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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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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熊熊的大火,舔舐着、拥抱着她孱弱的身体,让她在这冰冷潮湿的房间里,第一次感觉到一丝温暖。
火焰越烧越高,渐渐地,漫上了窗帘,爬上了屋檐,而她就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感受着那灼烧的火焰带来的温度。
她多想,多想就融化在这温暖之中。然而,无论身边的火焰多么炙热,她却始终暖和不起来,指尖是凉的,身上是凉的,而心,更像是被千年玄冰锁住了一般,凉得发苦,哽得发涩。
“走水了!走水了!”,忽地一阵呐喊,惊了她的温暖,紧接着,一阵嘈杂,向着她所在方向,奔涌而来。
慢慢地,她站起身来,透过铁青的浓烟,向着屋外望去:屋外站着那个依旧如谪仙一般俊挺的男子,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正看向他怀里护着的那个柔桡轻曼,妩媚纤弱的女子。
那男子细心地用披风围住那个娇小的身影,用一方丝帕护住那女子的口鼻。她看见那女子戴着纯白的玉步摇,那步摇却在火光的映照下刺着冷冽的白光,刺得她胸口一痛。
曾经,在他怀里的那个被细心呵护地人是她啊!现在再看到这样含情脉脉地画面,她只觉得恶心。那一刻,他们对上了她的眼睛,刹那的惊愕过后,他们的眼中就只剩冷漠,不屑,以及庆幸。
庆幸,庆幸什么?庆幸她终于,要死了吗?
她的心突然一抽。
她想起来了,自己的心那么凉,那么冷,不正是拜他们所赐吗?
她想起来了,是他,自己深爱着的那个男人,从她手中骗走了母族叶家的名录,更污蔑叶家,害得她的家人满门抄斩;
她想起来了,是她,自己痛恨着的那个女人,买通大夫,称她已怀有的三个月身孕为两个月,坐实了她与别人有染。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痛苦,颓唐,伤感,痛恨,还有一丝不甘,一起涌上。她踉跄着朝门外走去。“咳——咳——”浓重的青烟呛得她睁不开眼,但她还是拖着自己破败的身子向屋外走去。
她要向他们问一问,为什么!为什么已经夺取她的一切了还不放过她!为什么她都已经放下尊严了却还要夺走她的孩子!
有谁知道,她是多么地期盼那个孩子。
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她。从她在王府中失去宠爱的那天起,就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她多么希望有一个完完整整爱她,属于她的人出现。可能是上天听到了她殷切的期盼,于是让她有了这个孩子。但是失去家族庇护的她,在这个形同幽禁的王府,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又谈何容易。
没有人给她送饭,她要在自己的院子里找野果、挖树根、吃树皮。
有个好心的仆人看她可怜,给了她一些菜种,她便学着去耕地种菜。
没有人伺候她,她便自己学着去洗衣服,一个星期下来,手上满是冻疮。
她的锦帽貂裘都被收走了,天实在太冷的时候,她就用几床薄被叠在一起盖在身上,捂着捡来的一个汤婆子,在房间不停地走动,才能防止自己不被冻僵。
她那么努力地活着,就是为了她腹中的那个孩子。
她甚至想,只要能让她留下这个孩子,能听到这个孩子叫她一声娘,她可以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哪怕是去做一个最下等的奴仆,哪怕去让她伺候自己最痛恨的这个女人。
但是,他非要连她最后一点希望都要掐灭。
与别人有染,多么可笑。
她还记得那天,她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雨水将院中桃花冲刷到地上,与地上的泥混合在一起,狼狈,破败。
初春已经回暖了,但她就算披上披风,抱着汤婆子还是觉得冷。
他到她的院子里,将一碗红花放到她面前,冷声说道:“喝了它,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她盯着他,笑的那么无力:“南宫泽睿,你真的相信这不是你的孩子?”
“是不是我的孩子并不重要,而是现在的你,不配。”
“不配,不配。”望着他凌厉而致命的眼神,她呜咽着,自嘲地重复着。
她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身为名门嫡女却甘心于只做他的一个小妾,为了他的前程,葬送了自己满门的性命。然而现在,就换来一句,你不配。
那一瞬,她从体内到体外,痛不欲生,浑身都在颤抖。
不配?仅仅是因为她的母家败落了,她也就没有资格再站在他的身边,就没有资格为他生儿育女了吗?
他,就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这么多年,对这个男人无条件服从的她,反射性地冲着那碗药伸出了手……
当指尖触上药碗的那一刻,她突然清醒了过来。
“不,不,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抢走他!谁也不能!”
她猛得打翻了药碗,撒开了腿,拼命地向外跑去。
“宝宝,娘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你留下来!”她在心中呐喊着。
谁也没想到一直对那男人惟命是从,小心讨好的她,会做出如此举动,护卫们都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朝她追了过去。
她听见身后护卫们追赶的脚步声,顾不上擦一擦脸上的雨水,只想着冲出去!
冲出去,她的孩子就还有活的希望。
然而,她却听见身后护卫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咚——”,她被一个小石头绊了一下,扑倒在残破桃花混杂着的泥水里,身后赶来的护卫将拼命挣扎的她按住,拖到了那男人的面前。
“掰开她的嘴,”那男人下达着最冷酷的命令。
她拼尽全力紧咬上下颚,力气巨大的护卫竟然没有掰开。
那男人见状,勾起唇角,招手命护卫退开,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竟有一瞬间恍惚。
就在她恍惚的一瞬,她感觉自己的下颚一松,那男人竟然卸掉了她的下巴。
她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男人的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便卸去了她全身的力气。紧接着一道冷光在她面前闪过,男人从她嘴里掏出断裂的肉块儿扔到地上,一时间,鲜血涌满了她的口腔,顺着她的嘴角流出。
这个男人,竟然,割掉了她的舌头!
她痛苦极了,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呜”声。
男人随意地将她甩在地上,掏出帕子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擦着刚刚从她脸上蹭下来的泥水和血水,擦完后将帕子随意地丢出门外。
那帕子渐渐被泥水侵染,如同那残破的桃花。
护卫上来灌她喝药,她却梗着脖子不往下咽,药,顺着嘴角尽数流了出来。
“掐着她的脖子叫她喝下去。”男人下达着残忍的命令。
两个护卫掐着她的脖子,那碗红花最终还是灌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用尽全力,“呜呜”叫着,试图将那吞进去的红花药水呕出来,然而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那一刻,她觉得被抽干了最后希望,眼睛失去了焦距,瘫倒在地上不再挣扎。
望着不远处那被男人随手丢出的手帕。
那是她送给他作为定情信物的帕子,手帕上还绣着这个男人最爱的桃花,只因他曾对她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执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记得他很宝贝这个帕子,可是现在,这帕子被随意丢在泥沼中,亦如现在的她。
遥想那年,芳草依依,落花染衣,再看今朝,芳草依旧,落花无情。
一切,都是因为人变了啊,不,或许这男人一直都是这样冷血无情,只是她太傻,太傻……
“走吧。”男人招呼着护卫,提着袍子绕开她,向屋外走去。
她躺在地上,很清晰地感受着那个孩子,在一点一点与她剥离。
那一刻,她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眼中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眼前只有黑暗,厚重的黑暗,压得她,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了,发现被点的穴位已经解开,她却如同死尸一般挺立在地上,身上沾着冰凉粘稠的液体,心口更像是悬了一块千年寒冰,哽得难受,也凉得难受。
她感觉好冷,她好想,好想靠近一些温暖的东西。
她看见不远处有个烛灯,散发着微小却温暖的烛光。
她虚弱地从地上撑起身体,颤抖地拿起烛灯。
不够,不够,她想要更多的温暖,她想将这温暖锁进身体里!
抱着这样的念想,她如同魔怔了一般,拿着烛灯点燃了所有能点燃的物什。
她想要用这些温暖的火焰来抚慰她残破冰凉的身体…………
但是,现在,那两个令她如置冰窖的人又出现在她的面前,眼中带着庆幸。
她拖着自己破败的身子,一步一步向着门口,向着他们,慢慢走近。
就算她已经被卸掉下巴,她还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为什么!
忽然间,一个烧断的房梁直直地向她砸来,她来不及躲闪,被砸倒在地。
“就连上天,也认为是我的错吗?”她绝望地想道。
她放弃挣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开始笑起来,刚开始笑声如低喃,渐渐地笑声变得疯狂。她昂着头,展开双臂,笑声嘶哑,似是长歌也似是大哭,随着一股火焰腾地一声缠上她的身上,她那含着痛楚的笑声更加响亮更疯狂了。
“啊——————”
“啊————”
叶芃惊叫一声从床上弹起来,摸摸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沾上什么冰凉粘稠的液体,腿上盖的依旧是军队里普通的军被。
再环顾一下四周,干净的白墙既没有烧过的痕迹,也没有倒塌的迹象,桌子依旧靠在墙边,她昨天写了一半的病例还用钢笔压着在桌上放着。
一切,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那个梦,是那么的真实。
她能感觉到痛苦绝望,她能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凉粘稠的液体中,而且那火也是那么真实,她能感受到火焰吞噬她时的痛楚,一切都像她自己的亲身经历。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这一段时间,只要她睡眠时间一长就会做这个梦。
从心理学的角度,如果一个人反复做同一个梦,说明做梦者在心里上有一个与这个梦内容有关的没有解决的问题,心理学的名词叫“情结”,也就是通俗说的“心结”。
但是那个梦,出现的都是古时候的人,发生的事好像与她也没什么关系,爱恨情仇,与她叶芃根本就不沾边啊。
叶芃是一名军医,从毕业开始,就自愿当了一名特种部队随行医师,随部队征战最危险的地方,每日所见的不是死了的人,就是快要死了的人。每日早上都不是被闹钟声吵醒的,而是被炸弹声枪击声吵醒的,有时候做着手术,就有子弹从身边飞过,每日面对的都是生离死别的威胁,哪里还有什么时间谈情说爱。
不过也许也是因为叶芃太过于不拘小节,跟部队里的战友们整天称兄道弟,导致兄弟们对她的性别模糊,到现在连一个跟她示爱的都没有!
就连部队队长都说:“叶芃,人如其名 ,跟个蓬草一样,在哪儿都能茁壮成长,也跟个蓬草一样,整日灰头土脸,一点也不袅娜多姿,哪还有点女孩子的样子。”
叶芃无语望天:“喂,我现在这样嫁不出去是拜谁所赐啊,要不是舍不得你们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怕你们那天真在战场上挂了,我早都去坐办公室喝茶,当美丽的白衣天使去了!竟然,竟然还嘲笑我像蓬草!”
本来因为叶芃的特殊职业问题:聚少离多,且随时面临生命危险,就算叶芃长的很漂亮,也很少就有男的愿意跟她在一起,这再从部队传出去她像蓬草,光脑补一下画面就觉得很凄凉了,谁还愿意跟她在一起啊。
“唉,自己怕不是要带着母胎solo的身份孤独终老了……”
叶芃边想着边走进办公室。
“不许动——”叶芃感觉自己被一杆枪顶住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