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场散漫》是六孤

3、03

　　讲台上的老师声音热情，分析着“为什么中国传说的历史意义被低估了”，很有意思。
　　课间休息，她简单画了个思维导图，把廉怀抛到脑后。
　　打开你发现美的眼睛，到处都有吸引人的东西，她想。

　　当然，身旁的人也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下课铃响，老师快速收拾东西离开。

　　“一起去吃晚饭吗？”廉怀没看她，低头往自己里书包塞书，语调自然而平淡，像是叫一个相熟的朋友。

　　“不了，我晚上想吃点热的。”这个拒绝听起来漏洞百出，班瑜尴尬撩了撩头发，收拾好东西等他先出去。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想吃热的？”那人站起身，回头对她粲然一笑。
　　那瞬间，班瑜深刻感受到长得好看是一件很有力量的事情，表面呈现出来的东西可以把自
　　诩有深度的人迷惑，连解释说明都显得多余。

　　“我想吃牛肉粉丝汤，你要一起吗？”她略有些僵硬，侧头看了眼门口，人走得差不多了，大教室很空荡。

　　“去食堂吗？”廉怀走在前面，回头看她一眼。
　　班瑜点点头。
　　“一起去吧。”他说。

　　正值吃饭时间，食堂人不少，用书包占好座位，各自排队买饭。
　　端着餐盘，面对面坐下。
　　班瑜吸溜了一口粉丝，照顾着自己的形象，小口吞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这顿饭实在太奇怪了。

　　廉怀动了动筷子，他吃的是黄焖鸡米饭，剥下一块鸡皮仍在餐盘里，想起些什么又放下筷子，从书包中拿出便签本，撕下第一页递给班瑜，“联系方式。”
　　那一刻，班瑜觉得打开了一罐新的气泡水，气泡快速消失的声音，在她耳朵里四处扩张，就算场景很奇怪也可以忍一忍。

　　她赶忙伸手接过来，垂下眼看了看，带着疑问开口：“为什么是课程表啊？”
　　廉怀咽下一口饭，目光仍在小砂锅里，“反面也有电话号码的。”

　　班瑜弯了嘴角，吸溜一口粉丝，控制不住自己的苹果肌。

　　“我们现在坐在一起的根本原因，是想谈个恋爱吗？”她想当事人只有两个的时候，心照不宣没什么必要，所以直接开口了，不过实际上这是回宿舍之后，她给自己的变相解读，显得体面一些。
　　真实情况下，她的话刚一出口就噎到了自己，瞬间憋烫了脸，随即怀疑自己是否被鬼上身了。

　　庆幸对面的人没有受到惊吓，反而颇为冷静地接了一句，“嗯。”
　　愈发叫人摸不着头脑，沉默乘虚而入。

　　未经了解认识，直接确定对象，固然是刺激而有趣的体验，不过即便不考虑潜在风险，依然让人担忧。

　　身体里或许住着一个莽撞的家伙，才平息的饭局，又冒出来一句“明白了，我会努力推进度条的。”
　　班瑜从碗里挑出两片薄薄的牛肉，理所当然的语调像是回复大课老师，我会认真写结课论文的。

　　“明天周四，我猜你上午没课，可以推下进度。”那人淡淡看她一眼，继续夹菜。
　　你来我往，竟然可以这样诡异吗，班瑜腹诽。

　　空出一只手摁开锁屏，之前嫌抄写课程表麻烦，设成了桌面壁纸，瞥一眼的确没课，再看一眼廉怀的课表，他一天都没课。

　　稍微思考一会儿，她僵硬地说：“明天早上我有学习任务，大概率选择呆在宿舍，要么下了课…”
　　廉怀不看她，擦了擦嘴，“待会儿有事吗？”
　　班瑜觉得或许这个人也不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这么主动的人，而且他们不熟啊，她说：“应该没有。”

　　已经没有喝气泡水的感觉了，他们有点像在讨论某个课题的完成情况，为了某个共同的目标设立计划。

　　时间不到下午六点，廉怀说，“一起散个步，好吗？”
　　她侧头看向他，点头答应，那人嘴角扬起一些，表情可以用柔和来形容。

　　喝掉的气泡水会在身体里发出小小的噼啪声嘛，不知道，她现在也没有喝，但是的确有某种奇怪的小感觉在心里蹦开。

　　两个人吃完饭，把餐盘送去回收处，一前一后走出来。
　　廉怀注意着班瑜的背影，他在想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深入了解上来。
　　对付一个经常为幻想心动的女孩，应该有选择的泄露信息，让她好奇。

　　沿着香樟大道漫无目的的在校园穿行，他们中间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踩上这块相对开阔的地界，那种讲不清楚的尴尬得以消解，少人的空气组成屏障，创造出相对安全的空间。

　　除了冬天，班瑜一直是香樟大道的常客，她喜欢散步，自认为能想到和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为此感到开心。人不一定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事情，但一定能找到显示自己特别的证据。

　　散步的乐趣在于可以和眼见的一切对话，不过班瑜偏爱的对象一般是说不了人话的东西，比如空气，比如植物，比如…很多。
　　她不是多么热爱自然，只不过想换个身份开口。

　　如果把她的对话写得优美一点，那可以是自然童话，写得犀利一点，那就是环保宣言。
　　事实上，她只是自己，仅代表自己的利益。

　　班瑜强迫自己不要投入于脑海中的碎碎念，因为考虑到身旁的人或许需要搭个话？
　　可是她思来想去，发现只能用一些随意的问题来引出可能并不精彩的后续，然后放弃了开口。
　　那样的聊天会比她目前脑海里想到的东西更加有趣吗？

　　班瑜想要一场美妙的恋爱，同时也不想为之努力。
　　话又说回来，恋爱是需要努力的吗？

　　此时就得夸一下廉怀了，当他瞥见那人一副“在想事情，最好不要打扰”的表情，从包里掏出耳机给自己带上，默默与她保持相同的步调。

　　她有自己的世界，廉怀也是一样。

　　于是当班瑜意识到这条路即将走到尽头，心里有些惊慌，一个恍神从发呆中清醒过来时，余光里那人正一脸陶醉地望向远方。
　　发现一个比自己还会发呆的人，感觉有种奇妙的联系。
　　她的视线不自觉的多在廉怀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同时放缓了步子，以至于那人侧头的时候躲闪不及，最后索性大方看了。

　　廉怀挑了挑眉毛，试探性地取下一只耳机，问她，“要不要一起听？”
　　这种偶像剧的情节，班瑜年纪再小一些幻想过多次，或许是因为这种无形的连接，也或者是她其实也挺喜欢的，她弯了眼睛，溢出一些笑意，轻声说“好”，话音矫情。

　　那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湿巾将其中一只擦拭干净，而后递过来。
　　耳朵里播放李健的《传奇》。
　　这首歌她记得自己曾经做过歌单分享，第一次听的时候武断地认为这歌直白浅显，某个晚上忽然其中一见钟情的梦回归现实，觉得李健真是浪漫，能用写来具象一个梦，这是罗曼司的完整发展。

　　歌声给人一种现实之上的漂浮感，班瑜的眼睛不由自主望向廉怀，那人睫毛闪烁的动作，提醒她这样不妥，但她的目光早就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就别主了，也挺好的。

　　班瑜想过如果一个人的脸太有吸引力，那么爱屋及乌去喜欢他的灵魂也不是不可以，这挺有道理的，只是忽略了另一种可能，脸和灵魂一样具有吸引力的情况下，爱屋及乌听起来不像个好词。
　　那人可能属于后者，她这样想着，回过神来骂自己一句“花痴”。
　　这可恶又可爱的氛围啊！

　　廉怀浅浅咧着嘴，他想这人笼罩在自己创造的氛围里，会好办一些。
　　不过天不遂人愿，快要到操场的时候，音乐戛然而止。

　　世界刹那安静，打篮球的男同学女同学，长椅上聊天的情侣，小风刮落香樟树叶，尽管声声入耳，也很安静。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他说。

　　那可能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了，班瑜愣愣地看向廉怀，迟缓地笑了笑，“还好，不是你的嗓子没电了。”
　　廉怀接过她递回来的耳机，眼下弯起弧度，“我电量充足，很可能持续输出，你做好准备。”

　　想笑，想捂脸笑，控制不住地发笑。
　　事实上，班瑜也的确憨憨地对着人傻笑了一阵。

　　廉怀被她笑得不自在，转眼看别的地方，清晰中带点慌乱，“是看着我很开心吗？”
　　当面前的人出现不同于印象中的表情，班瑜挺兴奋，讲话愈发不过脑，“我笑得不够明显吗？”

　　廉怀瞥见她有些小得意的挑眉，松了松肩膀，不做声。
　　从操场拐弯，往宿舍楼方向去。

　　“我之前看见你经常在这边散步。”声音从旁边吹过来。
　　班瑜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嘴角，自作多情某些时候还是有真实依据的，“那怎么不早跟我打招呼？”
　　廉怀跟着她的步子，“可能需要酝酿下搭讪的勇气。”
　　班瑜凭着本能接话，“看样子酝酿的时间有点久。”她影射咖啡馆的偶遇，仿佛找到了新的探索方向。
　　那人轻声笑笑，“有点。”

　　他们不会聊天，沉默总是见缝插针。
　　过了一会儿，班瑜从包里取出自己的蓝牙耳机，“还是有点背景音乐比较好。”
　　顺带抽出湿巾仔细擦拭。

　　“希望声音小一点，这样你还能分心来和我聊天。”廉怀将耳机塞好，嘴里鼓囊一句。
　　“那我们应该试着挑些比音乐更吸引人的话题。”她不过大脑，觉得那人比自己还不会说话。

　　她选择了一首《Boy In The Vintage Tee》。
　　那人反应平平，看样子听得很认真。

　　班瑜不经意间抬头，正巧与他视线相接，刚入耳的歌词，或多或少沾点让人想多的言语。

　　“你想说这只是背景，不要多想吗？”廉怀睫毛忽闪两下，而后浅浅出声，语速贴合曲调。
　　“倒也不是，刚在想为什么偏偏选了这首，或许潜意识里我也觉得它应景呢。”她垂眸看看播放界面，可能也不是，因为情歌的数量太庞大，这是概率事件。

　　“You made me fall, you made me fall for you”
　　“你让我沉醉，你让我为你沉沦”

　　班瑜抬眸，视线落回廉怀的脸，“虽然不到这种程度，不过四舍五入，你也可以当我的心情大差不差。”
　　他轻声笑笑，“我会继续努力。”

　　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