这个小崽子竟然把房子糟蹋成这个样子，敏英心里咬牙。

　　“没事，认错门而已，我理解。”
　　“唉？”

　　宋嫣不想多说。又挪回椅子上，扣上帽子，继续迷瞪。

　　眼睛将阖未阖之际，她隔着帽檐，看见对面小楼房门大开，里头走出一个男孩子，低着头接受那位认错门女士的帽子背包眼镜三连击，打得他前仰后合。

　　哈哈哈，宋嫣脸上无声地绽放出今天第二个笑容来，满意地眯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