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底人间》怪三梦

4、远山黛梦

　　我透过一幢幢灰白高楼之间的夹缝，渴望看到远处晚霞绯色幕布上群山起起伏伏的轮廓。

　　可我没看到。

　　我走了又走，看了又看，踮着脚，来来回回的走在几个相对较矮一些的楼宇之间。我还是看不见。

　　有些失望是真的，但是昨天、前天、大前天，一直都是如此。我站在原地，左胳膊夹着两个塞满纸张的文件夹，可能有些不雅观，可寒冷刺骨的风才不会管这些，我只好把双手攥紧缩回衣袖。

　　跺了跺脚，我冷静地迈开步子，尽量不让打颤的身体看起来太难堪。脑子里思索着明天该干的事情：策划得写，早起还要开会，下午要接单子见客户……

　　不经意间一抬头，自己已经站在家门口了。夹着文件夹，笨拙地掏出钥匙开了门。日近黄昏，屋子里有些昏黄的美感，温暗的微光射到墙壁上，带着金色的亮。

　　忙了一天，也顾不得洗漱收拾，甚至连鞋都不脱了，一仰身子，躺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我想着今后的生活，我把它想的美好有趣一些，我想了，很认真的想，却还是如今日一般忙碌模样，再也想不出什么妙趣。渐渐地，我进入了梦乡。

　　脸上感觉到有些温暖，我睁开眼睛，入目是苍翠的树林，高大的树木以及茂盛的叶子遮蔽了蓝天。当空的烈日穿过叶间的缝隙照耀在我的脸上，我闭上眼睛又睁开，用手遮挡，这才适应了阳光。

　　我撑手起身时才发现，自己躺在许多树叶上，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我一愣，想起昨日明明躺在家中，现在却在一片陌生的绿林中醒来。我站起来，将粘在衣服上的树叶拍落。恍惚间，有泉水叮咚的声音滑入耳朵，我朝着声音的发出处走去。

　　踩着青草略稀处走，苍翠的树木不断缓慢地向后退去，走着走着，泉水声便近了，渐渐有了没草的土路，再走几步，眼前豁然一亮，阳光照射在溪流上反射出波光粼粼。

　　我站在溪流旁，溪流约莫有一米宽，水流清澈少有鱼群，河底的石群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石子在水流长期作用下变得圆润光滑。

　　这时，从小溪流向的方向传来一声妇女的吆喝：

　　“大娃儿！二娃儿！回家咯——”

　　紧接着，二个小身影从林子里冒出来，边跑边道：

　　“来喽，来喽！”

　　俩小人一窜，便没了声音。他们消失的方向有着缕缕炊烟，隐隐传来的饭香使我朝着那边走去。

　　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几栋木屋傍水而建，屋外狗吠、鸡叫、鸟鸣声不绝于耳，一旁还有几亩田地，日近晌午，田间劳作者回到各自房舍歇息。离我最近的木屋里，出来一位穿着朴素的妇人，端着一个小碟子，放在院内的木桌上，木桌上还有着丰盛的佳肴饭菜。

　　妇女吆喝大人孩子出来吃饭，两个小孩从屋子里率先跑出来急急忙忙地围到木桌跟前，紧接着是孩子的父亲迈出屋门，手里拿着碗筷。老人从屋里走出，没有拄拐杖，也没有驼背，看起来气色很好，身体硬朗。

　　“那边的闺女诶，可是远来的客喏？”妇人发现了我，朝我吆喝着。

　　我朝她友好的笑了笑：“是的。”我向他们走去。

　　妇人热情地为我打开围栏的门，将我迎进院内，孩子大人们也为我的到来而感到开心。我略带不好意思地微笑道：“我和家人走散，不知道可否在这里暂待一会？”

　　孩子父亲爽朗笑道：“闺女别客气，尽管待着。”老人也道：“今年刚好丰收，家里多了不少粮，一些肉家里也都挂着，可管闺女饱，虽没有空房，将两小和我住，那间腾给你也管闺女住一宿呢。”

　　我连忙摆手：“您客气了，我就待一会就好。”

　　妇人笑着拉着我坐到木桌旁：“来，闺女，今个烧菜的多，放心吃，不够了锅儿里还有。”

　　“谢谢您，谢谢您。”我笑着，夹了一口菜，甚是美味。向妇人表达了我对她做的菜的喜爱之后，我问起了我从进到这里之后一直存在的一个疑惑。

　　“请问这里是……”

　　我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小孩打断了我：“晋家寨啊，姐姐你不知道吗？”

　　晋家寨？我心下发疑，以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妇人热情的招呼我，我便和这热情的一家待了一中午。

　　到了下午，妇人让两个小人儿带着我在四处走走。晋家寨有青山绿水，碧空下的翠竹苍松，溪的下游有一个亭台小榭，与背后人家的袅袅炊烟形成雅俗相称。

　　小榭是木板和竹板所造，竹绿和木褐相衬，显得与周围的树木格外的融洽。忽然有琴声从小榭中传出，琴声清澈如流水叮咚，余音袅袅如空谷回响，两小儿悄悄在我身旁道：

　　“你听，老爷爷又在弹琴了！”

　　“老爷爷？”

　　离我近的小孩解释道：“姐姐，你刚来有所不知，这位老爷爷一直住在这山里，偶尔没事呢，就会来这里抚抚琴，，他弹出来的琴声，可好听了。”

　　我笑着俯身问道：“你们两个小孩还懂得琴声呢？”

　　“那当然咯，我们可没说谎，每次听老爷爷的琴声，总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呢。”

　　另一个小孩点头附和道：“嗯嗯，就是，娘亲都说这声音像是从天上来的，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啊，我想起来了，娘亲说要做桃酥的。”

　　“对啊对啊。可是娘亲说要带着姐姐到处玩玩的……”

　　我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快去吧，姐姐就在这琴声，一会就回去了。”

　　“好吧，那我们先回去了。”

　　“嗯嗯。”

　　两小儿小跑回了屋舍。

　　琴声持续了一会儿便停了。

　　里面传来低沉的老人的声音。

　　“姑娘，来此所谓何事？”

　　我礼貌回答道：“老先生，我迷路至此。”

　　老人突然爽朗大笑：“你知此地是何处？”

　　我道：“晋家寨。”

　　“这里是梦，是你心之所梦。”

　　“我的梦？”我疑惑了，刚刚那番真实的寨民都是在我的梦中？

　　“既然是我的梦境，为何会是这般模样，小桥流水，碧空青山，宛如仙境。”

　　老人笑了笑：“因你渴望这般平淡的山水生活。”

　　我失望低头：“可现实中永远得不到这样的生活”

　　“孩子，只要心中有希望的日子，生活中处处能活出它。”

　　我猛地抬头：“老先生可说的是真的？”

　　“你试一试便知。”

　　老先生话音刚落，我眼前一模糊，没了意识。

　　头有些疼，我从沙发上起来，抬眼望向窗外，发现却是太阳初升，许是昨晚在沙发上睡着了。依稀记得做了一场，却不记得梦到了些什么。

　　我挎着办公包，从写字楼走出，正是太阳将落之时，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余晖撒在天际，照彻天地间，透过一幢幢灰白高楼之间的夹缝，我看到了远处晚霞绯色幕布上群山起起伏伏的轮廓，青山淡漠，静矗天边。