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一粒星尘star

1、桃花

　　那是一个慵懒的下午，清风缓缓吹过山谷，吹响波光粼粼的叶浪、吹向忙里偷闲的笑脸、吹起归宁回门的轿帘、吹动懵懂少年的心弦。她只浅浅地向外望了一眼，便摄走了小小地仙的魂魄，一直痴痴地跟到家门前。
　　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的每一根青丝都巧妙地捆住了他的心，虽然她的脸上没有笑容，但依旧美的出尘、美的入画，他不由叩响了她的家门。
　　“你找谁？”
　　“我找刚刚进门的小姐。”
　　“你是何人？”家丁见他一脸痴相，不由提防起来。
　　“我、我是……”
　　“哪里来的登徒子，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快滚开。”
　　家丁冷酷的关上了大门，将少年拒之门外。
　　地仙思索了一番，换了一身打扮，变作一个游方的道士，再次叩响大门。
　　“道长找谁？”
　　“我找你家小姐。”
　　“又一个找小姐的。”家丁嘟囔了一句，“找小姐何事？”
　　“我看你家小姐面上有几分黑气，特来救她于水火之中。”
　　“黑气？”家丁半信半疑。
　　“正是。”
　　“我家小姐倒确实有病在身……道长稍等片刻，我去通报我家庄主。”

　　“道长快请进、快救救小女吧！”
　　大门轰然打开，跑出一位焦急的父亲来。
　　“不瞒道长，小女刚刚进京求医回来，遍访名医却无半分起色，道长若能救得小女一命，老朽定当衔草结环以报！”
　　“不急不急，待我诊过脉来。”
　　少年一本正经地扮演起老道来，焦急的父母却没看出半点破绽。
　　其实不必把脉的，只看她一眼便能瞧出，这分明是命数已尽的面相。
　　“道长，如何？”
　　焦急的庄主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这沉寂已久的静默。女子脸上并无波澜，自始至终并未正眼瞧少年一眼。
　　“有些棘手，但还有一线生机。我需去寻一味难得的药材，若寻得到，你家小姐便有救了，若寻不到，那我也束手无策了。三日后我若登门来访，便是寻到了。”
　　少年起身告辞，老庄主老夫妻感恩戴德。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他偷偷瞥她一眼，她却并未看他一眼，依旧淡漠地望着窗外，神色清冷。他有些失望，不过没关系，若能为她盗得昆仑的灵芝，她必会欣喜的。
　　少年坚定的离开了。

　　三日后。
　　在庄主夫妇焦急盼望的目光中，老道拄着拐杖步履艰难地走来。
　　“快！快去迎接道长！”夫妇俩大喜过望，忙派人把少年搀进府中来。
　　女子冷漠地将丹药服下，众人都满心期待地等候着，女子忽然晕了过去。一干人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年眉头紧锁，支开了众人，锁上房门，将法力注入女子体内。
　　女子早已是油尽灯枯之势，并不能受到昆仑灵芝仙草的好处，反而因为肉体凡胎承受不住仙草的威力危在旦夕。有了法力的注入在女子体内运行，灵芝开始发挥效用，女子脸色渐渐红润，少年松了一口气，收手等待她醒来。可一旦他一收手，灵芝便不受控制，释放的威力几近摧毁女子的肉身。因为偷盗仙草而被剥去仙骨、收回法器的小地仙身上唯一能与灵芝抗衡的物件便是成仙之前修炼的内丹了。
　　少年心一横，开始运功吐出内丹。内丹离体而溢散出的法力将女子渐渐唤醒。
　　“我已是枯死的花，即使强留在枝头又有何用。”
　　少年并未理会，仍旧将内丹注入女子体内，吊住她一口气。
　　被支去烧汤熬药的庄主夫妇回来了，在门外焦急的敲着门，少年皱皱眉头，化成一股花瓣，裹挟着女子从窗口飞走。
　　等庄主夫妇破门而入，他们的女儿早就不见了踪影。

　　回到了山洞，已经不是神仙的少年又失去了内丹，几乎快维持不住人形，露出一点山精野怪的模样来。女子依旧淡漠，并未因重生而欣喜，也不曾因他非人而心生恐惧。她始终那样淡漠着，眼里是看淡生死的虚无。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试图隐藏妖怪模样的少年将她锁在山洞里，便匆忙跑到山林里去修炼维持人形，她就静静地坐着，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好奇心。
　　少年回来的时候，她还是他出去时候的样子。
　　貌美的少年轻轻跪坐在她身边，歪着头欣赏她美丽的容颜。
　　“天赐你这样一副好容貌，为何不笑一笑呢？你不开心吗？”
　　女子无言。
　　“我本是此处地仙，那日见了你后便被你勾走了神，上昆仑盗仙草，我为治你的病丢掉了神仙的命格又放弃了妖怪的内丹，我为你把自己搞成了非神非妖的一副模样，都不值得你看我一眼吗？”
　　“多谢你为我尽心尽力，但实在不必。本该逝去的人，强留在世上也无益。”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是你的事。”
　　相处的日子里，少年挖空了心思想唤起女子对生活的留恋，可她好像虽然肉身还未死去，心却早已死了，无论多么美好的事物都不能换她正眼一瞧。
　　“明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出去坐坐吧，我给你准备了一身最适合你和春天的华服。”
　　女子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少年欣喜的将衣服放在她身边，带着明亮的笑容进入梦乡。

　　夕阳的余晖轻轻洒在华丽的锦缎上，晕染出柔柔的微光。华服女子淡淡地端坐在一块石头上，双眼虚无缥缈地望向远方。时间渐渐流逝，直到落日一步步走到山底，收走最后一丝晚霞，她的口中缓缓飘出一声叹息。
　　一股花瓣随风而来，从她唇上温柔抚过，把她卷起带回幽深的洞中。山洞里布置的幽香四溢，只是清冷的过了头，没有一丝人气。
　　少年现身，一手扶着她的肩头，一手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女子无动于衷，纹丝不动，似是他并不存在于她的世界。少年有些恼了，眉头微蹙。
　　“你在看些什么？为何不看我？”
　　“……”
　　“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别不理人。”
　　许久许久，女子才缓缓张口，久未活动的关节明显有些僵硬。
　　“你我毕竟相处了这些时日，你既喜欢这张皮，我便送你。只求你以后……莫来扰我。”
　　在少年茫然又不肯相信的目光里，女子的身躯轰然倒塌，一张人皮裹着一颗内丹轻飘飘落在地上，透过飘渺的轻烟，少年好像第一次看见了女子终于释然的微笑。
　　轻烟悠悠荡荡地升起，自由自在地飘出洞去，悄悄散在了春风里，少年怔愣愣地看着她散去，眼里莫名滑出一滴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