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丹青》孟久童

32、第32章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从来都不参与。宋懿涵嗑瓜子，不插话，听两个老头子商量作案细节，后面越听越震惊。

　　到最后连瓜子都磕不下了。

　　京城的拍卖行每五年都有一次大型的拍卖活动，到时候各大富商之家，有变卖家中收藏古董的，或是有钱收藏古董的，都会前来，赏玩也好，开拓眼界也罢，都是上流社会很重要的社交。

　　他们到时候只需要在真古董流进拍卖行，搞点手段，不让出。

　　所以，这需要在此之前，他们要做的是就是将需要仿制的古董花瓶，玉器字画准备好，到时候，用假货顶替真货，做到狸猫换太子。

　　一大堆物件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和着，能不能看出来，各凭各本事说话了。

　　假货不值钱，值钱的是真货。而流传出去的假货是以北平为中心分散到全国各地富商家中，程松溪就算是起疑了，要瞅，恐怕要费很大的精力才能行，而且，那些富商大抵也不愿意让他这个老人家看。一来程松溪嘴毒，假的口水能啐你一脸，二来，连他都怀疑有假，很多人碍于面子，宁愿吃闷亏也不愿意面子有损。

　　要是这件事做成了，能捞一笔不菲的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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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路边卖馄饨的老婆婆出来了，馄饨皮薄馅多，香气扑鼻，很多晚归的人都爱吃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再回家。

　　宋懿涵低头，默不作声地吃着馄饨，最后还是憋不住了，说：“爷爷，你是不是打算离开这儿了？”

　　宋余昭笑道：“没有啊懿涵，不要多想了。”

　　宋懿涵“哦”了一声。

　　宋余昭反问：“懿涵是不是舍不得这儿？”

　　宋懿涵点点头。

　　宋余昭就问他：“是舍不得北平，还是舍不得北平的人呢？”

　　宋懿涵沉默下来，用筷子戳了戳馄饨，他知道宋余昭的打算，可他害怕到时候狠不下心来离开：“都有。我舍不得老爷夫人，舍不得潇潇姐，舍不得贾庄，舍不得永娘，舍不得我养得那两只猫……也舍不得小少爷……”

　　他抬起头，说：“爷爷，虽然我有时候会讨厌程华弌，觉得他管太多，可是……我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我舍不得他们，我不想离开他们，我不想的。”

　　宋余昭就哄他：“懿涵，你别听你叔公乱说。”

　　宋懿涵沉默了片刻，而后说：“爷爷，我有时候觉得你很自私。”

　　当初一己之私把他寄养在程家，现在又因为一己之私想他离开。都没有问过他。

　　宋余昭也不说话了。

　　爷俩在街上走着。

　　其实他心里面也清楚当时做的决定多少对宋懿涵不公平，他对他有怨气，因为这件事时常跟他吵架，这很正常。何况程家人养了他这么久，有情有恩。

　　他确实是一个自私的人。

　　程家是大门大户，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当初那个决定多少也是沾有私心的。为什么程家人有的他们不能有？为什么程华弌有的宋懿涵不能有？他外孙凭什么就得比那人外孙低一头？

　　想当年，他在北平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但是他还没有自私把宋懿涵往火堆里推的地步。

　　程潇潇是真的跟某些党派有关系的话，那么就不能让宋懿涵沾手这些事情了。不光宋懿涵不能接触，连他也不能接触，趁现在还有机会脱身，早点离开比较好，不然后面得到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那到时候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可不想去挨枪子，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宋懿涵去挨。

　　早做打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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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俩在路边吃完夜宵，在路边走走停停全当散步，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还很亮。以往这个时候，程家人都会聚在一起，喝茶赏月，要是还有闲情雅致，就会对对联，真好。

　　宋懿涵突然想家了，想得很厉害。

　　想老爷夫人，想潇潇姐，想贾庄，想永娘……也很想、很想程华弌了。

　　宋余昭看出了所想，决定改变一下策略，于是说道：“懿涵，要是想家了就回去。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他们指不定多担心。”

　　这话一说出口，让宋懿涵本来就不坚定的心动摇得更加厉害。

　　“爷爷……”他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宋余昭知道他心中所想，打住了。

　　一切都不必言语。

　　宋懿涵闭上嘴，任由宋余昭牵着他。那一双大手那么温热，那么有力，牵着，前方漆黑的道路也不再那么可怕。一边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一边是堪比亲人的人，他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他很害怕，虽然宋余昭安慰他说没有打算离开北平，可是王奎然无意中那些话，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宋余昭要离开北平了，他是选择跟爷爷一同离开呢，还是跟着程华弌留在北平？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他不愿意离开，也不愿意看见宋余昭离开。

　　前方的道路望不到尽头，宋懿涵此时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

　　******

　　第二天，宋懿涵跟宋余昭坦白他要去找程华弌，他要回家。

　　宋余昭也没有多阻拦他，昨天王闵然嘴快把话说漏了，宋懿涵心里面肯定会多想，到时候这孩子不愿意离开就不好办了。他昨天晚上也是想了很久，也许这是上天的旨意吧，就看宋懿涵愿不愿意跟他离开了。

　　他只是说：“去吧去吧，你出来这么久了，回去看看也行。”

　　宋懿涵道：“……”

　　宋懿涵说：“爷爷，我……”

　　宋余昭慈祥地笑道：“没事的懿涵，或许那边的饭菜更合你心意的话。”

　　宋懿涵道：“……”

　　他是知道宋余昭的脾气的。宋余昭看上去好脾气好说话，是个温和的老头子，其实性子像个轴，认定的事情谁也没办法说服他，如果他真打算离开了，肯定是会离开。

　　吃过午饭他就离开了城南，去公司。

　　虽然先回程家是最好的，有老爷夫人在他身边说好话，程华弌不会拿他怎么办，可他现在心很乱，每次心乱他就想找程华弌找安慰。

　　程华弌肯定会先把他骂一顿，最不济就是打一顿吧。

　　可是这样也没有关系，他只要好生跟程华弌说话，再好好的服个软道个歉，回去写两千字检讨书，程华弌肯定就会原谅他。宋懿涵是这么想的。

　　他站在大街上，要过马路，正好看见熟悉的私家车，便招手打招呼。

　　哪想贾庄一边跟程华弌汇报工作，一边开车，根本就没功夫去搭理他，宋懿涵呼喊着，哪想车开到他身边，溅起一地的脏水。

　　宋懿涵：“……”

　　摸着湿哒哒的衣服，那开车的贾庄头也不回地驱车离开了。

　　他心情十分不爽，一不爽，顿时又对程华弌不对付了。

　　想着等会程华弌看见他灰溜溜的狼狈样子，指不定多幸灾乐祸。宋懿涵越想心里越是不平衡，很小心眼地阴谋化，那人肯定是千里迢迢地开车过来，就是为了叫贾庄呲他一脸的水。

　　气死！

　　宋懿涵满身泥泞，在街头出尽洋相。

　　灰溜溜地返回城南小巷子，只有宋余昭最好了，每天都惦记着教他手艺给他做好吃的。

　　宋余昭见他满身狼狈地回来了，抽了口烟，一口青烟吐在他脸上，好似在憋笑，憋得很难受，咳嗽两声：“懿涵啊……你怎么就回来了？”

　　宋懿涵见宋余昭都这个样儿，更加觉得是那主仆俩故意找他不痛快，于是很难受：“爷爷，帮我烧水，我要去洗澡……再也不去找程华弌了。”

　　宋余昭抽了口烟，瞧着宋懿涵的委屈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进了厨房烧水。

　　实在没忍住，在厨房闷声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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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懿涵被程家娇生惯养这么多年，感情太深，这些感情又那里能是一朝一夕就能隔断掉的呢，何况程华弌作为他的监护人，这些年尽职尽责。事到如今，宋余昭也不能说当年把宋懿涵放在他们家，是对程家是报复，还是感恩。

　　只怪当初，找到宋懿涵时就应该带走的。

　　宋余昭一时之间在感叹，程家人跟宋家人的缘分太深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还是从江南回到了北平，而宋懿涵还是跟程华弌有了瓜葛，今后两个人也肯定是会纠缠到底的。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的结局是怎么样。

　　宋余昭还没来得及往深了想，就听到不远处的宋懿涵在催促：“爷爷，水都要烧干了！”他进门来，一边喋喋不休地教训老人家，一边向锅里面加水。

　　宋余昭答应着，就去房间给他找干净的衣服。

　　但他在离开时，宋懿涵垂眸小声地问他：“爷爷，我们是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宋余昭没有回答他。

　　宋懿涵便没有再过多地问什么了。

　　在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