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旁的原色书屋》微甜红薯

2、第二章

　　初冬很快过去，全市进入供暖，人们从大衣逐渐换上了棉服，尤其是海边，冬冷夏凉的，几百米处的灯塔好像覆上了一层霜。

　　蓝色的灯塔是某个夜晚言晏才知道其存在的。

　　晚饭后的十几分钟，原色书屋的全体员工去遛食，言晏才发现这里有一个不太大的灯塔，虽经年失修，但保存完好，说是一个旅游景点也不为过。这让言晏很是意外。

　　月初时，很多游客慕名而来，灯塔成了本市著名风景区。但初冬风起，游客们拍完照片自行钻进了离灯塔区最近的店铺。

　　书店内咖啡小区的顾客络绎不绝，陈述放下新书区的整理事宜，去里面帮忙，单厌舒拿着几篮新书一次一次的挑拣，摆放，直至新书全部上架。言晏也在收银台前忙的不可开交，不知为何，冬季的灯塔要比夏季有名的多。

　　由于书店下午才营业，累了一上午的游客们坐不到咖啡区里，就都坐在了二楼阅读区，一楼只有一些本地人。人手不多，言晏收银二楼两处跑，一会儿帮这个找书，一会儿帮那个找书，后来乔爷爷看不下去了，把二楼自主查书电脑打开，这才解放了言晏。

　　“那个电脑平时不用，只有冬天人多的时候才会打开，这是咱们老板的意思，他貌似不太喜欢电子产品，平时还写信呢。”乔爷爷下楼的时候跟言晏嘟囔。

　　言晏解开疑惑，“咱们这里还有信箱吗？”

　　“灯塔旁边不是有一个暗红色的吗，经常会让你述哥或者你小舒姐去递进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寄出去。”

　　言晏哦一声，这个年代还用信纸来传递交流，也是不多见了。

　　“你好，”一个女生怯生生的问道：“请问，这个表白墙还可以使用吗？”

　　乔爷爷已经走回了门口的座椅上，言晏落后几步，回过头对穿着百褶短裙的女生说：“可以的，墙边有便利贴跟笔。”

　　表白墙在咖啡区门口的一边，那一侧的墙没有书架，都是些零零碎碎人们写上去的便利贴。

　　女生说了声谢谢，就去墙边开始写字。

　　“年轻真好啊。”陈述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热美式，冲言晏眨眼。言晏微笑，说：“述哥也很年轻。”

　　“啧啧啧，你述哥现在不行了，马上奔三了，你还小，也去写点东西，反正也不用署名。”

　　言晏沉默着，陈述回到咖啡区，继续将上桌客人留下的残羹跟杯子收拾利索。虽然年轻，但总归是没什么可写的。

　　她回到收银台前，查看出版社那边送来的冬季书单，各种类型的都有，是近几年兴起的网络文学作者们的新书，青春类的，悬疑类的，耽美类的等，还有些老牌作家蛰伏多年的新书。

　　滴滴滴......

　　电脑响起，是公众号老顾客们发来的消息。言晏迅速打开聊天框，一个头像漆黑的人发来消息。

　　‘你好，张嘉佳的《天堂旅行团》有卖吗？’
　　‘您好，有卖的。’
　　‘是什么价格啊。’
　　‘平装版36元。’
　　‘好的，运费多少？’
　　‘我们原色书屋是免运费的，如果您需要，直接在小店后台下单即可。’
　　‘好的，谢谢。’
　　‘不客气，祝您购物愉快。’

　　做客服已经做的非常顺畅了，言晏关掉聊天框，开始处理顾客的订单，线上的书籍购买都是由出版商库房直接发给顾客，言晏只需要跟出版商对接人沟通就好。

　　咚咚咚

　　言晏抬头，一身穿白色西装的女人出现在面前，精致妆容，利落短发，有着女强人的气质。

　　“你好，我是林野。”女人掏出名片递给言晏。

　　‘熹野慈善机构负责人—林野’

　　“您好，”言晏接过名片，站起来说：“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林野指着一楼角落堆在一起的有些破损的书籍，说：“我是来收书的。”

　　言晏想起单厌舒说给她的，原色书屋跟一个慈善机构一直都有合作，这个慈善机构是原色书屋各类活动的赞助商，而原色书屋也是该慈善机构书籍捐赠最长久的提供者。原来这个慈善机构就是熹野，熹野是前两年才发展起来，当年为抗洪抗灾做了不少贡献，也因此轰动全国，成为国家性的慈善机构。

　　但它并没有因此壮大，扩展疆土，依旧在这个小城市里面，做着从小到大的捐赠以及救助。

　　言晏从收银台出来，帮助林野将书籍搬到门口的小面包车上，乔爷爷已经熟睡，门口的动静都不能让他抬一下眼皮。

　　林野的司机刘岭用推车很快将全部书都搬到了后车厢里，林野向言晏道谢后，坐在杂乱的副驾驶上，离开前还向言晏挥手，示意她回去。

　　言晏挥挥手，退回店里，林野清冷又亲切的气质久久挥之不去。她拿着林野留下的名片细细看着，像是要将这张精细的纸盯穿。随后，她抬手将这纸放在墙边的北欧风置物架上，继续处理店里的琐事。

　　傍晚到来，游客们早已经退去，陈述照例帮所有人点了饭，这次言晏没有忘记，接到汤面的时候她向陈述表达了给他饭钱的意图。

　　陈述诧异，说:“咱们这里是包吃住的，你不知道吗？”随后，陈述冲着闭眼小休的单厌舒喊到：“你没跟小言说吗？”

　　单厌舒皱眉不说话，眼皮都不抬一下，吸着清汤面，吃的津津有味。陈述瘪嘴，看向乔爷爷，示意他不满单厌舒的忽视，乔爷爷微微笑道：“怪我，小言刚来那天我没介绍清楚。”

　　“没事没事，是我没仔细看官网上的员工福利。”言晏抿着嘴，略微紧张的解释，手里的手机被紧紧的捏着。“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搬来书店住了？宿舍是在哪呀？”

　　乔爷爷搬来一把竹椅，屋里的白炽灯不知从何时被谁换成了暖色灯，四人围坐在收银台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听完言晏的话，陈述问起来：“你现在住哪？宿舍就在书店后面，那不是有一幢灰色平房吗，就在那里。”

　　言晏快速咀嚼完嘴里的面条，“现在自己租房住，正好半个月后到期。”

　　“正好，搬过来住吧。这样就不用挤地铁了。”乔爷爷说。

　　言晏点头，拿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可以，其实也不用挤地铁，半夜地铁人都不是很多。”

　　乔爷爷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条，抽张纸擦嘴，“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没错，”陈述搭话：“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但还是有些不安全的事不可避免。”

　　言晏再次点头，“对，我也觉得，到时候我就搬过来。”

　　晚饭一如既往的过去，白日的风等到夜晚卷土更胜，店内生意有些许的惨淡，来来回回就只有两三个人，言晏半趴在收银台上，眼睛随着单厌舒的走动转来转去，单厌舒拎着装书篮穿梭在各个书架之中，像书之森林里整理杂草的美丽的红色精灵。

　　乔爷爷年纪不愧是大点了，趁没人的空档已经眯了好几觉，言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在群里，幸好乔爷爷的睡姿很正常，不然陈述就会笑疯在标识着中国名著字样的书架前。

　　陈述说，乔爷爷已经有76岁了。

　　但言晏对他的初印象却是一个建强的中年人，矫健踏实的步伐，眼睛炯炯有神，言晏觉得，乔爷爷年轻的时候一定很爱健身，一定是个招很多小姑娘喜欢的帅哥。

　　“那你对我的初印象呢？”陈述发来消息。

　　言晏回复：“清冷高挑的大帅哥。”

　　“给你竖大拇指，本人非常满意。”

　　言晏回过一个调皮的表情。

　　“你好，结账。”收银台前传来清脆的声音，言晏抬起头，是下午那个写便利贴的女学生。
　　“您好，35元。”

　　女学生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粉色钱包，翻了几下拿出一张五十元的纸币，言晏找零，将小票跟书装到纸袋里递给她。女生卸下双肩包将纸袋塞进去，说了声谢谢，转身朝门口走去。看得出来，她是本地人，她的校服印着青园市第一中学，看模样应该是个高中生。

　　女生手搭在门上，犹豫了几秒后终于下定决心，像是憋着一口气的样子，对言晏说：“我想请问一下，你们还招兼职吗？”

　　言晏愣了一下，手上捋钱的动作停下，讶于她红透的脸。但又非常懂她，这种面对社会的窘迫跟紧张感，言晏也有过。

　　正巧乔爷爷醒来了，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们目前不招兼职。”

　　女生瞬间失落，再次道谢后跑了出去，言晏这才瞥到她书包外侧口袋里的奶瓶，貌似还听到了由于跑动导致瓶子里剩余水的摇晃声。言晏没有多想，只当可能是她的小弟弟或者妹妹吧。

　　书店的铃铛被一次又一次撞击，大家都裹紧自己的衣服结束了忙碌的一天，言晏在地铁转线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胃疼，强撑着回了出租屋，肠胃药早就没了库存，她喝了点热水捂着暖水袋强制让自己进入梦乡。

　　在异乡求生存的时候，生病才是最容易被击破的防线。

　　第二天必须要去买些胃药了，肚子边的热水袋已经不能让胃舒服一丝，言晏将它扔到床的另一边，夜色更浓，大脑因倦意伴着胃疼逐渐失去意识。

　　候诊室里冰凉的座位上除了闭眼休息的中年大叔，还有因为生病趴在妈妈怀里小声吭叽的小男孩，年轻女子拿着保温杯给贴着退烧贴的老人喝水，右手边上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困的直打哈睡。候诊室的空位上一直都有人走，也一直都有人来。

　　言晏拿着身份证盯着候诊区叫号屏，她的前面还有三个人，消化内科的患者要比其他诊室的多很多，忙忙碌碌的成年人甚至连早饭都没时间吃。言晏的胃病就是不吃早饭导致的。

　　“请言晏到7号就诊室就诊。
　　请言晏到7号就诊室就诊。”

　　言晏走进7号就诊室，黑框眼镜女医生平淡的语气让她逐渐放松，言晏的病症很轻，但仍然需要吊盐水。

　　言晏看一眼就诊室墙上白色的方形表，对医生说：“我能晚上来吗，中午要去上班，可能赶不上。”

　　女医生蹙眉，却在下一秒点了头，“可以，我先给你开单子，晚上直接来就行。”

　　“好，谢谢。”言晏拿着各种单子走出就诊室。

　　机器甜美的播报声音随即响起，“请毛亮亮到7号就诊室就诊……”

　　原色街拐角处的流浪猫又胖了，身上从前脏兮兮的白毛也干净了很多，被清洁过的地上躺着一些鱼刺的残渣，不知这是第几次看到它了，每次它都慵懒的靠在指示牌下，边舔嘴边沐浴着阳光。

　　言晏经常可以看到它，奈何手里并没有食物可以投喂。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白猫会冲着她叫唤，围着她的小腿一直走到书店的门口，但这次没有，只是象征性的喵了一声。言晏照例摸摸它的头，再走去书店。就在她蹲下摸白猫的时候，一辆黑色保姆车从她身后开过。

　　幸好今天依旧是排到了收银台的工作，言晏胃里还有些隐隐的疼痛，乔爷爷整理零钱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异常，让张澄阳从茶水间端了一保温杯的热水，这是言晏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张澄阳。

　　他戴着口罩跟红色的厨师帽，深棕色的瞳孔清澈却没有光亮，他轻轻的放下保温杯，没有同言晏说一句话，即使她站起来道谢。

　　“保温杯是他的，你用咱们柜子里的陶瓷杯倒出来喝就行。”乔爷爷戴上老花镜说。

　　言晏注意到了乔爷爷的眼镜，拿出一个青色陶瓷杯给自己倒了半杯水，“乔爷爷，您什么时候戴上眼镜了？”

　　乔爷爷干笑两声：“这不是年纪大了吗，眼睛花啦。”

　　“可我觉得您像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样。”

　　陈述从楼上下来，对言晏的话嗤之以鼻：“你这马屁拍得也太响了。”

　　言晏喝口水：“我是真心的！你不这样觉得吗？”

　　乔爷爷咯咯笑：“小言你就别为难你述哥了，他可不会说这种好听的话，不然也不会天天气到你厌舒姐了。”

　　陈述撇嘴：“谁说我不会说，我只是觉得你太夸张了，乔爷爷顶多像三十多的人，也就比我老那么一丢丢，爷爷这个称呼以后不能叫了，得叫乔叔叔！”

　　这时单厌舒从咖啡间出来，路过陈述时淡然的说了句：“五十步笑百步。”

　　陈述不干了，追在单厌舒身后：“你又跟着起什么哄啊？”

　　单厌舒用她细长的食指戳他的胸膛，一脸嫌弃：“别跟在我屁股后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一个废物小弟呢。”

　　陈述打开单厌舒的手，叉腰道：“你别忘了，我来书店可比你早，要说小弟也是你是我小弟吧。”

　　说到这个，陈述入职书店还是两年前，那时候书店刚刚开业，只有他跟乔爷爷，营业不高，活不多，两人偶尔说说笑笑，但半年后单厌舒来了，乔爷爷的耳边便到处都是陈述跟单厌舒的吵架声。

　　乔爷爷自认为他俩吵架的次数比书店卖出书的次数还要多很多倍，书店里有监控，但书店老板一次都没有看过，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的员工如此。

　　言晏杵着头，略微打趣道：“你们两个天天吵架，要不在一起得了。”

　　大哥亲启：

　　这是我在这里的第三年，第777天，我的书店在这里立足已有两年之久，大哥说要来看看，至今都未亲临，弟深感失望。
　　我的员工（这里都是这样称呼）们，都很有趣，也有各自的心事。我以为她高冷，她却内心火热。以为他无拘无束，他却被某些东西禁锢着。那些表面被禁锢的人，其实很容易就被拯救，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救世主来拯救这个人。
　　这里的钱都来之不易，我如数上缴。
　　大哥，我仍旧期盼着您的到来。
　　末弟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