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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好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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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会诊室只有沙沙的作画声。
靠在沙发上的青年穿着略微宽大的浅蓝色针织衫,袖长过手腕,白皙修长的手拿起画笔时,油彩常常蹭到上面。
浓墨重彩的黑色将蓝色浸染成污浊,连带着自己也染上了颜料独特的味道。
最终完成的画像惨不忍睹,眼睛不是眼睛,是两点扭曲的黑洞,鼻子缺了一半,嘴巴被封住,双耳如飞蝶。
扭曲线条的加持下,一看就是丑陋的令人作呕之物。
“很多人说过,艺术是反映自身的镜子。”眉眼具有深沉沟壑,法令纹明显的中年女性将热可可推到南若面前,“除了你七岁,这是你第二次画阴郁的画。”
香甜的热气萦绕在空气中,南若垂下眼帘,用沾湿的手帕一点点清洗擦拭着手上的污渍。
“我讨厌别人看到我,然后对我絮絮叨叨说教个不停。”
大力擦拭之下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指甲泛着粉意,温润如玉的外表在此刻剥落露出截然相反的内里。
眼看着南若手背出现大片大片红痕,他的力气却还在加重,表情阴郁的可怕。
“要一份艾司唑仑和阿普唑仑?”张女士翻开桌上的病例,并不为对方的突然变脸惊奇,这么多年的医患生涯,就算某天收到对方自杀的消息她也毫不意外。
“我还没悲惨到要依赖药物的地步。”南若看着自己的手,阳光落在骨节分明的手上,白皙的手背点缀着淡青色血管恍若透明。
他转头盯着在阳光下舒展枝叶的绿萝嘴角勾起,“我去做画家怎么样?”
“你需要换个环境,远离人群。”张女士平淡的视线略过对方发白的唇色和眼下的青黑,在镇定药物中又加了一盒安眠药。
“或者找个伴侣?不是说,爱情是最好的抚慰剂?”南若对医嘱充耳不闻,侧头饶有兴趣地提议。
“我们这个综艺就是来找伴侣的!”
商业广场中央的喷泉处,眉目如画的青年手拿画笔专心致志盯着画板,再时不时看几眼对一米远的模特。
身穿紫色骚包西装,头戴墨镜,胡子拉碴的男人举着烟斗,唾沫横飞,说个不停。
“烟斗再高点。”南若在调色盘上调出诡异的黑绿色,用画笔沾满颜料大胆在洁白的画布上涂抹。
模特动了动僵硬的右胳膊依言把烟斗再举高了些。
“不是我吹牛,我们的恋综阵容强大,像你这样的素人是祖上烧高香了,才能碰到这次机遇!”
“多种类型都有,就缺你这种文艺青年。”
“顾承宇知道吧?大名鼎鼎的金象影帝!”男人拉下墨镜,露出小巧的眯眯眼,眼底精光闪烁,“他也要参加,心动不心动!”
南若抬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顾承宇?”
昨晚30多通电话有一半来于对方。
今天早上回消息的时候,顾承宇约好在喷泉处见面,看看时间也到点了。
一辆普普通通的保姆车在路边停下,冲着这边按了按喇叭,打断了男人的喋喋不休。
南若把画纸从画板上取下,递给对方。
在男人因上面近乎一步一复刻下来的烟斗震惊地时候,就看到对方抬腿上了路边的保姆车。
车门敞开一瞬隐隐能看面舒适宽敞的空间,其中还有一个闭眼假寐的男人。
仅仅一个侧脸,就足够上八卦头条。
男人迅速拿出手机咔嚓八连拍,车牌、糊了的人影全部照上才有心思回头。
一看不得了,光天化日之下,黑色泡面头的少年正当街抢劫。
眼睛里的谴责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大叔,这画摊本来就是我的。那人只是给我看半小时摊位。”少年吐出烟圈,神色不耐,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向大叔拿在手里的烟斗画,“你这画,颜料是我的,画纸也是我的。”
“现在,给钱。”
无法反驳,男人把墨镜扶正,一心二用给狗仔发了条消息。
所以,那青年到底什么身份?
空中花园餐厅,环境幽静,价格高昂。
一份又一份的前菜、主食上完,除了悠扬的钢琴声,只有刀叉刺入牛排的微弱声响。
“南若,还好吗?”经常在大荧幕上出现的脸布满担忧,顾承宇看着眼前的食物没有丝毫胃口,“听说你被赶出南家,职务也被卸了。”
银制的餐刀刺入七分熟的牛排带不出一丝血痕,南若手腕舒展将切割平整的肉块放入嘴中,软嫩多汁的炭烤牛排不负它昂贵的价格,入口滑嫩,香辛料恰到好处。
他面带微笑听着顾承宇表露关心,时不时以点头应声。
他对顾承宇比其他人宽和的多,大多是因为,对方一切动机都很清晰,不需要心声就能判断。
小时候被欺负的泪眼汪汪出现在他面前,于是他按照对方期望,带着小顾承宇去找了顾父,在他的保护伞下,顾承宇茁壮成长。
“要进娱乐圈吗?有我在,我会好好保护你。”被影迷夸赞盛满了万千星河的眼眸,诚恳而认真地注视着南若,让人无法怀疑对方的真心。
曾经的上下位互相颠倒,南若耳边能听到顾承宇激荡的心声,对方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己保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如果饭馆的老板建议他吃鱼,话语的最后再加上“当然,还是以你的意愿为主。”
那么不去按照老板的心意点鱼,他会有种深切的负罪感。
那是作为模范生的好孩子枷锁,现在从社会层面上来看,他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换句话来说,是无牵无挂之人。
束缚在身上的“好孩子”锁链不再上锁,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看着被打开的笼子,歪着脑袋梳理起柔软的羽毛。
望着顾承宇满是期待的眼眸,负罪感又一次席卷而来。
南若抿唇微笑着,听着自己说出了满足对方期待的话语,心却像破了的空洞微微发凉。
昨晚,吹海风感冒了吧。
他咽下焦香的牛排这样想着。
午餐时间相谈甚欢,结账时,看着高达6位数的账单,南若目不斜视掏出银行卡递给侍应生。
手拿pos机的侍应生接过,在机器发出滴滴声响后,完美的笑容维持不住,他不动声色又试了一次还是无法成功支付。
“先生,您的卡被冻结了。”
刻意放低的低缓嗓音带着小心翼翼。
顾承宇嘴巴微微张开,看着强撑的南若满眼心酸,“没想到南家做的这么绝。”
他快速翻开卡包就要付钱,却被拦住。
南若打开钱包,柔韧的真皮包触感微凉,是温女士在他成年时送的礼物,他一直很珍惜地使用,上面一丝划痕也没。
夹层之内总共五张卡,他笑容温和地将信用卡一张一张递给侍应生。
无形的压迫感下,顾承宇放低了呼吸。
pos机上每显示一次支付失败,侍应生的额角就滑下一滴冷汗。
“先生,全部不行。”年轻的侍应生面如土色,向着堂口的经理发出求救信号。
“没关系。”南若轻柔安抚着对方,从口袋抽出一张黑卡递了过去。
虽然叫黑卡实际为银色,巴掌大的卡片由黄金和稀有金属钯制成,消费额度无上限,只为顶级客户提供的高端卡,全球不过一百张。
象征权利与金钱的黑卡,以南若的落魄怎么可能有,那这张黑卡到底是怎么到了南若手里?
南若掏出黑卡付款成功的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顾承宇的眼睛。
pos机显示支付成功,看着松了口气的侍应生,在外人面前顾忌形象的顾承宇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
南若掏出重要的身份证件后,就将银行卡和钱包一起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保姆车,开车的助理注意到顾影帝脸上的表情已经飞速下车走远。
路边灌木丛处一道白光闪过,助理警惕地回头却没任何发现。
保姆车内部,宽敞的空间在进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后显得逼狭起来。
顾承宇单手拧开瓶盖,给自己灌了口冰水压抑自己的火气。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南若,看到对方双腿交叠做在他对面时,心里的火气嗖得灭了。
以前对方从来不会上自己的保姆车,就连应援都是一个电话叫来的餐车。
“秦御还是闫驰?”顾承宇移开视线,看着窗外。
他不甘心就这样被捷足先登,就算南若接受了黑卡也不代表和对方有什么。
“嗯?”南若垂眸遮盖眼底的讽刺。
波光流转的桃花眼在情绪的带动下显得更生机勃勃,很快,这点情绪又掩埋在灰色的死寂之下。
[秦御和苏南星打得火热不敢明目张胆,闫驰还在国外手伸不到这么长,到底是谁?]
他听着顾承宇夹杂着愤怒的心声,给了对方符合心意的答案。
“不是秦御,也不是闫驰。”在顾承宇望眼欲穿的期待眼神中,南若张嘴吐出几个字眼,“是我自己的。”
良久,顾承宇笑了,英俊的脸上充满了无奈,“你要保密,也别拿我寻开心。”
“就算你刚出示就开始努力,也拿不到摩根银行发行的黑卡。”
南若轻笑着并不否认,他的手落到身侧的门把手上,只觉得呼吸着同一空间的气体让他很是倦怠。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顾承宇拿出一看,群聊里活跃到令人生厌的头像欢快跳动,刚上脸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闫驰,回国了。”
“他还说叫上秦御,晚上在‘夜色’聚一下。”
南若慢吞吞地给手机开机,爆炸的消息让手机卡顿片刻,不知道什么时候拉的四人群聊正不断蹦出闫驰的消息。
除此之外,他注意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漆黑的头像顶上写着“纪施琅”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