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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场雨 ...

  •   排练的时候沈艾心不在焉,状态完全没有之前几天好。惹得音乐邵老师说了自己好几句,毕竟是队伍里难得的好好音色,本来老师可是对她给予了厚望的,如今这发挥越发不稳定,越是比赛临近,就越是让人担心。

      “我知道这几天你们压力大,老师也很辛苦啊,要是到时候能为学校赢得荣誉,那也是份好事呀,”邵老师对着大家苦口婆心地说教道,“越到节骨眼上,大家越不能松懈啊。”

      “昨天,我们的主力军郑同学回来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现成的伴奏,也算是在表演形式上来了个大创新,现在我们先合一遍试试看。”

      随着邵老师的一声令下,大家才把目光投到了那架钢琴之上。

      泛着金属光泽的外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样绝妙的音色,只等一双灵巧的双手触动这其中最玄妙的节律。

      “老师,郑屿年有点事,可能会晚点到。”周渝尘举手说道。

      “行,那咱们就等等他,刚好再排练一遍。”

      “怎么回事啊,凭什么我们迟到要被说,这个郑屿年迟到老邵竟然一点都不在乎。”

      “就是啊,要不是因为他,我们才不用在这里吃这种苦头呢。”

      “什么人嘛这是,我才不练,谁爱练谁练,老师都不讲公平,还指望我们这些炮灰做什么?”

      身边的窃窃私语逐渐凝聚为更大的恶意,沈艾听在耳畔只觉得愈发心痛不已,为何人人都对他有着那么大的偏见。

      他就像一颗洋葱,只有慢慢剥落它的外壳,才会在流泪的酸涩中看到他背后真实的个性,这是何其温暖的一个人,却总在表面犟着一颗桀骜的心。

      “郑屿年才不是这样的人!你们不知道,他为了这次的训练,也一直付出着自己的心血。他重新来学校之后,第一时间就来了排练,证明他也很重视这次比赛。”

      “他的努力,不比我们少。如果没有他的加入,我们的伴奏会少了灵魂,他的琴技,你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啊。”

      沈艾的这番话让不少人噤了声,但还是有不识好歹的人继续抬杠着:“要是没有他的加入,我们也能一样好啊,凭什么把他说得那么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

      沈艾嘴角微微上扬,她不再与面前的人置喙什么是非,在她心中,如果非要在音乐界里寻一个高低,那么郑屿年就是她至高无上的标准。

      他手下流淌的音乐,仿佛能穿越古今,在人们心中困顿迷茫之时,带来全新的一片慰藉。

      他的存在,就像个英雄般无时无刻不守护着自己。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所不能呢?

      “说是无所不能又怎么样?至少在音乐这方面,比你厉害多了。”

      此言一出,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男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作势就要和沈艾争个高下。

      “抱歉大家,我来晚了。”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郑屿年单肩挎着书包,就这样闯入了众人的视野。

      “既然来了,那就开始排练吧。”邵老师重新召集大家,面上又露出喜色。

      只有沈艾不经意间看到男生瘦削的左手上,还残留着挂吊瓶的痕迹。

      窗外的风凛冽,好似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窗外梧桐树的叶子片片垂落,好像一年的过渡,就藏在这斗转星移的变换里了。

      事实证明,郑屿年确实用行动让周围多嘴的人一下子都没了叫嚣的勇气,当他演奏起钢琴的那一刻,世间一切似乎陷入万籁俱寂的空灵,只剩下大自然最真实的律动在空气中飞舞。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

      “比起机械的刻板音乐,其实有时候融入了情感的演奏,才是最打动人心的,”邵老师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天之大》这首歌,里面的情感最是耐人寻味的了。很多人都说这是从歌词看起来,可以算作是对爱人的感谢。其实不然,这首歌字字句句都透露着对于母爱的讴歌与赞颂,天之大,唯有母亲的爱,是完美无瑕。”

      “我觉得你们唱得不错,可就是差了点味道,说不上哪里不对,郑屿年这一弹我就懂了,是缺了最重要的东西——你们对于母亲真正的爱啊。”

      “你们想想,每次放学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每次上学前那丰盛的早餐,每次跌倒那帮你擦拭伤口的双手,不都是我们最亲爱的妈妈吗?她把我们带到这世界的那一刻起,这一生的羁绊就该由此注定了。”

      沈艾听着邵老师的话,忽然就想起沈和君了。她也曾经是一个多么爱美的小姑娘啊,喜欢穿碎花裙,编麻花辫,松垮垮地垂在肩膀上,笑起来像是春天里的迎春花。

      可如今岁月变迁,无数个漆黑寂寥的夜里,她守着那些燃烧生命的蜡烛,一点点缝补这残缺不全的家。

      想到这里,沈艾的眼睛也酸涩了起来。

      郑屿年没有说话,只是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一些,他继续演奏乐曲了。

      于是沈艾就这样愣愣地想着,郑屿年也该是很想念他的妈妈吧。这份情感融进乐谱,也难以被磨灭。

      排练结束后,沈艾故意磨磨蹭蹭到最后,才有了和郑屿年说话的机会。

      “你最近身体还好吗?我刚刚看你弹琴的时候咳嗽了好几声。”

      “老毛病了,没什么要紧的。”

      “那个,他们这些人就是这样,说话心直口快的,但是没有恶意的,”沈艾支支吾吾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你别往心里去。”

      “他们讨厌我也正常,”郑屿年头也不回地离开,“毕竟,我也讨厌我自己。”

      他出门正巧遇上回来拿东西的周渝尘,两人这一次没有打招呼便迎面错过。

      是啊,也许只有像周渝尘那样明媚阳光的人,才会被大家喜欢吧。

      他在心里暗暗讥讽自己,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有了要合群的想法,哪怕是为了那个为自己出头的傻子。

      寒风呼啸,又是一个罕见的寒流入侵,带来了急转直下的降温。沿海城市就是这样不好,什么气象都事事走在第一线,那样冷的一场冰雨,如刀割般打在脸上,连心里也开始无名地疼痛起来。

      外公的病似乎加重了,先前一天里边终归有个吃饭的时候是清醒的,有时候运气好些,还能吐出几个语焉不详的字。可如今就跟冬眠的熊一样,一点生气也没有了。那双耷拉的眼皮在松垮的脸上垂挂着,乌青得可怕,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次睁开。

      沈艾趴在床边发呆,这样的局面可不算好,人到了这个年纪,总是开始忌惮生命这个词汇。

      七十多岁的老人,这样严重的病情,似乎能看到每一天的朝阳,都是一种卑微的奢望。

      沈和君的脊背更加弯了,她才快要四十多岁,如今却生出了不少白发。外公的身体每况日下,像是一根濒临压垮她的稻草。

      镇里的卫生所不愿意接受这样难缠的病人,只是一味推卸责任。沈和君便央了人去寻门路,大医院的黄牛费并不便宜,但那些贩子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只说是约好了专家门诊和时间,只要带好礼品和人去就好。

      沈和君又差人买了火车票,赶上春运,一时间又花了好些冤枉钱。

      大费周章的沈和君还要在店里的一针一线里慢慢耕耘,沈艾看着心里不是滋味。每回她都刻意把作业早点写完,然后帮沈和君打点杂。

      刘德彪的保护费涨得无休无止,频率也渐渐高了起来,一家老小哪里是他的对手。

      沈艾看着窗外寒风呼啸着前来的阵仗,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大概是一段非常难捱的日子。

      这天返校她回得早,温书也温得全面,室友还没回来,她便坐在床铺上发呆。思忖着家里面的那点事情,她总是静不下心,干脆拿出MP3听起歌来。

      熟悉的歌声响起,她的心里才稍许有些慰藉。

      忽然想起,似乎自己那份粉丝的记录手册还没被找到,于是沈艾便起身在寝室里搜罗了起来。

      这样重要的东西,自己肯定不会乱丢,如果教室没有的话,那肯定是放在寝室了。趁着大家不在,沈艾便搜寻了起来。

      可是这手册偏偏要和自己作对似的,翻箱倒柜也不肯露出踪迹。

      偏偏这时,门外传来一身尖锐的叫声。

      张婷婷挽着孟晓雨,似是十分惊讶——

      “沈艾,我就知道是你!”

      办公室里,两方人流对立站着,似乎是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老师,真不是我偷的钱!”

      沈艾无力地为自己辩解着,她只是正常地找自己的东西,怎么就莫名其妙和孟晓雨先前丢了两千块钱的事情有了联系。

      “你还说呢,我们刚刚都亲眼看到了,你着急忙慌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那天肯定也是这样,偷了晓雨的钱。”

      “不是的,你血口喷人,”沈艾讨厌她无名的指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拿的呢?如果没有的话,请你先不要这样污蔑我。”

      “还需要什么证据,你们家的条件不是明摆着吗,你肯定很缺钱吧。”

      一直一言不发的孟晓雨也忽然开口:“沈艾,算我求你了,还给我吧,那是我外婆离开前给我的最后一笔钱。”

      “真的不是我,”沈艾的语调带着委屈,“谢老师,真的不是我。”

      一时间女生的哭哭啼啼在整个办公室里充斥着,谢百和也一个头两个大。

      “我相信她。”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渺远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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