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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风雨欲来 ...

  •   自从残存的记忆里锁定了施戈皮,又通过杨管事和崔十三的过往片段,拼接出了当年的真相之后,施千琅一直在寻找着复仇的机会。

      他需要让恶人自食其果,需要将真相昭告天下,他需要他们悔不当初,不这样不足以消除心中的恶气,告慰父母和那些冤死的亡魂。

      怎么才能办到呢?他有过无数种方案,在心里不断地推演,不断地否定。

      很多时候,他还得考虑复仇之后对那些无辜民众的影响,考虑虎视眈眈的姚州都督府和蒙舍诏,甚至是吐蕃。

      既要复仇,又不能因为逞一时之快,引发了整个区域大的动荡。

      于是,他不得不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所有的想法只能停留在脑海中,只能想想而已。

      这样的状况令施千琅痛苦不已,他于是也理解了兄长,这些年来,为了诏国的稳定,为了所谓的大局,兄长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的冲动。

      可是,难道就这样裹足不前了吗?

      很多个不眠之夜,施千琅反复问自己,同时也不得不强压住心底汹涌的怒火。

      因此,当他看到了舅父董萨大巫师的弟子,听到阿依扎说想要布局,将当年的恶人们引出来,他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阿依扎并不知道更多的内情,也没有确切的想法,她见施千琅没有反对,就请亚索和独木先下去休息,然后对施千琅道:“我把我掌握的情况跟你说一说吧。”

      阿依扎也是最近才将无量山发生的那场变故与望苴部族联系起来,她从自己代替觉凤被引到倚红阁说起,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线索并不多,都指明了有人在背后挑动,妄图用望苴部族残余势力的名义,引发整个区域的纷争。

      施千琅安静地听完,这些情况与他知道的,或者设想的相差无几。

      他思忖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时间线索后说道:“我也要对姑姑讲一讲我所掌握的情况,很多事情我只对兄长提过,姑姑不要觉得太意外。”

      随着施千琅的讲述,尽管早有思想准备,阿依扎还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亚索和独木对她详细说了他们如何从银生城逃至无量山,如何向施白千和苏瑾夫人求助,又是如何获得蒙巂诏的帮助,渡过洱海,逃往吐蕃。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中间施白千和苏瑾夫人做了多少努力,更没有料到施戈皮居然能够邀约丰时王、矣川识、照原王,在无量山围困住董萨等人,以此要挟他们交出铎鞘剑和藏宝图。

      在亚索等人口中相助的蒙巂诏原来是得了好处后的让步,而施白千和苏瑾夫人居然死于亲弟弟的毒杀。

      更有甚者,铎鞘剑和那部分宝藏被罗刹大神官带走,藏于越析诏的神外龙雪山,藏匿地点画图给了照原王,却不料被赤格抢先夺取,并且还杀了罗刹大神官。

      施千琅也讲述了发生在倚红阁的那场刺杀,以及在清水朗山和天古山的截杀,自己一次次逃过灭口,同时也探知了事情的原委。

      这还是继上一次向兄长讲述之后,施千琅再一次完整地叙述整个经过,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没有带任何情绪,尽量客观简洁,就这样仍强烈地冲击了阿依扎。

      种种事情比阿依扎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她一时间几乎难以消化。

      怎么会有这样多疯狂的人,为了那柄所谓的神剑,为了财宝,居然能够对兄嫂和侄子下手,居然能够对师父下手,这些人是怎么了?

      特别是赤格,这位备受民众爱戴和敬仰的大神官,竟然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师父,他怎么会有那么邪恶的一面呢?

      另外,赤格的这个举动也让人难以理解,他只是为了上位吗?铎鞘剑是不是到了他的手中?他又为何一直讳莫如深,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

      两个人的线索拼接在一起,似乎完整呈现了真相,但是同时又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阿依扎忽然犹豫了,自己是不是将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如此冷酷的对手,如此复杂的情形,什么样的陷阱才能套住恶人呢?搞不好会不会将施千琅也牵连进去,甚至引来灾祸呢?

      看着缓缓而谈的施千琅,他表情如此平静,言语如此简练清晰,没有带过多的情感,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在平淡地转述别人的故事。

      出事那年他才四岁吧,就经历了那么血腥可怕的一幕,这个小小的旁观者从那个时候起,这许多年走过来,目睹了多少不堪和残酷,他是如何承受的呢?

      阿依扎忽然想起在宏圭山的那个夜晚,人事不省的施千琅像个熟睡的孩童,无辜又无助,当时他差一点就死了呀,他那么多次命悬一线,却仍旧这样温和、坚韧地面对一切,他的心里该有多苦啊。

      一直以来,阿依扎都觉得自己是最苦的,从小没有生母的记忆,刚刚被接进宫见过生父,他就归西了,在圣元寺里她是借住的公主,在王宫里她是外族的孽种。

      孑然一身的阿依扎面对荒野的饿狼没有落泪,面对白眼、流言没有落泪,她始终高高仰着头,挺直了脊梁,高傲地藐视着凉薄的世界。

      但是此刻,她的泪水忍不住喷薄而出,难以自抑。

      两个人默默垂泪,许久之后,阿依扎站起身去了净房,重新净面后出来,施千琅也平复了情绪。

      他们重新回到正题上来,阿依扎道:“我们必须谋划得细致一些,考虑得周全一些,不做就不做,动手了就得豁出去,必须让这些恶人们付出代价!”

      她年轻的脸上还带着稚气,此刻却无比坚定果敢。

      施千琅点头表示赞同,他到一旁的案几上取来了纸笔,一边说着,一边写写画画,将自己之前构想过的几个方案都推演了一遍。

      阿依扎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疑问和建议,他们一点点仔细地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将模糊的思路逐渐规划清晰。

      待到月亮高高升起的时候,纸上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在今天之前,施千琅的很多想法都无法实施,现在亚索和独木来了,秋幺的师父杨五郎也仿造出了铎鞘剑,另外,在大厘城行刺施千望和皮逻阁的那名铁匠,也被阿依扎带回了珑玗图城,就关在她的领地内,于是,很多模糊的想法有了具体执行的可能。

      看着纸上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备注,施千琅长出了一口气,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如释重负般道:“终于可以开始了。”

      阿依扎也笑道:“我们得出了这口恶气才行!”

      “希望这些设想周全稳妥,不要伤及无辜。”

      “应该不会,我们其实不针对任何人,就只是按照这个计划做我们的。”

      “是的,只要与从前的那些事情没有关联,或者没有贪欲的人,应该不会卷入这个陷阱的。”

      “咱们耐着性子慢慢来吧,中途如果有什么变故,还可以调整计划。”
      “……”

      他们正说着,诚禹带着两个侍从,托着糕饼和热汤来到门外,他探头笑道:“夜深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阿依扎笑着点头:“还真的是饿了。”

      施千琅将案几上的纸张和笔墨收拾开,看着侍从将托盘中的食物放下,就恭敬地端起一盅热汤递给阿依扎:“姑姑,你先喝点热乎的。”

      阿依扎没有推辞,接过去小口喝了起来。

      诚禹惊讶地叫道:“咦?你怎么也叫姑姑?你是随谁这样叫?难道说,觉凤兄真的……”

      施千琅急忙打断:“我不需要随你们谁,我随我阿娘,随我外祖父,这就是我的姑姑。”

      诚禹笑了,对阿依扎道:“又有个侄儿,姑姑这下可要受累了。”

      施千琅也看着阿依扎笑,他梦中的阿娘就有着与阿依扎一样的眉眼,眼前的少女是除了自己之外,阿娘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他的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两日之后,施千琅和诚禹离开珑玗图城,前往大厘城。

      觉凤骑着马一直将他们送出城外,他不时偏头看向施千琅,欲言又止。

      诚禹看出了端倪,勒住缰绳,并且叫住了乌力和秋幺,让觉凤和施千琅先往前走,他们远远跟在后面。

      觉凤回头确认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放慢了马速,迟疑着对施千琅道:“那个,能不能帮我传一句话给叶楠?”

      施千琅不解地问:“你不是写信给她了吗?书信和那一匣子珠花我都放好了,一定尽快差人稳妥地送达梅城,你就放心吧。”

      “我知道的,我是说,能不能帮我再对她特别说一下,让她等着我……就说,我会抓紧时间安排好,请她相信我……”

      施千琅没有说话,他侧过头定定地看着觉凤,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又强忍住了。

      看出了施千琅的不快,觉凤明显地慌了:“阿琅你不要生气,情况是这样的,我已经请求父亲安排礼曹的官员正式去梅城……但是,你也知道的,下个月他就要去往吐蕃,很多事情要安排,而且这一趟即便顺利也要大半年后才能返回,他说提亲不能太仓促草率,让我等他回来……”

      他看了看施千琅,接着道:“我也想过找个借口去梅城一趟,说是去看望祖母就行了,只是父亲一走,这里很多事情需要我代替他处理,他不放心别的人,反复强调让我一定要守在珑玗图城,不能离开。”

      道理好像说得通,施千琅缓和了脸色,答应了觉凤的请求。

      可是,自己在大厘城,怎么才能将觉凤的这句话如实传到呢?施千琅知道妹妹的心思很可能与觉凤一样,肯定也在翘首期待珑玗图城过去的消息呢,这种事还真的麻烦啊。

      他正琢磨着呢,又听到觉凤解释道:“其实,这类事情如果是由夫人们操持就好了,可惜我的情况……也就只能等着父亲回来了。”

      骑在高头大马上健硕英武的觉凤,此刻沮丧得像个无助的孩童。

      施千琅的心里一动,叶楠不也是一样没有母亲操心吗?幸好有祖母,有嫂嫂,比较起来自己和叶楠是多么幸运。现在,在这个城市,他还有了一个姑姑。

      再看向觉凤时,施千琅的目光中居然有了几分慈爱。

      “放心吧,我会帮你向叶楠解释了,不过,你可真的要抓紧了,万一其他诏国的王子抢先提了,我祖母和兄长不好回绝,那可就……”

      觉凤被他所说的可能性吓了一跳,呆愣片刻才道:“只要叶楠回绝就行,叶楠不会随便答应的!”

      “那么你呢?万一某家贵女来提了,被诏主和夫人答应下来……”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哪里有这样的贵女?”

      这样的贵女还真的有一位,此刻已经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乘坐着轻便的马车,风尘仆仆从长安来到了姚州。

      这队人马进了姚州都督府的大院内,达奚守珪笑呵呵地立在廊下,看着一位少女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

      那少女笑盈盈地向达奚守珪见礼:“爹爹,小女可算是到了,这个鬼地方真的太远了。”

      达奚守珪走下台阶,搀扶起少女,怜爱地看着她疲惫的小脸,兴奋地道:“来了就好啊柔娘,这个地方没有那么糟糕,甚至可以算是还不错,你慢慢就知道了,很有可能,将来这里就是你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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