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尾巴》简釉

30、C30

　　南松园里绿荫如盖，夏日炎炎的热气被挡到外头，里头如同另一个洞天福地。走在下头，凉爽舒适，极为惬意。

　　沈兮越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小步跑上台阶，仰头远远看到楼顶“住院部”三个镀金大字。她走进大楼，和几个拿着缴费单的阿姨一块进入电梯。
　　十五楼，正好也有人去。

　　叮。
　　电梯门打开，前台的护士看到她，笑着打招呼：“沈小姐，来看周警官？”
　　沈兮越回了一笑，点点头。

　　她穿过长廊，来到病房前，轻轻推开房门。
　　病床上的男人一如既往沉睡着，好似永远不会醒来一般。削瘦的下巴紧紧绷着，给这个平凡的面孔增添了一丝坚定强硬。而脸颊上的一指长的刀疤，则让他温和的五官蓦然多了些狠厉。

　　“爸，看我今天买的花，是不是比上周搭配得好看点？”
　　沈兮越自顾自说着，将蔫掉的鲜花换了下来。而后去接了盆水，给男人擦脸。请来的护工照顾得非常仔细，这五年来，褥疮一次也没出现过。

　　沈兮越一边给他擦着脸，一边说些最近发生的趣事，“最近有个人找我约歌，昨晚想了一宿，一点灵感也没有。您猜怎么着，今天早上刷牙时，想到要给您买波斯菊，突然就知道怎么做曲子了。所以今天来得晚了点，抱歉抱歉啦，爸爸不要怪我好不好？”

　　沈兮越趴在床沿，静静打量着父亲的面庞。
　　周天，她的亲生父亲，一名缉毒警察。沈则山将她带到医院，告诉她，当年沈如和周天相遇时，周天还是一名普通的警校学生。接到卧底任务后，仓促离开，而沈如怀着沈兮越回到家里，开始无望的等待。

　　沈则山通过关系找到周天，那时他因失血严重，全身多出骨折刚被抢救回来，算是捡了一条命。

　　沈兮越从叔叔们口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父亲的影子。年轻时的周天，阳光爽朗，重义气，朋友间有任何事都会过去搭把手。她见过周天的登记照，五官很平凡，却是目光坚定，眉宇深邃。不难理解沈如为什么对他这样执着，可惜当年两人交往时间太短，来不及给对方一个告别和交代。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来。

　　邹晴在那头念叨：“宝贝，你是不是忘了下午还要去机场吧？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好，马上来。”

　　沈兮越把室内收拾干净，背着包下楼。看到那辆红色小跑，她敲敲主驾驶的玻璃，绕到另一边钻进去。

　　“叔叔肯定又被你念叨了？”邹晴打趣她。

　　“我这么贴心的女儿，一般人可没有呢。”

　　邹晴白眼一翻，“老天，你这自恋真是够够的，好想找个人来好好收拾你。当年第一次见你，我是瞎了眼，竟然觉得你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沈兮越懒懒笑了一声，揉揉眉心，撒起娇来：“晴姐，我可以不去A市吗？我爸爸好几天见不到我，会想我的。”
　　“这次是真推不掉。”

　　沈兮越心下明白，要是能推的邹晴一早便会推掉。两人自沈兮越大学开始，合作多年，邹晴几乎完全以她的利益为先。沈兮越只管写曲子，别的一概不理。外人只知作曲人S，至于这位神秘人士是男是女，无处查寻。

　　刚上大学，她前面三支还算稚嫩的曲子，便卖了个好价钱。邹晴提议她搬出来，谱曲子更方便，连房子都帮忙选好，希望这棵摇钱树的幼苗能快些长大。沈兮越不负栽培，成了公司第一作曲人。

　　离开沈家四年，想到要回A市，沈兮越不免近乡情怯。这会窝在副驾驶，额头枕着车窗，心里乱成一团乱麻。

　　到达A市时，天空飘着蒙蒙细雨。对方公司派了专车，早早等在机场。车子驶到酒店有些晚了，沈兮越从浴室出来，邹晴指着门口的小餐车努努嘴，“吃点，别饿着。”

　　若说邹晴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过于护犊子。把她当亲妹妹对待，事无巨细。她总有种被人监督的错觉。

　　“明天什么时候见面？”沈兮越喝了口热汤。
　　汤汁鲜香，是她喜爱的菌菇汤底。

　　“上午九点。”邹晴刷着平板，看了眼日程表。对方公司希望S能面谈，给的价钱非常高。

　　双方约的地点在同一酒店套房，翌日两人乘电梯往上行。邹晴顿住脚步，“我手机好像放房间了，兮越，你先去，我马上来。”
　　“好。”

　　顶层就这一间套房，沈兮越敲敲门，虚掩的房门轻轻弹开。里面没见着人，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咖啡杯也冒着热气。

　　“请问，李先生在吗？”
　　李先生是对方公司的负责人。

　　沈兮越往里走了两步，余光瞥见玻璃窗上反射出的虚影晃了晃，下意识转身。
　　“李先。”
　　看清出现的男人，剩下的话全部堵在口边。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长身鹤立。从前尚有的青涩全部消褪，脸部轮廓变得清晰，眉眼更加深邃。似孑然于世的孤影，周身晕着寒霜。

　　“哥。”沈兮越涩声开口。

　　沈彻注视着她，走到她面前，缓缓伸手探向她腰侧。沈兮越呼吸微滞，心口扑通猛跳。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径直擦过去，拿起桌上的合同递给她。

　　“合同，好好看看。”声音平淡沉稳，听不出一丝异样。
　　“哦。”

　　沈兮越局促坐下，糊弄似地翻一眼合同，“好像没什么问题，邹晴会来继续谈，我和歌手见一面就可以了。”

　　沈彻仍是站在那儿，长指微蜷，推了下手旁的方口玻璃杯，“确定没问题？”

　　沈兮越迟疑一下，随即点头，听到沈彻轻嗤一笑，她耳尖抖了抖。手指捻了下合同封页，视线飘到他脖颈处，“爸爸和妈妈，还好吗？”

　　嗒。玻璃杯轻轻搁到台上，沈彻坐到她侧面。
　　“三天前不是和他们打过电话？”

　　沈兮越登时对上他的视线。
　　他似乎不过随意提了句，长腿一伸，闲适倚回沙发靠。

　　沈兮越扯了抹浅笑，手指抓住沙发边沿，“嗯。”

　　两人间沉默一阵，她不停瞥向门口，似乎无比希望有人来打破这种奇异的氛围。沈彻收回视线，抬手松了松领带，取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通后立即挂断。
　　没出五分钟，邹晴和李经理先后出现。沈兮越轻呼一口气，有这两人的加入，合作正常结束。

　　李经理提议一起吃饭，沈兮越微不可见地朝邹晴眨眨眼，邹晴只好说待会还有事，去不了。
　　两个一回到房间，沈兮越静默几秒，立刻对邹晴说：“帮我买一下回程机票，最好是明天一早的。”

　　邹晴深感莫名，“你都回老家了，不多待两天？叔叔阿姨不去看看？”

　　“下次吧。”沈兮越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从看到沈彻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不对劲，如同做了坏事，被人抓包一样。

　　“那，行吧。”邹晴眼神闪闪，低头打开订票软件。

　　晚上，沈兮越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离开沈家后，她和沈则山许静一直都有联系。只有沈彻，她不敢随意打扰。今日猝然见面，真是始料未及。
　　她没办法像沈彻一般平静应对，反正合同走完，回去再说。

　　飞机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邹晴还有些事需要对接，送沈兮越去机场。行至半路，她低呼一声。

　　沈兮越偏头看她，“怎么了？”
　　“我们昨天见的沈先生在西郊桥出车祸了。”

　　她将手机递给沈兮越。
　　屏幕上小小一块，是李经理发的文字。

　　沈兮越心口猛跳，蓦地直起身。倏尔，向司机说：“师傅，前面路口转弯，去第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