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单枞全冰去糖

18、北山村（玖）

　　常素眠等人来到村长所住的房子前，扣响了木门。村长是目前北山村唯一一个还住在房子里面的人。三人面色凝重，等不多时，已经变成黑色的木门向内打开，村长看起来行将就木的脸出现在门后。这是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再结合此地的种种异常之处，三人脑内将这段时间的经历串联起来，再看向村长皮笑肉不笑的脸，后背的汗毛都站起来了。
　　村长的头发好像刚洗过，发梢还有些滴水。身上的衣服也与早上所见有所不同。他闪身让三人进门。常素眠对他拱手行礼：“感谢村长邀约，多有打扰。”
　　村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宋安和宋净铜也打过招呼，跟着常素眠进了门。
　　“你们先坐。”进了大门是一个极为朴素的前院。院里堆了些柴火，但是没有罩上布，已经有些受潮了。柴火堆旁边是泥巴乎的灶台，上面放着一个大铁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灶台边上摞着几个又破又旧，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泥烧的碗。另外一边有一个废弃的鸡圈。地上的干草已经落满了灰尘，竹篾编织的围栏已经风化开裂。上面支起了一个简易的晾晒衣服的杆子，上面挂着一件粗布深灰色的外衣。整个房子，包括这个破败的前院都散发着老朽的味道。常素眠鼻翼微动，侧头看向宋净铜的方向。宋净铜即刻读懂了他的意思，拉了拉他的衣袖。常素眠背过双手，掌心朝向宋净铜。
　　宋净铜背在身后的太玄伞挥发出些许粒子，它们聚集在常素眠掌心，逐次形成四个字：天人五衰。粒子离开常素眠的掌心，回到太玄伞上。常素眠握紧拳头，面色如常的在村长的引导下进入正厅。
　　村长家的构造和他们这段日子暂住的土房几乎一样，进了大门就是正厅，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房间的窗户在前院可以看到。进门时，两间房的灯都是暗的。不同的是，村长家的正厅后方，与前门正对的位置，还有一扇门，估计是通往里间的。常素眠出于礼貌，没有多探，而宋净铜则飞出太玄伞的粒子进去探查是否有活物。
　　“村长，尊夫人不在吗？”宋安最后一个进门，转身问并没有进门打算的村长。
　　“没有夫人。”村长哑着嗓子答道。
　　“该不会这些菜都是您亲自准备的吧？”正厅中央已经支起一张圆木桌，上面已经摆好了几碟菜。
　　“自然不会。这不是还有村民们嘛。”村长突然笑了一下，转身往前院的灶台走去。常素眠等人立刻觉得不对，正要跟着他离开正厅。村长似乎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安排，立刻挥手关上了大门，三人被困在正厅内，而通往内间的门原本只有一条缝隙，现下突然从内拉开，走出来四五个持武器的村民。宋安一眼还在里面看到了王磨。
　　“村长！你该不会以为村民们可以制服我们吧！他们连黄鼠狼妖都抓不到的。”宋安离大门最近，急忙拍门试图说服村长开门。
　　“哼哼，那是因为他们原身都是凡人，看不见妖魔！”村长老朽的声音传来，但是并不来自门外，而来自上方。三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上去，但是除了斑驳的天花板，那里什么都没有。正厅并不大，持武器的村民们已经来到了眼前，三人无奈只得拿出本命器具应战。
　　常素眠不必说，霜拂剑对凡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一把不甚好用的剑而已。加上他对村民们心怀善意，就是对方刀剑相向，他也无法全力应战。宋净铜的太玄伞虽然可以变化形态，也能遇水发生爆炸，但是她本人并不通武功，在室内也无法使用爆炸这种方法自保，所以施展空间也很小。只剩下宋安，但是猱尺只有那么大，房间里面虽然有些烟尘但是数量有限，他无力制作出足够的武器将所有的村民都钉在墙上。与三人的束手束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仿佛已经失去神志的几个村民。他们手持武器，也不管敌我双方，总之就是胡乱的挥舞。即使砍中自己人也无所谓的样子。常素眠等人一边要注意不要被他们伤到，还要注意他们互相之间不要伤到，短短两个字的功夫，已经有些疲惫。常素眠咬紧牙关一路后退隔档，最终被逼到了大门边上。他侧过头，贴着已经老旧的木门向外喊道：“村长，你对这些村民做了什么！”因为村民一直在逼近，常素眠得空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样子。这些持武器的村民眼神涣散，瞳孔外有一层薄薄的白雾。他们的脸色铁青，毫无血色，喘着粗气的口腔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牙龈泛白，牙齿发绿——怎么看都不是往日的模样。
　　“与尔等无关。”声音再次传来，还是天棚的方向。但是与村长往日说话的语气和语态不同，这次吐字更为清晰，节奏缓慢。
　　“别跟他废话了！”宋净铜端着太玄伞挡在自己额头前，她发现这些胡乱攻击的村民并没有什么招式，只是挥舞着武器从上面砍下来。她固定了这个姿势后略略有些余裕，开始思考起来。制作太玄伞的金属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性质，它会不断的挥发出粒子。如果宋净铜不理会这些挥发掉的粒子，那么它们就会这样消散在空气中。但是，如果宋净铜将灵源注入其中，她就可以操纵它们。因为粒子微不可见，会随空气流动，宋净铜在北山村的这段时间，尝试控制挥发出去的粒子通过活物的呼吸进入对方体内。此时，她就在全神贯注的控制着这些粒子，试图让他们进入村民们的体内。“这些人根本已经没有呼吸了！”宋净铜发现，自己控制的粒子无法进入村民们的体内。她屡次尝试均以失败告终。起初她不明白，直到方才，她突然想到，如果空气无法进入人体内，那么这个人就没有在呼吸。
　　“你说什么？”常素眠怒吼道，“他们死了？”
　　“如果人不呼吸就会死的话，那么他们就算一开始没有死，现在也死透了。”宋净铜说道。
　　“可是……”常素眠无法相信村长会杀死这些村民。他们曾经还是自己每天都会见到活人，甚至王磨还曾与他们对话。村民被黄鼠狼妖杀死，村长会在它离开结界后杀死它。常素眠，包括宋安和宋净铜在内，都不曾想象村长会伤害他们——毋宁说，他们立足于此事的前提是，村长会保护北山村。常素眠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他横扫一剑出去，用了十成的力气，跟前的三个人都被剑气击中飞了出去。宋安这边一直引着发狂的村民劈砍在身后的木门上，常素眠将人击飞出去后，转身夺下宋净铜前面的村民手里的斧子，再将对方掀翻在地，随后去破坏木门。三人的本命器具都不算是强力的物理攻击手段，现在有了斧子，加上常素眠怒火攻心，不一会儿门扉就被破开了一个足够他们通过的窟窿。他扔下斧子，将霜拂剑收好，在宋安出去后把宋净铜也推了出去。他回身将挣扎着又要扑过来的村民隔档开，看了一眼已经没有神志的王磨，咬牙从破洞中逃出了房间。
　　“愚蠢。”村长的声音没有消失，反而出现在他们身后，“离开了房子你们只会死的更快。”
　　“如果你愿意杀死更多的村民，只为了杀死我们的话，那你就来吧！”宋净铜一边跑一边对着天上喊。
　　“哼，这些村民早就死了，根本不存在杀不杀的问题。”村长的声音落到实处，常素眠回头就看到他紧跟在自己身后。他屏气加快脚步，对着自己身前的两个人喊道：“去林子里面！”
　　“你疯了？林子里面全是村民，我们进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宋安回头对他喊道。
　　“听横泉的，进林子。”宋净铜追上宋安，一掌拍在他身后。她年纪小，个子不高，打到宋安下腰处，差点儿把人推到。宋安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带头进了林子。宋净铜的决策并不太需要怀疑，这是宋安自从认识她以来一直的认知。
　　三人进了林子后飞快的闪到树干后，村长跟进来，脚步放慢，提防地四处观察，以免漏掉他们的藏身之处，也防止他们突然出现偷袭。三人屏气仔细聆听村长的脚步。经历天人五衰后，他的仙力显著下降，脚落到地上，踩在落叶断枝满地的地上很难不发出声响。宋安和宋净铜躲在同一棵树后侧，常素眠负责定位并将信息打手势告诉给宋安，宋净铜则静心在脑中快速搜索村长可能的真身。
　　“缚仙索”宋净铜操纵粒子在宋安掌心写下三个字，宋安微微颔首，宋净铜不动声色的出了口气。
　　目前的线索已经很多，但是仙官并不会被记录在《百魅谱》和《魑魅魍魉大全——百魅谱增补》之中，所以村长的真身可能根本不为三人所知。宋净铜在自己储存不多的关于仙官的知识体系中拼命寻找和名字有关的法术，一无所获。
　　尸乡，洛水，白天分散各处，夜里栖息在树上，名字，只有村长可以使用。
　　“你们不吃石子，吃下去的食物怎么被磨碎？整块的食物没办法消化呀。”是张武说的。
　　“这边的庄家种植有些奇怪。除了粟，高粱和稻谷，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这里的人喝的是从洛水里打上来混着泥沙的水。”是常素眠和自己发现的；
　　“北山村里有人养家禽吗？”“没有”是宋安从王磨那里得到的答复。
　　北山村的黄鼠狼妖，“黄鼠狼性嗜吸血。一般它捕获食物，都是先吸食血液，再吃内脏，最后吃躯体的。尤其是鸡。说来奇怪，黄鼠狼不到不得已的情况，很少主动偷鸡吃。它们更喜欢老鼠和野兔。如果他们偷鸡，那么一定是先吸干血的。”
　　鸡？为什么会和鸡有关系？鸡吃什么？粟，稻谷，高粱。人为什么无法磨碎食物，明明有牙齿啊！但是鸡有牙齿吗？它们吃高粱是吞下去吗？它们可以咀嚼吗？如果不能的话，怎么消化这些食物呢？
　　“你们不吃石子，吃下去的食物怎么被磨碎？整块的食物没办法消化呀。”张武的疑问又在宋净铜耳边想起。
　　对啊，村民是鸡啊！
　　不，他们是人。他们明明是人，自己亲眼所见，阴阳双瞳中映出来的都是证据。
　　“哼，这些村民早就死了，也不存在杀不杀的问题了。”村长的话又响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维持这个仙界结界？”这是横泉的疑问，也是自己的疑问。宁愿耗费已经所剩不多的仙力，宁愿空等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能抓住黄大仙的人。村长用尽一切维持仙界结界，哪怕村民可能全部被“杀死”，哪怕明知黄鼠狼妖作祟。
　　天人五衰。寿数将尽的天人堕入轮回，他们会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做什么呢？
　　维持住自己的仙官修为？不可能。天人五衰不可逆转。如果离开仙界，进入轮回无法避免，那么在轮回后再入天界就好了。如何才能再入天界？曾经当过仙官，得过机缘，那么……
　　再造机缘吧！村长想到。所以他在堕入轮回之前下凡，回到自己飞升成仙之前的故乡，洛水畔，邙山下，尸乡北山村……
　　“祝……唔！！！”突然出现一根细如发的银线冲着宋净铜的脸颊飞来，紧紧的将她的脸缠绕住。细线拉得极紧，嵌进她的肉里，割破了她的皮肤。鲜血顺着线流下来。宋净铜来不及管这些，她快速飞出粒子将村长真身的名字贴上常素眠的手背，宋安也配合着将缚仙索扔到常素眠方向，常素眠也不管自己的位置暴露，飞身跃起。摸到了缚仙索的同时喊出了宋净铜传来的名字：“祝！鸡！翁！”
　　缚仙索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飞向细线的另外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