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世界诞生之初,空虚混沌,死寂黑暗,从此以后八千年,方有玄鸟降世。玄鸟抟飞,以翼为刃,三界生,后玄鸟化腐,神运散,六道生,星辰现,玄鸟额间一抹赤羽不腐,化为人形,始祖之神至此诞生。
始祖将欲赐给人界与鬼界,又使人类独享轮回,拥有业报力量,他偏爱神界,给神极大的恩惠,使他们内外明澈,又在神界四周筑屏障,其他两界之众不得入内。
他又将神界分为东西两阙,上下两仪,始祖视漫天星辰为万物之理,专令德行广大,法术至强之神居于东阙,为星官,司四象二十八宿,其余神居于西阙,而始祖居于上仪,凌驾万物众神。
始祖视“欲”为世间万恶之源,因此不赐予神,然五千年后,人鬼不满所处之地,冲上天界,破高墙,斩仙众,攻破上仪,斩杀始祖之时——
天神因无欲,无心,不喜,不怒,因此都只静默祝祷,不做抵抗。
高墙已破,欲便也涌入天界,东阙有神率先觉醒,将手中念珠化作长戟浴血搏杀,保住天界。
他这便是第二位君父——都阀,其手段雷厉风行,于碧落泉斩杀反叛人族,又因鬼不进轮回,无法斩灭,便将生乱的鬼族划分出来,投入朝夕苦海,时时刻刻受尽痛苦,这部分鬼族被称为——修罗。
至此,海晏河清。天界众人也有了欲。
三千年后,天界东阙,杳冥宫中。
司阑正于主殿中批阅文书,紫檀桌上的香炉里燃着一方檀香,烟气轻浮于他面前,使他本就温柔的眉眼更加柔和,头上的鹤冠放着淡淡的光彩。
广袖中伸出一段暖玉色的手臂来,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一只白玉笔,只是那笔和那只手放在一起,倒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昆冈之玉了。
殿内中只听得到挈壶中滴水之声,而殿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司阑闻声搁笔,垂衣静默。
来人着一件杏子红外衫,双目如月射寒江,面容明艳端庄,满头青丝高束,妍质清雅,她便是杳冥宫长史,青穗。
她进殿后一挥手,屏退了所有侍官,将大门紧闭,行至司阑前,单膝跪下,抿唇不语。
司阑低眉,手里握着一枚玉佩,闷闷道: “还是没找到吗?”
青穗摇头,“找到了,是个修罗,还是孩童。”
“果真!”司阑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闪烁,“还烦你随我同去一趟,把这孩子接回来。”说罢,他便起身走向门外。
但他身后的清穗仍是跪地不起。
“殿下,您被执念困住了,既然往事不堪,那为何还要再回首,若是现在放手,还来的及,我不愿您身处险境,失誉毁身!”青穗哽咽道。
司阑转身蹲下,轻轻擦去青穗未干的泪,“阿姊,有些往事不是不再回首就能忘却的,有人逼死我父母,害死我挚友,我不能……不能背着他们的命苟活,”他轻声低笑,“何况,你们不是说我是天降紫微星吗,怎知我一定会落个玉碎的下场。”
“一个孩子,真能全了你的复仇大计吗?罢了……即使我不与你同去,你也会想方设法地去找,在这件事上,我怎么劝你都是无用,朝夕苦海凶险,我还是与你同行。”
司阑伸手扶起青穗,青穗掏出一螺样小哨,轻轻一吹,便有大海扬波之声,一辆车赫然现于门口,车舆前两只应龙俯首致礼。
司阑上了车,掀起窗前小帘,只见窗外景物残影,可见行驶之快。车内软垫舒适,他仍是正襟危坐,“我游历三界,但却从未来过修罗之地。”
青穗接过话:“现在看来,当年君父另设修罗界真是高瞻远瞩,令他们脱离三界,这群修罗便是在朝夕苦海也常兴风作浪,个个好勇斗狠,以暴制暴,满脑淫爨欲,同族之间尚且如此,若是放归,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若说是本性如此,倒不如说是这无边苦海塑了他们的暴行。”已行至朝夕苦海边缘,司阑注视着窗外平沙无垠,风悲日熏的惨悴之境。
“殿下想好一会怎么把这孩子救出来了吗?”
司阑摇头,“我们如今也不知这孩子的情况,随机应变吧。”
又约莫过了半晌,车子终于停下,就处在苦海的正上方。
青穗一手拿罗盘,另一只手掐指计算,司阑站在她前面遮挡漫天风沙,“便是这里了,朝夕苦海正中,里面尽是最凶狠的修罗。”
“青穗,你便留在上面,也好有个照应。”司阑已施法换上一身黑衣,那顶鹤冠也已取下,一头乌发在漫天沙尘中飘散,目若朗星,俯视下方。
青穗注视着司阑,只觉一身黑衣也遮不住他的耀眼,这样一位芝兰玉树般的神仙,跑到那样一个腌臜之地,指不定弄出什么乱子,于是一挥手,便有一兜帽将司阑上半张脸遮住。
“一切小心,你跟着罗盘指引,那孩子额心有一印记。若有意外,及时传音于我。”青穗再三叮嘱到。
司阑点头,转身便跳入修罗之界中。
朝夕苦海,并非是海,只因此地过于广大,枯树如海草般茂盛,一片死寂,正如大海一般,因此得名。
司阑循着罗盘走了一会儿,终于见到几个屋舍,在连年风沙暴露之下,破烂不堪,蓬断草枯,月寒凛冽,虽然他穿着长袍,全身上下裹得极为严实,但寒气还是涌来。
他又行了一会,霎时,罗盘指针融化,滔天热浪袭来,前方有一村落,完全沦陷在火海之中,火光直冲云霄,舔舐着隐于黄沙中的曦月。
司阑举目远望,经此,他真正见识了百辟火的威力。
百辟火,一旦燃起便无法熄灭,百术不可辟之,起火之地将永世为炼狱,万物皆可化为齑粉。
曾作,弑神之用。
能使用百辟火之人,万年来仅有一人,早已驾鹤西去。这个不知名姓的修罗孩子,是当代无出其右的唯一一人。
“殿下……您得抓紧时间了,那孩子怕是遭了什么意外,气息变得越来越弱了。”司阑袖中的传音石传来青穗焦急的声音。
在此地不能御风而行,司阑只能向火场方向飞奔。
司阑见在火场旁,围了一圈修罗,个个袒胸露怀,卷发赤须红睛,彪形八尺,凶色溢脸,他怕自己装扮惹人生疑,便站在他们后面几步远,修罗中间有一孩童,约莫是人类幼童十岁的样子,此时脖子正被一条足有儿臂粗的麻绳拴着,身子另一端系在一合抱之树的树干上。
“灾星!自从这个贱货出生,族里就没一天是安宁的,要雨没雨,庄稼不长,牛羊也不产崽,现在直接给我把房子烧了!”说着,为首的修罗拿着长鞭狠狠地向那孩子抽去。
那孩子箕坐于地,穿着一件非常破烂的麻布衫,露出瘦弱的小臂来,臂上有污黑的泥印和鞭子抽打的新旧伤痕。他也不反抗,只是用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每个人,并磨着后槽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鸣。
“也不是全然没用,他还是有个好母亲的嘛,”另一个修罗邪笑到。
“你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今天就把你活活烧死!”
司阑暗叫不好,使了个仙术,侵了一个修罗的魂。
“他既能生火,怕是火伤不了他,不如将他扔到河里去。”人群后面一个修罗说道,没人瞧得见他两眼放空,目光呆滞。
众修罗点头称是,粗暴地扯着孩童的脖颈,他一步一跌,遍身泥土,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暗红色的血水将干旱的土地泡得发软。
司阑轻声跟在他们后面,从宽袖里伸出一截长鞭,这本是他父亲于加冠之日赐予他的成人之礼,鞭上带有利刺,伤人时可剜住血肉,入骨七分,司阑觉得用它太过残忍,这些年一直摒了它上面的刺,只做普通软鞭,放在身边,如今倒是派上用途了。
他一松手,这条软鞭便如蛇一样潜行,滑进河中,一丝水花不曾溅起
“哗——”,水面掀起大浪,孩子在水中剧烈挣扎,仰头大呼,他的同族,此刻正在作舞为戏,欢笑取乐更有甚者,搬起河边大石向他砸去,不一会儿,就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待修罗们如鸟兽般散去,司阑从黑暗中走出,向河下流走去,一个小小的颤抖的身影映在他眼里,他那条软鞭一段系在岸边的枯树干上,另一端被刚刚死里逃生的孩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没事了,没有人会来伤害你了。”司阑脱下黑袍,把孩子裹起来,但他仍旧不住地发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司阑将孩子轻轻抱在怀里,哪知一靠过来,一双瘦弱的小臂便抱紧了他的脖子,发出低低的抽泣,他便轻轻摩挲着孩子的后背,两人向着朝夕苦海的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