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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裴封 ...

  •   二人挪到灵堂前,向逝者行礼,遂见裴封抬头,与他对上。

      徐瑛垂眸,安慰道,“节哀。”

      裴封认出她来,那日多亏得她解救,才能有钱为父母置办丧礼,再凭着来吊唁一事,裴封立时跪在地上,额头贴在手背,行了三叩,“多谢贵人。”

      三春刚过,日头正盛,裴封还要出丧,徐瑛并未多留,走时解了腰间玉佩予他,“我名徐瑛,我父亲是昭武大将军,我打听过了,你家中只剩你一个,若你肯,办完丧仪请携此物来徐家寻我,我替你寻个差事,好过你浑浑噩噩。”

      徐瑛走的干脆,不给他时间拒绝,季信连忙跟了出来,有模有样的讨论,“瞧着年纪不大,是个坚毅稳重的。”

      转而想起徐瑛解释自己名姓,大抵也才认识不久,好奇道,“你向来不爱揽事,这会怎么想替个外人寻差事?”

      “兴许是我自己心里愧疚吧。”徐瑛远在边郡,往日裴封给她写信都是随战报一同来,后来他入了柬议院,书信越来越少,便是回京相见,二人隔着群臣也不曾说过两句话,徐瑛始终记得那双复杂的眸子,还有他官袍袖口露出一小节殷红的伤口。

      裴封过的不好。

      季信听她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愧疚什么?”

      徐瑛不多说,心中筹算着等裴封来了徐府先养个两年,再替他在金羽营谋个职,柬议院不行,就把他送去金羽营,又想起季信换防回京一事有些不解,就转了个话题,“金羽营一向只管中城不论外围,你大小也是个校尉,怎么还要往黎山营换防?”

      提起换防一事,季信自己还有些纳闷,“我也正奇这事儿,魏统领的令一到就催着离京,连夜收了行李一同跟着前往黎山营,这几日换了余飞等人去替,我才能回京。”

      徐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金羽营是宫城内营,与黎山换防并无先例,她总觉得蹊跷,一时却说不上来个什么,只能将这事摁在心里。

      玄武街往东就是徐府,季信送了徐瑛回府又被徐老爹留着用了午膳才回的金羽营。

      徐瑛闲不住,跟着跑去金羽营,徐琅一同出了府门往东郊军营去,家中只剩一个老太公。

      金羽营,启明四部之一,立于宫城外围,守护邺京安危。

      徐瑛母亲魏岚,是金羽营统领魏朔的亲妹子,徐瑛出生时,这位大统领还抱过她呢。

      将门世家出生,徐瑛自小有一半时间都在金羽营,明里是隔了几日没来,暗里却是六年有余,她盯着那扇漆黑的大门,心中感慨万千。

      袭承昭武将军前往边郡之后,邺京中事她便知之甚少,她对启明四部有足够的信心,可好像是从大苍营断了粮草开始,邺京局势转变,宦官只手遮天,软禁文德殿,瓦解金羽营,对抗柬议院,就只一个督察署犹存。

      那时的徐瑛还不懂,现在回看起来,桩桩件件都是征兆。

      没出事前徐瑛往金羽营跑的勤,一连着几日没来,这会季信带着她出现在演武场,大家伙都围过来问她可好些了,还有不满的,骂了吴凌云几句。

      “吴凌云就是个混子,仗着祖上侯爵,叔伯又是柬议院的院史,才敢这么放肆!”

      “就是!从前打过照面,那小子瘦小的很!定是用了阴招。”

      徐瑛无奈统一回答,“劳兄弟们担心,我已然好了,得了殿首劝和,明日等他上门致歉呢。”

      又是一波余声噪起,徐瑛被围在里侧吵的耳根子疼,皱着眉看着眼前唾沫星子横飞,未及她和季信发作,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统领好,声音戛然而止,人群立时朝一个方向行礼。

      魏朔与徐琅年纪相仿,面上不苟言笑,体态稳健身材高大,宽大的墨锦长袍着身还露出靴底,他自内堂而出,过演武场到跟前,人人噤声低头,唯有徐瑛与他对视。

      “瞧你们个个闲的紧,视营中纪律无睹,那就都去加练,子时过后换班宫城巡卫。”魏朔声音低沉,叱骂这几句透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在场无人敢反驳,都默默的应了声迅速有序的离开。

      金羽营统管七万兵,统领之位自然不好当,魏朔雷霆手段,管的金羽营上下心服口服。

      调开众人,只剩徐瑛和季信,魏朔往前行了两步,睨了眼季信,“你不是今日休沐,还穿着当职官服招摇过市?”

      季信语塞,他身上还挂着令牌和佩刀,那是为了进宫方便,谁知被上司抓包,一时间捏着长刀无所适从。

      徐瑛也不敢呛魏朔话,朝季信抛过去一个略带同情的眼神,下一刻就听魏朔冷酷无情道,“这么喜欢当职,本月休沐取消,你跟着一起巡夜。”

      季信恭敬躬身算是应下,内心苦不堪言,天知道,他才换防回来。

      魏朔手拢在袖子里,往中心练箭的地方去,徐瑛连忙跟上。

      “京中人人说你躺着休养,亲眼见了才知你健壮的很。”魏朔话里带讽。

      徐瑛听了也不生气,努努嘴反驳,“京中人人还说魏统领一个打八个,大抵是外甥像舅舅吧,我也得了这一门好。”

      魏朔侧目,眸中欣然,“嘴贫的很,你老爹回京前还写了信叫你入我金羽营训练,届时还看你笑不笑得出。”

      徐瑛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金羽营与大苍营的纪律不同,大苍营里为将要会排兵部署,武力上凭一把浮光刀,旁人都休想近她身。

      金羽营侧重近身相较,日常训练难度颇大,又因是魏朔统领,令人闻风丧胆,季信曾连着七日训练,回来时浑身青紫,肋骨还断了半截,徐瑛龇牙咧嘴的看他养了足有一个月才下床。

      二人过中心武场,魏朔眉梢微挑,扬扬下巴,示意她上前,“去捡几支箭,我瞧瞧你够不够格进金羽营。”

      想不想进是一回事,够不够格进是另一回事,徐瑛不服输,应了声,转头的功夫就有眼尖的人送了箭和弓上来。

      前世她挥刀奔赴战场,用箭的机会极少,她掂了掂此刻拿在手里的弓和箭,仍觉得不大称手,索性起了三支箭搭在弦上,抬臂拉弓,三支箭迅速飞出,重重射在并排的靶心。

      身后众人都露出惊异神情,连魏朔也不吝啬流露赞赏之意,他一眼能看出那弓箭与她不称,声色轻扬,吩咐道:“季信,取我的弓箭来。”

      季信微怔,随即头也不回的跑去取弓箭,生怕他反悔。

      金羽营统领有两宝,震天弓与折月箭。

      弓如鼎重虎筋作弦,箭影流利寒铁为刃,宝物出自内廷,是魏朔上位后,启明帝独赏给他的。

      徐瑛见过两次,印象中无数人尝试,可能拉开那张弓的除了魏朔自己,还有季信和她老爹。

      那头季信已经扛弓走过来,身后的人捧着长箭,徐瑛看的眼直,她早想上手试试,没成想醒过来竟这么轻易。

      魏朔人高马大,单手提了震天弓过徐瑛跟前,饶有兴致道,“可敢试试我这弓和箭?”

      徐瑛伸手,顺着弓身的细光往下看,久违的雀跃感涌上心头,“有何不敢?”

      “接好了!”魏朔松手丢给徐瑛,她双手抱住才扶住,暗暗稳口气才试着拉开弦,这已不是称手,叫如今还十六的她有些吃力。

      季信也是个眼尖的,取了支箭递给徐瑛。

      徐瑛将弓微斜,空出一只手接过折月箭,翎羽搭在虎筋弦上,又伸脚抵在弓身,光点沿弓身最终聚集在箭尖。

      徐瑛身子后仰,左腿发力,闭眼咬牙使劲以双手拉开弦,伴随着她的高呼,弓弦逐渐绷紧,时机一到她立刻松了箭,风声呼啸,折月箭如电光火石飞速划过长空,落在营地外圈惊散林中鸟。

      “唔!”有不少人惊声,叹于徐瑛之力,她此刻左腿发麻,手心发红,季信扶着她站起来还没缓过来。

      魏朔捡起弓,目光流连意甚赞许,出口的话却令人感慨,“你比你老爹厉害。”

      魏朔以武识人,徐家世代忠良,他也曾受教徐老太公门下,与徐琅有过几面之缘,魏岚与徐琅议亲时,凭着二十一岁的徐琅拉开震天弓,魏朔就把亲妹子嫁给他了。

      现在是十六岁的徐瑛。

      有人从外圈拾回那只折月箭,翎羽沾满木屑,说是穿透高树在地上砸出个小坑。

      魏朔笑的开怀,江山代有人才,他们已是长辈,好在徐瑛是他外甥女,值得他骄傲。

      他留徐瑛过酉时,与她用完膳差人送她回府。

      徐府灯火通明,武月武阳接了话就在大门口侯着,老远见徐瑛晃着马回来,武月上前扶着她下了马,连一张不善言辞的武阳都喜形于色,徐瑛皱着眉来回看了两眼。

      “姑娘您拉开震天弓啦!”武月欢呼,对上徐瑛疑惑的眸子,接道,“邺京都传开了,姑娘您还不知道?”

      这消息传开,无非就是震天弓本身,二则是徐瑛年幼,偏偏这两个碰到一起,自然就是邺京的谈资。

      好坏不论,于徐瑛就已是困扰。

      大步子才踏进门,武月想起一事,跟在后头道,“您今日不在,有位姓裴的公子携了姑娘信物前来。”

      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徐瑛问道,“他现下人在何处?”

      武月道,“方才与老太公用完膳,现在应在客房。”

      徐瑛凝住步子,讶异中还有些疑惑。

      这日酉时刚过,裴封就到了徐府。

      他换下孝服,只用孝带束着长发,一身衣衫洗的发旧,立在巍峨的府门前颇有些寒酸。

      可惜来的不巧,徐瑛不在府中,家丁把人交给武月就退了下去。

      武月有些怪异的看了他几眼,见他手上拿着的确实是徐瑛的信物,不敢怠慢,替他斟了茶与他在院子里的凉亭里等着。

      天都暗了也不见徐瑛回来,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还是老太公差了人来叫裴封过去用膳。

      徐家没那么多规矩,裴封是徐瑛的客,自然也是老太公的客,武月带着人去了前厅,老太公等他行完礼招他入座。

      武月一一解释,结束还不忘夸他两句,“这位裴公子是个性格极好的,原先在外头等了大半晌一句话也不多问一个动作都不曾有,与老太公用膳也是恭敬有加。”

      徐瑛心里有了大概,抬步往正堂走,隔的近了听里头没动静转头瞥见徐璋在院子里站着。

      徐璋换了件素色长衫,双手背在身后,身影挺拔,似乎正出神,连她走过来都没发现。

      徐瑛轻声唤他,“阿公?”

      徐璋回神,目光和蔼,“魏统领那把震天弓,使得可还顺手?”

      徐瑛摇摇头,活动肩膀笑道,“可太重了,凭着全身的力气,我才能射出去一只箭。”说罢自顾到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

      徐璋跟着落座,眉头拧着面色不愉,“这本也是金羽营内的事,却不想有人有意要它在邺京传开。”

      徐瑛不解,送到嘴边的茶停下,未懂其中深意。

      徐璋担忧道:“阿照你年纪还小,凭着这桩事在京中风头太过,到底不好。”

      徐瑛展眉一笑,忙送口茶,“阿公,我可不怕。少不得就是有人上门找我挑战,我要是拘着这点,往后怎么扬武门徐家,怎么号令众将?”

      徐家三代单传,到她这代是个女儿家,无论是老太公还是老爹,打小都没将徐家重任放在她肩上,不想以此为压力束缚她,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再年纪大些渐渐就顶了徐家的天,承了将军之位。

      徐瑛杀敌无数,重新活这一次,比前世乐观许多,邺京再险,险不过刀剑的战场,朝臣再恶,恶不过没有粮草的寒夜,她所经历的那些,会永远刻在她脑海里。

      “你有此志向,倒真算是长大了。”徐璋怜爱的摸着她的头,眸中情绪甚多,不多时就敛了神情和她提及裴封,“裴守固便是你的朋友?”

      徐瑛愣了一瞬,裴封的字少有人知,因他还没及冠,怕他日后心里不平,裴父临终咽下最后一口气,替他取了字,她上次听到裴守固,还是在前世回宫后隔了一个拐角,听到柬议院的文臣追着他大骂裴守固是佞臣。

      “吴凌云生辰那日,我在街上摔了礼救了他,不忍他失了双亲无家可归,想着将来在徐家军或是金羽营里替他寻个差事。”徐瑛轻叹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徐璋拈着袖口,沉思道:“我观他谈吐不凡,于诗文经著自有一番见解,若肯入仕,柬议院是最好去处。”

      “不行!”徐瑛听了这话跳起来,往日柬议院的声音还响在耳侧,随后在徐璋疑惑的眼光里又默默坐了回去,解释道,“这怎么成?柬议院乃朝堂中枢,他还未及冠,身子又瘦弱的很,我想着先送去老爹手底下练练身子骨,之后表现的好再另说。”

      徐璋笑而不语,不再多言,妥协道,“既是你好友,看他自己做决定吧。”

      入夜后,府里提裴封安排了客房,徐瑛不便再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季信:喜提停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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