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死的她》樽前老

79、狭路相逢（二）

　　夏幼清想不明白。

　　风鹤唳似乎也想不明白。

　　他打量着风苃无知的表情，似是在回忆一些旧事，眼神闪过一丝落寞，他抬了手，巴蛇把夏幼清勒到七窍流血，他望着风苃的痛苦，像在欣赏绮丽诡谲的地狱画卷。

　　他似是有些遗憾，摇了摇头：“恨？不，我并不恨你。”

　　他字字顿停的仿佛在叙述着别人的事情：

　　“我只是要杀你。就像杀死一只碍事的虫蚁。”

　　“可是我死不了。”

　　夏幼清一张口，鲜血顺着嘴角洒在巴蛇的蛇身上。

　　“就像你没法杀死一只水熊虫。”

　　“那是何物？”

　　“那是你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夏幼清嘲弄着风鹤唳的无知：

　　“它透明幼小，你的肉眼看不见它，原子弹的辐射都杀不死它，最深的海底水压也压不扁它。就凭你的刀剑，在它面前，也只不过是尚未腐朽的尘埃罢了。”

　　夏幼清瞧不起的怒视着他：

　　“我便是这只水熊虫，任你千刀万剐，也不会死，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不懂。”

　　风鹤唳回道，他幽幽地说，几乎要把夏幼清的脸钉穿一个窟窿：

　　“可你这段话，却让我肯定了一件疑虑已久的事。”

　　“什么事？”

　　夏幼清没好气道。

　　“你不是风苃。”

　　风鹤唳的声音低沉，却像锥子一般扎在夏幼清的心上，让她的汗毛直立，背后升起一道凉意。

　　他吁了口气，似是胸中发痛：

　　“你当我不知你所谓何物么？在你们的世界，原子武器如火山喷发一般，威力可毁天灭地，万物夷为尘土。”

　　他望着夏幼清瞳中一震，便已得知结果，不免笑的阴厉起来。

　　“你或许在好奇我从何处得知……”

　　他的音调高了些许，似是得意事情尽在掌中：

　　“自是你的好友告诉我的。”

　　他的眼神漆如点墨，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风苃不会编说你这些荒诞无比的故事……”

　　他起身，扶着桌边下了床，似是重病般喘着粗气，缓着步子靠近了她。

　　他面色青白，却仍旧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笑容扭曲的诡异可怖：

　　“可是樊木会。”

　　“用他的话说，在你们的世界里，最具威力的兵器，便是叫做原子武器的东西。若不是我无法像他一般可以往返空间，倒是真想看看这兵器的模样。”

　　“樊木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他为什么不会跟我说这些？他是我的好徒儿，自然跟我无话不谈。”

　　风鹤唳顿了顿，不满的撇了她一眼，他神色厌倦，声音虽虚弱，言语却化为利刃，直击她的灵魂，说出了一句令她恐惧到心脏骤停的话。

　　“否则我怎么能让他去杀了你呢？”

　　他的双眼像日月重叠的日食之夜，黑暗笼罩了她的眼睛。

　　“你说对吧，夏幼清。”

　　他望着她，仿佛在看着一具死尸。

　　“夏幼清，你倒是说说，这原子兵器，能不能一次性帮我杀死风氏族人？”

　　他的话如惊雷般炸在她的耳边。

　　夏幼清不知作何回答，她的思维乱作一团，她无法理解，樊木为什么会对他无话不说，也不能明白，风鹤唳是怎样得出自己是夏幼清这个结论的。

　　莫非是樊木告诉他的？

　　可是樊木他不知道自己是夏幼清。

　　莫不成樊木真的认出了自己，所以才会救下风苃吗？

　　或是……

　　他又出卖了我吗？

　　夏幼清不敢继续往下想，仿佛在追究下去，她便连风苃这条死不了的命，也会连同着樊木这两个字一起记恨。

　　她只好尽量与“夏幼清”这个名字撇开关系。

　　“夏幼清是谁？”

　　“哼。”

　　风鹤唳发出一种似嘲非笑的冷声。

　　“我不是夏幼清，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夏幼清努力的无力辩解道。

　　“你倒是习惯性装傻。”

　　风鹤唳嘲笑道：

　　“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哪里奇怪，当日在谢府，盈昃传信于我，说风苃已死，他断然不会撒谎，而当我赶到时，风苃却活了。但你的行为举止并不像风苃，她虽骄纵，但从不肯卑颜曲膝，摇尾乞怜，也会不识得我。若是风苃遭人玷污，必然要与其同归于尽，而不似你现今一般，不知廉耻，苟活于世。”

　　他说了一番长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夏幼清看着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似是下一秒便会昏死过去。

　　可是他没有，他似乎是用着一股恨意的劲儿，撑着他那具行尸走肉的身体。

　　“活着就是不知廉耻了么？只有活着才能有无限的可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做过。”

　　夏幼清愤怒得回怼着他，“我只是没能杀的了你。”

　　“你这是承认自己是夏幼清了么？”

　　“承认又怎样，不承认又能怎样，我是风苃也好，是夏幼清也好，你不是一样要杀我？”

　　夏幼清的话虽自暴自弃，言语中却露又透着不服气。

　　“话虽如此，但杀你，和杀风苃的方式不同。而且眼下，我杀不死你。”

　　“你杀风苃是深仇大恨，可我与你无怨无仇，我们彼此隔着不同世界，你去不了今朝市，我也与你的墟海界，华胥国无关，你为甚么要这般置我于死地？”

　　极度的愤怒过后，是夏幼清恢复神智的冷静，她望着他，像望着试卷中最后一道至关重要，又无法解开的难题。

　　“因为天要你死。”

　　“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高了几度。

　　“天象预示，你是主宰华胥的人。”

　　他的声色沉重了几许。

　　“仅仅就因为这个？”

　　“仅仅就是因为这个。”

　　“你仅仅因为你那所谓的天象！就要杀我？”

　　夏幼清怒斥道。

　　“正是。”

　　风鹤唳回答的轻然，似是理应如此。

　　“你是不是复仇复的疯了？我与你毫无关系！我是今朝市的人！我不是你们墟海界的人！我怎么会和你们华胥国有关系！”

　　“风苃，不，现在应该叫你夏幼清，你用着风苃的身体，跟我说你与华胥氏没有关系，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在风苃的身上，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说到底，是你的问题！是你让樊木杀我，我才会穿越到风苃的身上！这是你的错！不是我得！”

　　夏幼清激愤挣扎，像只即将溺死的兔子。

　　“我杀你，便有我的道理。你该死，也是天象的启示。”

　　风鹤唳不以为意道：

　　“要怪，就怪你的命星。星书《索隐》道：‘轸主车之象。’你既主风，便是与我为敌。我杀你不着，自然要让樊木去杀你。”

　　“是你欺骗了樊木！”

　　“何来的欺骗，倒不如说是他愿意，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翟草，他愿意用她的命，去换你的命。”

　　风鹤唳说罢，又咳了一会儿，夏幼清恨不得他即刻咳死过去。

　　“你可知谎言，要半真半假时，才最真切？我从星迹中观着一二。但也足够威吓到樊木。你可知他只得翟草会死时的表情？我很久没见过惊慌的痛苦，他另我很享受。”

　　他说着，竟然愉悦的回忆起来。

　　“我仅仅是筮卜一卦，那女子虽命中有劫，但终会化险为夷，我只借着由头，说那女子命途多舛，易死多灾，他便信了。”

　　“翟草的飞机失事，也是你预料到的吗？”

　　夏幼清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你在墟海，怎么会预料到我们的命运？”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我无法预知的事情，除了……你和樊木。”

　　风鹤唳不屑的挑起峰眉，扑面而来的阴鸷神色，让夏幼清不敢与其对视。

　　“我无法预知你二人的命运。因此，你二人对我来说，便是巨大的威胁。”

　　“我让他杀你，可你却不死。偏偏还转生到墟海来，这是你的罪孽，我虽卜到你与华胥有关，却未预到你会流转到墟海界，这是我的失误，因此，我等你等了许久。今日，我便要弥补我的错误。”

　　“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是要把你肮脏的魂魄从风苃的身体中剥离出去，泯灭你的三魂六魄，把你封印于巴蛇的腹中，永生永世伏地而行，终身被人踩在脚下，与世人为仇，让你再也不能复生。”

　　风鹤唳抓起夏幼清的下颌，把它捏的几乎碎裂。

　　“你想得美！”

　　夏幼清用力的甩开头，癫狂的尖叫起来：“风鹤唳！你杀不了我的！你现在放了我，我还能绕你一命！”

　　“哦？是吗？”
　　风鹤唳讥笑着，伸出了颤抖的手指。

　　她尖叫着，却忽的出不了声音。

　　巴蛇忽然剧烈的抖动着身子，抬起了巨如礁石般大小的青色头颅。

　　风鹤唳藤紫色的眸子忽得发出金光，他望了它一眼，那巴蛇便听从他的指挥一般，张开了巨口，伸出了那分叉的蛇舌，枝蔓般勒住了夏幼清的脖颈，缚住了她的双腿，把她整个人在空中倒立起来，抽丝一般，把夏幼清吞到它那冰凉滑腻的蛇腔里去。

　　像九霄落降的陨星，被肉质纤长的双手承接着，一直拽到赤黑色的地狱里去。

　　夏幼清的声音湮灭在蛇腔之中。

　　风鹤唳听得那几个字。

　　“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