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第九封情书》绿水鬼

1、缘起

　　2008年，仲夏。
　　由于高一新生要军训，所以学校提前一个星期开学组织。
　　傅红枫一大早就提着行李来报道，刚一进校门，就看到了公告栏上贴着几张纸，同学们已经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傅红枫身材高大挺拔，又不近视，很容易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高一十六班”傅红枫自言自语着。
　　“帅哥，我也在十六班，你叫什么名字啊？”耳边突然响起来的女声使得傅红枫有些发懵。
　　周围的嘈杂声将女声淹没了大半部分，但最关键的部分却被傅红枫听到了。
　　“傅红枫”他侧过头，卷起嘴角，零星的阳光映在脸上，静谧，徜徉，无比温柔。
　　女生的脸不由红起来，她低下头，推了推眼镜框，不好意思说道:“你好同学，我叫桑灿”。
　　傅红枫见此，转正身子，颇为郑重的说:“你好，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
　　‘铃——铃——铃’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傅红枫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有些抱歉的说:“接个电话”。
　　桑灿点点头，目光追随着傅红枫。
　　刚按下接听键，电话里就传来了好友郭沐的声音:“在哪儿呢？”
　　“校门，公告栏”傅红枫简洁明了。
　　“在那等我，我马上就到”郭沐语速极快，以至于傅红枫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反驳，他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货，什么时候能独立？”傅红枫抱怨着，将手机装进兜里。
　　他扬起头，眼前的一幕成了他今后口中时常提起的好风景。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梅雨，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一身淡绿色的碎花裙子清新又淡雅，乌黑的长发任风肆意舞弄，人群中的她，笑面如花。
　　“十六班呐”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有些失望。
　　“怎么了？”梅雨依然笑的灿烂。
　　女生将头向梅雨那边侧过去，伏在她的耳旁诉说着悄悄话，她颔首垂目的听着，嘴角藏匿着笑意，长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她那小巧精致的美人弧。
　　傅红枫看的出神，以至于郭沐是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都不知道。
　　“看什么呢？”郭沐好奇的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傅红枫没有回应，眼睛舍不得眨一下。
　　郭沐似乎读懂了傅红枫的心思，笑着挑了一下眉，说道:“绿色碎花裙子那个？相上了？兄弟我帮你搞定”。
　　傅红枫斜睨着郭沐，一脸嫌弃的说:“你别笑了，太猥琐了”。
　　郭沐没有理会，只顾端详着女孩，赞不绝口:“不错，符合你的审美，也符合我的审美”。
　　傅红枫无奈的看了一眼郭沐，打起趣来:“得了吧，就你那换女朋友的速度，怕是都审美疲劳了吧”。
　　郭沐咯咯地笑着，没有反驳。
　　傅红枫不知道，他与郭沐的对话被不远处的梅雨悉数听见。
　　待傅红枫走后，梅雨才微微侧过头，将他的身影捕捉在眼底。
　　傅红枫知道梅雨的名字时，是在班主任点名时。
　　梅雨的成绩很好，名字靠前，傅红枫在听到梅雨的名字后，大脑就一直处于空白状态，以至于后面同学的名字，他都没有记住。
　　班主任点完名之后，同学们纷纷散去，班级里只剩下傅红枫和梅雨两个人，一前一后，座位呈对角线分布着。
　　傅红枫一只手捧着脸，胳膊肘抵在桌面上，望着前方的梅雨出神。
　　梅雨却全然不知，只顾伏在课桌上津津有味看着手里的书。
　　晌午过后，阳光不再热烈，倒是多了几分懒散，漫不经心的从窗子照射进来，将梅雨的影子映在了墙上。
　　傅红枫眼里的爱意已经昭然若揭。
　　“找了你一圈，原来你一直没出去”郭沐突然咋咋呼呼的从后门闯入了教室，看见傅红枫坦然的坐在那里，立刻气不打一出来，开始了他的抱怨。
　　傅红枫拧着眉，立刻向郭沐使了一个眼色，不料这个货开始装聋作哑起来，直言不讳的说道:“你这个行为叫偷窥，不雅”。
　　听到此话，傅红枫有些无措，站起身立刻捂住了郭沐的嘴，压低声音呵斥:“闭嘴”。
　　郭沐非但没有按照要求闭嘴，反而嘴更欠了，简直就是所谓的神仙队友，他故意放大声音，将字音咬的很重，他说:“喜欢人家就表白嘛”。
　　虽然只字未提名字，可傅红枫还是心虚的将郭沐拉出门外。
　　隐隐约约中，梅雨听到了两人的对话，随后又渐渐消失。
　　“找我干嘛？”
　　“陪我回寝室取东西”。
　　“这也找我，以后洞房的时候也找我？”傅红枫打趣的声音渐渐小了，直至消失。
　　感觉屋子变得空荡后，梅雨才缓缓回过头去，看向傅红枫刚刚坐过的那个位置。
　　她呆怔着，回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试着回顾着傅红枫在她脑海里的印象，除了高和瘦之外，梅雨再想不起其他。
　　一个星期的军训很快结束了，同学们开始上课，这一节是语文课，上课之前，语文老师提起了学校要组织诗歌朗诵比赛，要求每个班级至少出一个人参加。
　　本来人声鼎沸的教室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同学们相互观望着，默不作声。
　　“那我就来安排了”语文老师兴致勃勃的拿起两张纸，一张是名单，一张是选好的诗歌《我是怎样的爱你》。
　　“老师，我来”梅雨举起手，目光里有一种必胜的坚定。
　　语文老师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咱们班男生谁来？”
　　话音刚落，傅红枫的第一反应没有举手，而是直接站了起来，颇为激动的说:“老师，我来”。
　　一旁的郭沐故意起哄:“你不行，你有口音”。
　　傅红枫瞪了一眼郭沐，顾不上与之拌嘴，连忙显示出来自己的优势，即兴发挥了一段:“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
　　班级里顿时笑声一片，再一次沸腾。
　　“好好，就你了”语文老师及时阻止，稳定局面，开始上课。
　　由于这次比赛，傅红枫和梅雨要经常在一起彩排演练，关系渐渐熟络起来。
　　闲暇之余，傅红枫还会主动找梅雨聊天，请教她各种学习上的问题。
　　一天，同学们都去上体育课了，只有傅红枫和梅雨留在教室里彩排，因为明天就要比赛。
　　试了几次，傅红枫都没有找到感觉，梅雨身为语文课代表，自然很重视这次比赛。
　　“你行不行啊？”梅雨急了。
　　“我特别行，我们换个地”傅红枫目光灼灼的看着梅雨那双好看的眼睛，讲出了自己的顾虑:“隔壁班在上课呢”。
　　梅雨点头赞同，转身的瞬间，红霞布满了她的脸。
　　走出教室，两人环视了一圈，都觉得宿舍楼那里比较合适，吵不到别人。
　　“等我一下”还没等梅雨开口问，傅红枫就扬起箭步向小卖店跑去。
　　不一会，他提了两瓶水出来，走近梅雨时，将一瓶果粒奶优递给了她。
　　直到后来，梅雨只要看到菠萝味的果粒奶优，就会想到那天下午，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且肆意，他一脸明朗的笑，嗓音干净低沉又不失慷慨的朗诵着:“纵然我死去，我的灵魂将爱你更深，更深！”
　　比赛很成功，年级第一，全校第二，傅红枫和梅雨一下子成了学校里的明星，特别是梅雨，每天书桌里都会有一大堆情书。
　　“哥们，你就这么无动于衷的看着，喜欢就追啊”郭沐将手搭在傅红枫的肩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斜前方，鼓动着傅红枫。
　　傅红枫摇摇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试卷。
　　“呦”郭沐戏谑瞟了一眼卷纸，随后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快滚”傅红枫低下头，沉声说道。
　　“努力的汗水不会白费，它终会浇灌你成功的花朵”郭沐站起身，嬉皮笑脸的学着语文老师的语气。
　　“油腻”傅红枫瞟了一眼郭沐，没好气的说。
　　“自然不能和你这第一的比”郭沐嘿嘿一笑。
　　“你走不走？”傅红枫站起身，一副就要上脚踹的架势。
　　“走走走”郭沐一溜烟的跑出门外。
　　这一天是冬至，可同学们却感到这一天的白昼特别的漫长，越是数着时间过，越是觉得煎熬。
　　高中的快节奏令人压抑，因为每一科都要兼顾，使人心力交瘁。
　　“什么时候分文理班啊？一会物理一会地理的，我都要精神分裂了”桑灿将眼镜摔到一边抱怨起来。
　　“再坚持一下，下学期就分了”梅雨将她的长发辫成麻花挽在脑后。
　　“你打算学什么？”桑灿重新带上眼镜，一脸迷惘。
　　梅雨想了想，说:“文吧，我喜欢历史”。
　　“哦”桑灿重重叹了口气，讲出自己的忧虑:“学理算不明白数理化，学文记不住地政历”。
　　“那你别念了，回家吧”郭沐双手插着裤兜，凑上前去，一副拽酷的样子。
　　“郭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桑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颊通红的想要确定。
　　“开玩笑，开玩笑”桑灿的反应令郭沐措手不，立刻打了圆场。
　　回到座位上，郭沐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傅红枫，哼笑了一声，说道:“你这页都看了一节课了”。
　　傅红枫低着头，眼皮都没撩一下，蛮横无理的说:“我愿意，你管的着吗？”
　　郭沐匿笑着，撇撇嘴，没再说话。
　　第一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借着返校取成绩的机会，学校组织了家长会，由家长和学生共同商议文理的选择，以便之后朝哪个方向发展。
　　傅红枫坐在角落里，盯着手里的单子入神，他想了又想，提起笔在空白栏上写下文科两个字。
　　“你真打算学文啊？”郭沐惊讶着。
　　“学文还有机会分到一个班，学理真就是没机会了”傅红枫的目光向梅雨那边投去。
　　“真是的，喜欢追啊，或者告诉她”郭沐再一次鼓动傅红枫。
　　“学校明令禁止早恋，逮到是要找家长的，我倒没事，她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办？”傅红枫极致温柔的看着梅雨，讲出自己心中的顾虑。
　　郭沐很酸的咂咂嘴，没再费话。
　　回到家里，傅红枫就看到母亲已经将饭菜做好，陆续端上桌子。
　　他跑过去，想要帮母亲，却被母亲阻止了。
　　“先去洗手”母亲打了一下傅红枫的手。
　　“妈，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啊？”傅红枫不解的问。
　　“因为今天对你来说意义重大啊”傅母的眼里又亮了几分，脸上溢满笑意。
　　“妈，不就是分个文理班嘛，没什么的”傅红枫不好意思的，将之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今天我没去参加家长会，老师没说你吧？妈妈今天太忙了”傅母担心的问。
　　“没有”傅红枫拿起碗筷随意夹了一根豇豆却没有放进嘴里，他抿着嘴，好似在酝酿一个惊喜，他说:“”妈妈，我成绩进步了”。
　　“进步好”傅母眉开眼笑着，夹了一只虾放到了傅红枫的碗里，接着嘱咐着:“多吃点”。
　　高一第二个学期开学时，大概是傅红枫整个高中时代里最开心的一次，因为他一眼就看到自己新班级的名单里有梅雨的名字。
　　他先是呆住，后又是在阳光下，狂风中，奔腾，怒嚎，开心的大喊大叫。
　　大概是天意，文理大分班，原十六班里的同学只有傅红枫和梅雨再次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好巧啊”梅雨主动上前，与傅红枫打起招呼，好看的脸上带着一股亲近的笑意。
　　“是啊，好巧”傅红枫同样笑意满满，只是嘴角有些僵硬。
　　“傅红枫，你真怂啊”他在心底狠狠的责备自己。
　　“以后学习上有什么帮助的尽管说，我们可是老同学了”与傅红枫的窘态相比，梅雨倒显得落落大方，可傅红枫不知道，梅雨的心跳早已超速。
　　春风大张旗鼓的宣示着春天的来临，所到之处，皆是希望，放眼望去，一片花红柳绿。
　　公园的石阶上，梅雨一个人带着耳机坐在那儿听歌，眼睛直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大概听的太入神，没有留意到傅红枫是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身边的。
　　“什么时候来的？”梅雨侧过头，有些惊讶。
　　“有一会儿，在听什么？”傅红枫侧过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由于屏幕太小，他还是没看清。
　　梅雨将一侧的耳机摘下，带到了傅红枫的耳朵上，然后说道:“江美琪的《想起》”。
　　“好想去看一场樱花雨啊”梅雨憧憬着，眼里充满了幸福的光。
　　“高考结束就去，我陪你”傅红枫注视着梅雨，眸子里不禁多了几分炽热。
　　这份炽热令梅雨立即闪躲了目光，脸颊却布满了隐隐约约的红霞，许久她才开口讲道:“好啊”。
　　“对了，我送你一本书”傅红枫边说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接着说:“我虽然看不太懂，但我觉得你一定喜欢”。
　　“什么呀？”听傅红枫一说，梅雨更加好奇了。
　　“《西藏生死书》”傅红枫将书递到梅雨的手上的时候，想了想又补充道:“它可以为你解答一切人生困惑”。
　　梅雨接过书，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了，她直勾勾的盯着书面上‘生死’那两个字，脱口便问:“生和死是人生的起点和终点？”
　　“不，死亡不是终点，它是生命的另一个起点”傅红枫郑重其事的说到。
　　梅雨想了想，极其赞同傅红枫的这种说法。
　　他们没有想到，今天的这一番话竟然一语成谶，命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无心，而改写。
　　好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高中三年即将结束，随之结束的还有傅红枫三年的暗恋和守护，如今，他的心意终于可以见光了。
　　“你准备去哪儿？”傅红枫心情极为沉重，因为他已经决定不读大学了，这就意味着他与梅雨可能就缘已至此了。
　　“我要去北方”梅雨的心情同样沉重，她试着问:“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决定不读大学了，妈妈身体不好，我不能再让她有负担了”傅红枫的情绪低到了极点。
　　“那……”梅雨下半句的话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可不可以把你的电话号码留给我呢？”傅红枫带着试探的语气，因为他知道三年来，没有一个男生可以从她那里要来手机号，更何况是当面。
　　梅雨没有说话，直接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圆珠笔，在傅红枫的手臂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就是因为这一串数字，傅红枫高兴了好些天，以至于一个星期没有洗胳膊，而且一直穿着长袖。
　　郭沐好奇的多次想扒开看，都被傅红枫拦住了。
　　暑假在倒计时，傅红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梅雨表白，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留遗憾。
　　表白的这一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正如傅红枫此刻的心情。
　　梅雨答应了，傅红枫激动了语无伦次，先是滔滔不绝，随后又是沉默，因为，他们要面临四年的异地考验。
　　梅雨临走的那个晚上，傅红枫找到梅雨，本来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两人并肩走着，手指不经意间碰撞，摩擦着，梅雨却没有躲开。
　　傅红枫一把握住梅雨的手腕，随后转为十指相扣，那一瞬间，梅雨感受的到，他的手一直在颤抖。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一个动作一直走着，忽然，梅雨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傅红枫，很郑重的说道:“等我回来”。
　　傅红枫点点头，但还是掩饰不住自己内心里的落寞，他看着看着梅雨，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2011年，初秋。
　　火车站前，聚满了即将离乡的人和前来送行的人，稀碎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傅红枫拉着梅雨的手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中，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寻得了一个稍作安静的地方，两人站在那里，相视无言。
　　“一路平安”傅红枫整理好情绪，强颜欢笑着。
　　“好好照顾自己”梅雨红着眼眶，声音很轻，生怕傅红枫听出自己的哽咽。
　　“等有时间，我去看你”傅红枫的嘴角卷起笑意，眼里却是圈着一汪水。
　　“我也会时常回来”梅雨深呼一口气，调整着气息，试图掩饰自己的难过，但眼泪还是出卖了她。
　　傅红枫笑着点点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无奈又干脆的说道:“时间到了，该走了”。
　　傅红枫一手提起行李，一手拉着梅雨就要走，不料，梅雨却没有移动半步。
　　傅红枫见梅雨低着头，不断的在那里低声啜泣着，鼻子一酸，连忙退了回去，一把抱住梅雨。
　　梅雨的眼泪瞬间决堤了，由刚刚的啜泣转为嚎啕大哭。
　　傅红枫没有言语，只是不断的用手轻抚梅雨的后背，给她力量。
　　送走梅雨，傅红枫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才离开，他暗暗发誓，如果四年之后，彼此还爱，自己一定会让这段爱情开花结果，永不分开。
　　四年的光阴很快过去，两人都在成长，梅雨顺利完成学业，拿到了毕业证书，即将从山东回到云南。
　　傅红枫母亲的病也好转了许多，已经回到乡下安度晚年。
　　此外，他还找到了一份健身教练的工作，老板对他颇为器重，给他升了职加了薪，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