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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凉婉劫(二) ...


  •   秋茗没见过别的师徒是怎么相处的,只知道他与他师尊是彼此的唯一。
      对对方来说都是这天地间最重要的人。

      他本来见凉婉对辛离厄的态度,还感觉奇怪,对自己的徒弟可有可无,不教他修行,也不带他长大,甚至忘记了十年,当对方有难,才豁然想起这么个人。

      现在一看她与她师尊的关系,就知道了,她没被她师尊教导过,便也没学会如何教导自己的弟子。
      不是每对师徒关系都很好。

      不一定是关爱与守护,或许还有管束、要挟、控制、利用……

      凉婉以身为笼,以情为锁,将辛离厄囚禁在此。
      凉婉的师尊也以弟子契要挟,逼凉婉履行她的使命。

      而凉婉这个人过分通透,似有一颗冰清琉璃心。
      有的事,她没那么在意。
      有的事,明知不可抗拒便懒得做无谓挣扎。

      她答应了。

      没有感伤,没有被生生拆散的痛苦,也没有生离死别的惧意。
      甚至,连一句道别都没说,最后一面都没见。

      她只在这座水榭留下谁也无法闯入的禁制,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除非她死。

      直到那袭白衣随着天玄接人的队伍走远,她也没回过头。

      秋茗觉得自己的猜测更加合理了:“凉婉果然对辛离厄没感情。”

      那些旖旎的相处,那些笑靥与温柔,都是怀柔策略,都是假的,目的就是让辛离厄心甘情愿被关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沈霁又问:“所以……弟子契到底是什么?凉婉那样的人能怕这个?”

      沈霁想说:她不是怕。
      但他没说出口,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弟子契有两个作用,其一,弟子遇危有难时,师长能感受到,方便保护徒弟;其二,师长能通过弟子契掌控徒弟的命门。初衷是防止徒弟犯错作恶,若他成为十恶不赦之人,师长便能决定其生死。”
      所以,放眼天下,没有一个徒弟会不敬重师长,没有人敢忤逆尊师。
      是敬,也是怕。

      还有一个作用,沈霁没说。
      知道的人也很少。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想不起来了……

      第三个作用便是:通过连接徒弟命门的弟子契,将徒弟的寿数与修为倒抽到师长体内。
      这法子阴邪,知道的人不会乱说,也不敢乱用,用了就一定会被察觉到蛛丝马迹。

      秋茗“哦”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可凉婉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被弟子契拿捏吧?要不然,她师尊还能亲自赶来这么哄骗她?早就拿她的命威胁她了。”

      “凉婉不一样。”
      “弟子契能制约她,却不能威胁她的性命,大不了鱼死网破,她若重伤,持契者只会比她伤得更重。”

      沈霁浓睫微垂,盯着地上残落成泥的桃花瓣,像是有什么心事。
      良久,才笑着说:
      “她的天赋谁也夺不走,除了她的孩子。”

      怎么又扯上天赋了?
      秋茗没听懂,但也没继续问,反倒皱眉瞪了眼略有走神的青年。
      “你别笑了,你这样笑得很难看!”
      他话说得凶巴巴的。

      秋茗早就觉得沈霁有问题,在天玄宗的人找上凉婉时,在天玄宗提到让凉婉履行使命之后。
      沈霁太沉默了,沉默到有些不对劲。

      “喂。”秋茗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你这样看起来很像……”

      “嗯?”

      秋茗眼珠子转了转。
      “很像你喜欢凉婉,见她遭遇这种事而心中酸楚,看她即将与别人成亲,还被逼着生孩子,你很难过一样。”顿了顿,秋茗抬眼,又指了下沈霁头顶上郁郁葱葱的一树常青,讥诮道:“就像它一样绿。”
      秋茗其实想说:你该不是辛离厄吧?
      他实在想不通他设法进幻境的目的,好像也只有这点能解释得通。

      沈霁:……
      沈霁伤感不起来了。

      沈霁脸色越来越古怪,似无奈,似微恼,却又怒不起来,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你从哪儿学的这种奇怪想法?真是不学好。”

      又来了!
      这人总能以长辈口吻教育别人,上瘾了还。

      秋茗觉得他或许是个唠叨的凡间私塾先生,要么就是妖魔窟里专门喂养小妖怪的大妖怪。

      一想到沈霁抱着襁褓中的小妖怪,颠着哄着,拍着奶嗝,被小妖怪的哇哇哭声弄得手忙脚乱,秋茗就觉得很有画面感,很想笑。

      *

      他们跟着凉婉回到天玄宗,又以传送阵法,将其他的入幻者带到天玄附近,但皓清他们修为不够,很容易在凉婉面前暴露,因而只将他们留在山脚下。

      皓清有自知之明,不敢给他沈师兄添麻烦,但即便他再单纯,也发现不对劲了。

      他不能跟着沈师兄,为何秋茗就可以?

      秋茗怎么看都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体内的灵脉普通至极,一条都没打通。
      这样的人跟着沈师兄,真的是帮忙,不是添麻烦吗?

      倒不是他势利,只是觉得很不合理,很古怪。

      沈霁没给他将疑惑道出口的机会,反倒又用着那副不容抗拒的,为人师长的语气对他说:“大家的安全靠你了。”

      皓清:……

      皓清感动地眼眶湿润,坚定道:“师兄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们!不负重托!师兄也要注意安全!”

      沈霁点点头,转身就带着秋茗抄小路上了山。

      秋茗讥诮道:“我以前在话本里看到个故事,说是南边苗疆有一种族,他们擅控蛊虫,骗人骗心又骗情,被种下蛊的人对蛊主情根深种,坚贞不渝,干柴烈火,精尽人亡!你刚刚对你那小师弟说什么,他都信,你对他下蛊了?”

      “哦。”沈霁像是没听懂他的弦外音,反倒面容平静地问他:“哪儿看到的话本?”

      秋茗嘴一瓢:“我师尊的……”快速开合的嘴又被他及时捂住,露出一双懊恼的眼。

      “你师尊给你看过这种东西?”
      沈霁面色不愉地问。

      “要你管!”
      秋茗凶他,又发现自己的话题被这人带跑偏了,再说回去就显得刻意,他闭了嘴,不想理沈霁。
      这人是专门来克他的吧?

      秋茗到底是有些做贼心虚的。
      他师尊当然不会给他看这种闲书,特别是关于情情爱爱和欲望横生的东西。
      他刚刚是想说:我师尊的书里没有,我背着师尊绞尽脑汁找来的。

      不得不说,他师尊教育他很用心,讲故事都是温和的,带着善意和道理的。

      从小就将他抱在膝上,给他讲水蛙幼崽找娘亲、小兔子要回家、小熊不要吃陌生人的蜂蜜……
      诸如此类,像是担心他哪天被拐了,找不到家,还被坏人骗走不自知似的。

      但显然,他师尊并没意识到,这种故事他三岁的时候觉得很有道理,十三岁的时候再讲就过分了。

      他八岁的时候就发现水蛙并不能找到娘亲,因为它们的娘亲产卵后就离开了,从此两个池塘就是天南地北,不复相见;小兔子也回不了家,因为会被秋茗做成麻辣兔头和蜜汁烤兔腿;小熊……小熊他没见过,砀山上没有。

      总之,他听腻了,想要找些新鲜刺激的。

      他偷偷趁着师尊的木鸢飞去山下采购东西时,用一块兔腿肉贿赂木鸢,让它给带些刺激的东西。

      木鸢非生灵,平时吃的都是灵气,哪里尝过撒了辣椒粉,烤得油光滋亮的兔肉啊!
      一下子就鬼迷心窍答应了。
      问他要哪种刺激,他就说,要师尊书库里没有的!

      木鸢脑子是木头做的,认为师尊书库里都是正经东西,没有的,那就是不正经的。
      于是,什么不正经,它就带什么,诸如边境氏族的父子秘辛,南疆的桃色秘闻,恐怖故事,血腥色`情`暴力……

      很合秋茗口味,但有的对秋茗来说,很难看懂。

      比如……

      “这两人为何绞缠在一起,他们很热吗?衣服都全脱了,但榻边明明还生着炭火,应当是冬日,他们到底是冷还是热?”

      木鸢也不懂,但为了烤兔腿,强行解释:“哦!这是红尘中一种修炼功法,好像叫那什么双修!”

      秋茗大受震撼!
      师尊那汗牛充栋,卷帙浩繁的藏书被他看了个遍,居然没收录这种功法!

      他决定当晚就找师尊探讨一番。

      结果却是……

      师尊坐在案牍前,墨黑长发逶地,披在肩头的外衫跌落,他持着沾墨的笔,僵愣良久,直到墨水滴落纸面,又晕开,废了抄写一夜的经文,他才黑沉着脸抬眸看秋茗。

      秋茗从未见过师尊这种表情,困惑地眨了眨眼。

      秋茗的眼睛很好看,即便在夜色里也是澄澈干净,半带透明的,一脸懵懂,单纯如水,毫不设防。
      让旁人对他恼不起来。

      师尊第一次冰冷冷开口问他:“谁告诉你可以双修的?”

      秋茗怔了一下,像小时候一样胳膊肘撑在案牍上,半坐半起地越过被墨水染得一塌糊涂的经文,凑到师尊面前,近到能感觉对方呼吸。
      小心翼翼地小声说:“师尊是不愿意与我双修吗?”

      他师尊:“…………”

      后来,秋茗发现木鸢失忆了,师尊说它坏了,修好之后就这样了。秋茗还发现自己的那些书册不见了。

      秋茗:……

      秋茗终于知道,自己干坏事被拆穿了,他那几日都有些战战兢兢。

      倒不是怕师尊生气罚他,师尊从没罚过他,相反,师尊只会温柔地哄他。
      但那几日绝对是秋茗度过最难熬的日子。

      师尊没有生气,却在非必须闭关的日子里,丢下他,独自闭关了一整个月。

      秋茗度日如年,秋茗心烦意乱,秋茗……秋茗主动去道了歉,甚至给师尊递的道歉信,落款都是他最不愿意接受的昵称——茶茶。

      秋茗……
      秋茗忍辱负重!

      走个神的时间,他们已经到凉婉居住的那座仙峰。

      为了隐蔽,沈霁将他们依附在凉婉窗前的一株桃树上,沈霁变成了一片桃叶,却将他变成了……桃花。

      秋茗:“……”

      沈霁笑笑,用叶尖戳了戳他,说:“你穿粉色其实真挺不错的,嗯……人面桃花相映红。”

      秋茗:“…………”

      秋茗想揍他,但抬起来的手变成了暖绵绵的花瓣,拍在沈霁身上,跟被棉花打了似的不痛不痒。秋茗怒气冲冲地拿脑袋撞他,却一头扎进叶子怀里。

      “花嫩叶翠惹人醉,花坠叶疏无同期。”

      秋茗:?
      秋茗:“说什么酸绉绉的屁话?!”

      “嘘。”
      桃叶尖啪嗒一下抚在桃花花瓣上,轻柔地像是被风吹动,身不由己才碰他。
      秋茗:……
      他虽然化作一朵桃花,但这片花瓣的位置是他的脸,沈霁的手就摸在他唇瓣上,弄得他很痒,他又挠不了。
      憋屈!

      凉婉站在窗棂前看他们,秋茗立刻不动了,才发现刚刚的话不是沈霁说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从叶子怀里钻出来,对方化作叶尖,却带着指尖温度的手还碰在他唇角。

      秋茗咬牙:手不要可以砍了!

      凉婉依旧穿着一袭白衣,面容清绝,只是腹部已微微隆起,眉宇间带着淡淡愁绪。
      那种惆怅感不浓烈,不仔细瞧也难看得分明。

      但它出现在凉婉脸上,实在惊悚。

      凉婉倚在窗前,瞧那株桃花瞧了很久,久到秋茗靠在沈霁怀里,腰都靠麻了,直想骂人。她才垂睫走到案牍边,提笔写着什么。

      秋茗瞧见了那封信,写给辛离厄的。

      表面是普通问候,却欲将一张隐秘的纸条藏进信纸的夹层中。
      纸条上写着:速离。

      她让辛离厄离开桃花水榭?
      可那里不是被她布下禁制了吗?她本人不去解开,里面的人怎么走?

      秋茗觉得奇怪,她要是想悄悄给别人传递什么讯息,用灵力寄出飞书不是更快,以她的修为,没人能截获,根本不用担心泄露秘密。

      沈霁却看了眼她隆起的小腹,说:“她的修为被封住了。”

      秋茗怔了片刻,恍然大悟。

      凉婉修为被封,她布下的禁制会松动。
      可这时候不应该担心辛离厄趁机逃走吗?为什么还让他“速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凉婉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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